第一三二章、画像赋辞遭非议,国势颓弱天子忧(下)
梁鹄此言一出,灵帝不由有些恼怒起来,鸿都文馆乃是自己一手创建,鸿都文士更是自己亲信之臣,朝中大臣非议鸿都文士,与其说是不齿乐松等人,倒不如说是对自己在朝中增添一股亲信势力不满。 “梁爱卿尽可宽心,朕定为你等作主”,灵帝劝慰梁鹄几句,怒道:“鸿都门学,乃是朕所立,入仕为官,也是朕的诏令,自今日起,谁若再敢非议此事,朕绝不轻饶。” “陛下英明”,梁鹄等人尚未谢恩,哪知樊陵、程阿一党抢先叩首称颂起来。 灵帝这才怒气稍消,依旧放心不下,暗思片刻,又是说道:“传朕诏令,鸿都文士梁鹄、乐松、江览等三十二人,才堪大用,忠心侍君,朕心甚慰!特命中尚方官署为三十二文士,各作画像,赋以赞美言辞,挂于鸿都文馆之中,以劝勉后学晚辈全心致学,忠君报国。” “陛下,臣以为不可”,灵帝方下诏令,就有人高呼反对,灵帝低首一瞧,顿敢无奈。原来是议郎蔡邕,他可是当世鸿儒,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曾主编、,名噪一时,颇得士儒推崇,便是灵帝,也时常向他请教琴艺。 蔡邕见灵帝扭过头去,看也不看自己,蔡邕依旧奏道:”陛下,鸿都文馆中的饱学之士,寥寥无几,大多是阿谀奉承之徒,终日怪诞诈伪,花样百出,凭借些许书法辞赋、丹青水墨、民间俗事,侥幸得以出仕为官,已然惹得天下士人不愤,或是掩口而笑,或是嗟叹连连,然金口玉言,难以收回,这倒也罢!怎得今日还要为其等画像,表立后世?” “有何不可?”灵帝心知蔡邕素来不屑鸿都文士,若非爱惜蔡邕之才,早将蔡邕罢免,不由冷哼道。 蔡邕回奏道:“陛下,历朝历代,之所以设立画像,所为者乃是劝勉告诫后世之人,借鉴前人得失成败,以作自省!故而,可立画像之人,或是圣人大贤,或是君王名臣,又或是孝子贤母,却从未听闻有为竖子小人画像者!” “蔡议郎,你三番四次贬低鸿都文馆,意欲何为?”梁鹄闻言,不悦问道:“况且诏令已下,你安敢非议?” 蔡邕轻哼一声,讥讽道:“竖子小人,只知弄虚作假,妄图凭借几篇书法,几句华丽文藻,就可窃取高官厚禄,此等jian邪之辈,已为人所不齿,岂能再设立画像,误导世人,贻害天下!” “蔡邕,朕之所以创设鸿都文馆,一者,是要为朝廷选拔良才,助朕处理国事,再者,也可宣扬圣德,教化百姓”,灵帝说着说着,突然焦躁道:“你为何这般胡搅蛮缠,处处不满鸿都文馆,莫非朕不该设立鸿都文馆,征用贤良?” “陛下,朝廷已有太学、东观两处文馆,馆中皆是饱学鸿儒,且忠正不阿,已然足够朝廷选拔良才、宣扬圣明之用”,蔡邕回道:“臣叩请陛下废止鸿都文馆,罢免鸿都文士,以平息天下士人心中愤然。” 灵帝怎会不知朝廷设立太学,就是用来培养儒学人才,从中择贤为官,然太学生早与党人纠缠不清,自己若是以太学为重,难免党人不会再起,惹来祸事,甚至重现当年窦武、陈蕃之祸。 此时的灵帝心性已然成熟,不再是那个初入宫廷的懵懂少年,在灵帝心中,皇帝本是高高在上,一言可决人生死,或者说是随心所欲,尽凭喜恶,绝不是权臣手中的傀儡木偶,更不是权臣随意废杀。 每每想起梁氏、邓氏、窦氏等外戚,以及之前那些被权臣随意摆弄的几任幼年天子,灵帝皆是心有余悸,尤其是自己初登大宝之时,事事皆由窦武、陈蕃二人议定,犹如笼中孤鸟,毫无人君之威。 灵帝想着入神,一言未发,群臣自是不敢惊扰,忽而灵帝又是轻笑几声,当年窦武、陈蕃一党,声称其等忠心无二,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绕过自己,妄图诛杀宫中宦官,美其名为报国锄jian,怎不好笑。 桓帝无子,若是这二人真的忠于汉室,应当于宗室之中,择选年富力强之人,继任大统,却反而奉迎年幼的自己为帝,还不是京都朝廷各方势力为维护己方利益,进而相互妥协的结果。当初,若真是让窦武一党灭了宦官,那自己这辈子也只能做个傀儡,任由其等为所欲为,别说亲政问事,就连性命也是难保。 灵帝看了看满殿文武,暗忖这些大臣,还真以为自己蠢笨愚昧,真把自己当做傻子,自己就是要另立国学馆,给鸿都文士封官许愿,只要鸿都文士忠于天子,其他诸事,自己皆不在乎。 “朕意已决,不必在言”,蔡邕说个不停,甚至叩请撤销鸿都文馆,灵帝顿时恼怒,不愿再和蔡邕纠缠,但也不想治罪蔡邕,索性摆手打断蔡邕,退朝而去。 乐松等人见灵帝诏令已下,再难更改,自是说不出的得意,而蔡邕的陈奏之中,曾提及太学一词,也是引得宦官一党大为不满。 不出三日,灵帝在宦官怂恿下,又是下诏,令鸿都文馆大肆招募生员,与太学、东观两处学馆不得往来。除此之外,也不知灵帝究竟是何缘由,自行规定鸿都文馆授艺内容,满朝文武无不为之震惊。 这话怎讲,原来鸿都文馆与太学、东观两处殊为不同,相较之下,除却三处共同供奉孔子等大贤之外,所教授内容却是南辕北辙。凡是太学所教学术,鸿都文馆皆是不教,而太学所不教的,鸿都文馆俱全力相授。因而,鸿都文馆所教学术,并非四书五经之说,而是词赋书画、妙曲新歌这类清闲技艺,好似处处与太学唱起对台戏。 灵帝这一出,立马惹得轩然大波,众所周知,太学讲究正大光明、修身治国,而鸿都文馆所教技艺皆是不入流的小道,加之鸿都文士与宦官来往密切,所以当时那些自比正人君子的士大夫,对鸿都文士极为不齿,非议不断,皆耻于与鸿都文士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