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孟佗兵败反受赏,北道脱汉锁二关(下)
众人议定,各自退去,而西域长史张宴自出帐之后,满面忧色,恰被戊已校尉曹宽瞥见,问起缘故,却见张宴眉头锁得更紧,曹宽不由问道:“张长史,何故满面愁色?” “唉!西域局势变迁,在于北道诸国,北道以乌孙、龟兹为主,如今龟兹王白英与乌孙大昆弥末扶离有姻亲之好,而小昆弥浑建与焉耆国沆瀣一气,一旦双方分出胜负,势必趁机恃强凌弱,席卷西域诸国”,张宴摇头苦笑道:“西域只可诸国林立,争斗不休,我大汉才能遥控西域,若是西域诸国归一,实力暴增,必然扰我凉州,叩关掠地,西陲再难安宁。” “焉耆”,曹宽轻咦一声,厌恶道:“焉耆人jian猾诡诈,惟利是图,首鼠两端,近年越发骄横,对我汉廷多有不敬,此次竟然不肯出兵相助,待诛灭疏勒之后,倒不如再兴兵讨伐焉耆国,杀鸡儆猴。” “万万不可”,张宴心知焉耆国土田良沃,盛产葡萄美酒,是以其国人大多行商贾之事,贩卖于四方诸国,然焉耆国至今屹立不倒,确是有其独到之处,忧声道:“焉耆国方圆不过四百里,蕞尔小邦,法令松弛,然地势险要,四面环山,险隘重重,百人守之,千人难过,且焉耆国最为擅长曲意逢迎,故而实力越发增强,不可小视于他。” 张宴见曹宽扭头不语,继而笑道:“焉耆国素无纲纪法令,国人放纵成性,皆倨慢无尊卑之礼,何必与之一般见识。” “罢了!眼下桢中城尚未攻破,此事日后再谈”,曹宽说完,便告辞而去,张宴见曹宽听不进劝,也不多言,回帐中歇息去了。 三日后,汉军云梯大多已制备完善,孟佗不敢再作拖延,旋即传令三军,强攻桢中城。随着一通鼓声响起,联军三万人身着各色甲胄,依令而进,嘈嘈杂杂,你推我挤,混乱一片。 孟佗瞧见这阵仗,顿时火大,唤来曹宽吩咐道:“我军乃诸国联兵,号令不畅,你即刻自左右翼抽调两千精骑,维持秩序,持刀督战。 半个时辰后,联军终是在亮晃晃的刀刃下,列好阵势,左中右三军虽有些参差不齐,却也看得过去,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出击攻城。 然而此时伫立在桢中城上和得,瞧着城外联军黑压压一片,自己生平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嘴角不由抽搐起来,转首对身旁黎彥问道:“大都尉,城外敌军不下三万,声势浩大,我城中守军仅有二千,不知能否守住?” “大王,勿要忘了城中尚有三千青壮,如此算来,城中守卫之力,足有五千人,绰绰有余”,黎彥扫了一眼城外,轻笑道:“城外敌军阵形松散,各怀鬼胎,心存芥蒂,言语不通,难以同心协力;而我军准备充足,众志成城,面对这等乌合之众,莫说十日,便是一月,我军亦能守住,臣敢以性命担保。” “大都尉何必如此!本王不过一时失口之言,切勿当真”,和得和颜笑道:“本王对大都尉深信不疑,今番誓要与汉军见个高下。” “咚咚咚”,正说间,城外鼓声阵阵,号角连连,联军士卒扛着云梯,急速跃动,直往城墙冲来。黎彥连忙派人将和得送下城去,喝令一声,城头上顿时兵士穿行不止,张弓搭箭,搬运石木,各尽其是。 “放箭”,黎彥见汉军已入射程,大吼一声,城头顿时箭如雨下,一波又一波箭矢接连射出,宛如一支支夺人魂魄的恶魔,联军不断有人倒下,伴随着凄凉的哀嚎、痛哭的呻吟,联军付出千余人的死伤,才冲到城墙下。 然而噩梦并未就此终结,随之而来的滚石檑木,不禁让联军兵士恐慌至极,眼见身旁袍泽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或是头颅碎裂,或是缺手断脚,又或是面目全非。忽而一名精绝国兵士惊叫一声,扔弃手中盾牌兵刃,仓惶朝后跑去,继而又有两名且末国兵士逃窜。 一人逃,十人随,百人退,千人败,于阗、莎车、扜弥、车师等国兵士一个接一个,往本阵逃回。这些人逃了也罢,却一股脑涌入城下汉军兵阵中,将汉军阵形也冲乱,桢中城上守军为之一惊,然而手中的弓箭刀枪、滚石檑木,丝毫未有停歇。 “临阵脱逃者,杀”,曹宽拔刀而起,怒喝一声,领着身后两千精骑冲上前去,手中环首刀左右挥舞,一阵砍杀,吓得诸国逃兵心惊胆颤,只得回首攻城。 直到黄昏,桢中城依旧屹立不倒,守军拼死力战,联军在死伤三千余人后,黯然退去。桢中城外,一抹残红悄悄褪去,阵阵北风呼啸掠过,光秃秃的戈壁荒漠上,尸横遍野,随着寒风卷起的沙尘,逐渐消逝于眼帘中。 和得、黎彥肃立于城头,大漠晚间本就偏凉,而今又是寒冬十二月,风中凉意更甚。黎彥深深吸了口气,任由寒风吹在脸上,他就是喜欢冬日寒风中的那股尖厉劲儿。随着一阵刺痛感袭来,他才缓缓睁开眼,瞧着城头横七竖八瘫倒于地的士卒,心中满意至极。 “大王,今日一战,我军士卒损伤仅三百人,青壮死伤八百余人,却挫伤敌军不下三千,可见城外敌军确是乌合之众,请大王安心”,黎彥知晓和得说是坚信必胜,实则担忧不已,今日击退敌军,死伤甚少,相信和得再不会有所顾虑。 “大都尉从容不迫,指挥得当,本王相信只要有大都尉,桢中城将是汉军的噩梦”,和得开怀大笑,瞧着城外随风飘起的汉军旗帜,好似沙滩里的柳树一般,正使劲的朝着他舞动着绿油油的柳条,乞求他的暂缓手中的刀斧。 和得、黎彥自以为大胜,高兴异常,而凉州刺史孟佗对白日军士的死伤,丝毫未在意,反而攻城更急,投入的兵力更多。桢中城几番差点陷落,幸得黎彥勇猛当先,率领疏勒军民拼死力战,堪堪保住桢中城。 在孟佗的严令下,三万大军接连三日,轮番攻城,从未停歇,与桢中城守军以命相耗,死伤惨重,士气大跌。而桢中城守军亦是不容乐观,损员过半,双方士卒皆已精疲力竭,不愿再战。 听着营中惨叫声一片,孟佗顿时心急如焚,召来众人商议对策,对众人问道:“如今攻城已有三日,损兵折将,桢中城依旧未攻下,诸位可有良策?” 曹宽当即说道:“我军虽死伤过万,然桢中城守军亦是损伤不少,明日可倾尽全力,将辎重兵、民夫尽数压上,拼死再战,一举捣破桢中城。” “不错,与其日日苦战,倒不如毕其功于一役”,宜禾都尉索沿点头道。 汉军诸将纷纷请战,然西域南道诸国却是默然不语,孟佗转首对于阗国王安国问道:“安国大都尉,你以为可否奋力一搏?” 安国欲言又止,心忖连日苦战,自己带来的两千军士伤亡近半,后悔不已,犹豫半晌后,还是咬牙道:“一切遵照刺史大人之意。” “安国大都尉颇识大体,待此次攻破桢中城后,本官定上表陛下,为你请功”,孟佗满意一笑,扫了一眼精绝国王落源、且末国王东昌、扜弥国王成国、莎车国王巴托等人,笑着说道:“我知诸位麾下兵卒,多有死伤,然我汉军亦是损伤近半,此时切不可生起嫌隙,当同心合力,共铸大功,我大汉自有厚赏,明日一战,还请诸位竭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