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党锢祸事再兴起,李杜盛名死明志(上)
自宦官诛除窦武、陈蕃及其宗族亲旧之后,朝廷大权落于宦官之手,自是免不得弹冠相庆一番。而去岁九月宫廷突变,清流士人遭祸者甚多,有隐忍不发者,有辞官归隐者。宦官原以为士人不敢再作祟,朝野上下必然万马齐喑,无敢不从,然并未如此。 朝中以司隶校尉李膺为首的少数清流士人,风范犹存,坚决不与宦官同流合污,竭力抗争。曹节见李膺越发受天下士人推崇,名望日益高显,未免再生祸乱,对李膺等人一忍再忍,欲以和为贵,共辅朝政。 怎奈司隶校尉李膺生性刚烈,时常与曹节据理力争,九卿以下官员多有附和者,曹节更是不安,忧心日盛。 恰巧夏六月,本该炎热时节,偏偏天气转凉,雪雹如豆,电闪雷鸣,狂风四起,农田庄稼多有损害。 大司农张奂借天象变化,当殿朝奏灵帝道:“臣曾闻和气应于有德,妖异生乎失政,先是青蛇缠座,继而风雪冰雹,此乃天降异象,警醒世人,预言jian佞弄权,政道有亏;况蛇者阴气所生,鳞者甲兵之符也!惟虺惟蛇,女子之兆!可见当今天子御前有近臣谋乱,左右有jian佞作祟,不知陛下于宫中,所亲信者为谁?当及早罢黜放逐,以消天戒。” 曹节听到阴气二字,顿时怒色渐起,打断张奂道:“大司农若有奏疏,尽可明言,何必引经据典,借古讽今,不敢直言。” 张奂本就是凉州武人出身,个性刚毅,本就恼恨为曹节等欺瞒而害了窦武,听得曹节言带威吓之意,血气上涌,针锋相对道:“臣又闻爵位俸禄,应奖功勋,开国治政,小人勿用,今功臣疏远在外,未受皇恩,内侍弄权在内,反受封赏,大风雨雹,亦是由此而生;已故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忠贞为国,辅相陛下,勤身王室,毫无懈怠,却因jian人谗言,不幸殒命,海内志士虽未明言,却无不心怀愤恨;昔日周公辅佐周朝社稷,后周公逝去,周成王葬周公于成周,不合礼治,惹得上天动怒,雷电骤降,风拔禾木,周成王只得依照天意,改葬周公于毕示。” “依你之见,莫非还欲厚葬窦武、陈蕃,为其昭功不成?”曹节怒不可遏,冷声反问道。 张奂轻哼一声,怡然不惧,接着奏道:“窦武志在安定社稷、陈蕃一生方正刚直,却含冤而死,不得昭雪,门生故吏皆被罢免禁锢,天下震动,是以天降灾祸,为其鸣冤;臣以为窦武、陈蕃皆是忠良,宜急为改葬,赦免其家属还乡,其亲友旦有禁锢者,应当平反解禁。” 张奂此言一出,满朝文武愣了半晌,或是惊骇,或是钦佩。尚书刘猛、刁韪、韦良等人皆是忠正之人,自知窦武、陈蕃冤情,早对宦官暗怀怨恨,却是摄于宦官威势,不敢明言,先前尚且看轻张奂,此刻无不赞赏有加。 而曹陵、樊陵、程阿等阉宦党羽,自是不愿张奂得逞,齐齐恭声奏道:“窦武、陈蕃乃谋逆暴徒,张奂竟敢为二人鸣冤,必是其党羽,此等心怀否侧之辈,万不可轻饶。” “陛下,大司农之言甚是,臣恭请陛下为窦武、陈蕃平反冤情”,司隶校尉李膺昔日本与张奂相识,后因窦武之事,埋怨张奂,今日见张奂敢为人先,不惧宦官权威,怨气尽消。 不待曹节开口,张奂抢先又是奏道:“陛下,臣还有一言,皇太后于陛下有拥立之恩,今幽居南宫云台,恩礼不接,朝中众臣俱不敢言,大失人心;而历代先帝,皆躬行孝道,陛下当思恪尽孝道,迎回太后,以报太后恩情,则民心归附,天下幸甚!” 樊陵赶忙绕道张奂身前,反问道:“窦武谋反作乱,窦氏本该株连全族,而今太后尚且安居宫中,已是天恩浩荡,岂可再作非分之想?” “所谓‘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昔日太后定策宫闱,援立天子,于陛下恩情厚重,而窦氏之祸,岂可罪加太后、幽居云台?上苍亦有不忍,假使太后不得照料,突发恶疾,陛下当有何面目以见天下?” 张奂驳斥樊陵一番,又是哽咽跪奏道:“昔日,周襄王不敬孝其母,夷狄遂致交侵,而和帝不绝窦氏之恩,后世传为美谈;陛下今以桓帝为父,岂能不以太后为母哉?况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诸夷作乱,兵祸连年,边疆不宁,愿陛下早日迎回太后,敬孝道,安天下。” 曹节气的面色铁青,牙齿抖动,满腔怨气,恨不得将张奂撕碎咬烂。而灵帝听得清楚,张奂上言为窦武鸣冤,灵帝本是不悦,后言及窦太后,言辞恳切,心中不由触动,伤感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太后对朕多有恩情,且容朕思量一番,再作计较,卿等暂且退下。” “陛下,臣还有一言要奏”,张奂眼见灵帝欲退朝而去,赶忙跪行几步,叩首阶下,高声奏道:“三公乃社稷重臣,朝中宰辅,观今之三公,皆是无德食禄之徒,招贼引寇之辈,献媚jian佞,助纣为虐,不足以胜任;陛下可借异象之事,悉数罢免,再择选贤良之臣充任,辅政安民,国必昌盛!” 张奂话刚说完,曹节拉着灵帝已去往后殿,众臣一一鱼贯而出,各归其府。灵帝虽赞许张奂之言,却也不能自作主张,行至后殿,问道曹节:“张奂之言,确有道理,朕若是对太后不敬孝道,恐为天下人诟病,朕欲亲往南宫,迎回太后,尔等以为如何?” “陛下,张奂其心可诛,若是迎回窦太后,陛下生母又作何安置?张奂实则欲借窦太后重掌宫中,而窦太后岂可不记恨窦武之死,势必与张奂、李膺等人结为一党,为祸朝廷,请陛下三思而行”,曹节等人闻言色变,深恐灵帝为张奂所感,自是竭力劝阻,诋毁张奂,又引来灵帝生母董氏从旁劝导,诉及昔日河间苦楚。 灵帝终归年少,胸无主意,又一次听信宦官之言,此事不了了之。张奂也因此遭到宦官记恨,被贬为太常,曹节意在让张奂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