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堂
鱼为什么要洄游呢？就如历劫一般，不顾生死，溯流而上；那梦想仿佛渴念，以灵魂所系，付出生命代价亦在所不惜。 由此我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人人念及，安放了梦想和希望的地方，天堂。天堂为每一个存世的人所憧憬，可天堂却在彼岸，彼岸天堂是人世最美的虚妄。 身份卑微并不阻碍我们对于天堂的幻想，正是因为对于彼岸的幻想，我们才一步步靠近天堂。 然而，通往天堂的路途谁也不知道在哪里，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靠近，可一旦走错了路，浮屠就成了恶魔，人世就变成了地狱。 人世会变成地狱吗？人会变成恶魔吗？或许总有人存此疑问，巫师却对此深信不疑。至于为什么？巫师自有她的血泪经验和辛苦道理。 龙心村，巫师的训诫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还没有结束。 昨晚，巫师做了一个噩梦，她梦到蓝小明张开巨口，吞噬了整个天国，醒来的时候巫师哭了很久，她想到了故乡，想到了母亲。 她有时后悔当初的决断，一时的天真，冲动，从此斩断了和天国所有联系，蹉跎了一生；她有时又怨恨飘零的际遇，自从与天国陌路，天国实质上已经同于恶魔之狱。 如今，蓝小明是巫师心中最大的执念，留给巫师的时间不多了，蓝小明业已十五，他一直是个悬而未决的难题，这个难题一直拖延了十五年，困扰了她十五年，巫师苦苦挣扎，无法决断，对于蓝小明，要么挽救，要么毁灭，没有更多选择。 “蓝小明，天堂不远，就在心中！一步踏错，就会堕入地狱！” 巫师的话字字泣血，她真的希望蓝小明翻然悔悟，从此安安静静，在龙心村平安终老。 有时候巫师半夜醒来会感到不解，她怀疑年轻人该不该追求梦想。一个对外界懵懂无知，连自己的身份地位，世界的规则和运行都不懂的人，她的冲动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是什么呢？或许只是灾难。 巫师年轻的时候也曾怀揣梦想，那个时候，她总以为谁也无法剥夺人类追求梦想的基本权利。不过后来，她认为自己错了，在经历过万般挫折后，她意识到，年轻人或许不该拥有梦想，拥有梦想是可笑的，那许许多多不安分想带给世界，带给自己的时有更多是毁灭。 “蓝小明，记住我的话，天堂就在脚下，由不得半分幻想。”巫师痛心疾首的强调，她害怕稍松一口气，蓝小明就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蓝小明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手中对生如凤尾的稗草已经红透，他一粒一粒摘下，摘到最后，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巫师焦灼地看着蓝小明，神情中多了一份无奈和绝望，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领悟到这层境界，蓝小明离她的期望更远了些。 巫师已过六旬，她一手抚养蓝小明长大，但平日里对待蓝小明却冷冰冰的，除了训诫蓝小明的时候偶然泛出光和热，她整个人没有温度。 蓝小明曾想亲近巫师，因为巫师像他的奶奶，可不知道为什么，巫师总是疏远着他，她和蓝小明隔着足有三米的长桌相对用饭，经常一动不动的盯着蓝小明，叹气。 “奶奶，有什么心事吗？” 蓝小明不止一次怯生生的问，眼里充满了讨好，然而巫师只是摇头，随即不忘警告道：“不要叫我奶奶，我只是恰巧遇到你，把你养大而已，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不需要产生任何关系，过去不需要，今后也不需要。” 巫师深邃、沉静的眼眸每次都把蓝小明剥了一个精光，似乎在时时去除蓝小明骨子里最后的懦弱。这恰好把蓝小明刚生出的些许幻想掐掉。为此蓝小明曾经惶恐，伤心，如今蓝小明陷入了了长久的沉默。十五岁或许该是一个纯真、热血的年纪，然而蓝小明已经走过了孤独的荒漠，无助的悬崖，他的精神只敛藏在无底的暗夜流浪。 如今蓝小明长大了，不再需要任何依赖，他的话明显减少。 蓝小明慢慢攀上村头的砖楼，他行动僵硬，病恹恹的，低头许久，他才再次看向天边的丽时余晖，那暖黄色的辉光收敛入天边的乌云中，就如告别一样，无限怅惘。 蓝小明推敲了很久，巫师的提防心越来越大，他搞不明白，有脱离守恒定律的天堂吗？巫师的所谓天堂和现实有何关系？安守于龙心村，哪里会有和父母团聚的一丝希望。 “我的爸爸mama在哪？我要去找他们。” 这是蓝小明长大到十五岁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你是孤儿，荒野捡来的！哪里来的父母！要是知道你有父母，我才懒得养你。”巫师冷冰冰的说，眼角里堆满了寒霜。 村长的训诫几乎和巫师等同，他们对于蓝小明的要求就是蓝小明一天天这样麻木的活着，蓝小明总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他似乎飘浮在意志的表层，落不下脚，生不出根，一切似乎都是别人的赐予。 龙心村之外的世界什么样，蓝小明不知道，他翻遍了巫师的书室，关于龙心村，关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记载。他只知道出了龙心村，放眼都是无边无尽的坟墓，那些坟墓没有名字，不知道是因为不配有名字，还是羞于加之任何姓名，一座座坟孤零零的。 蓝小明曾鼓起勇气，不止一次离家出走，可是每次出去他都慌得透不过气，就像有很多鬼影在他身后跟踪着他，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崩溃，慌不择路的逃回来；如今他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只能暮气沉沉的坐在村头最高的砖楼上一天天发呆，他感觉自己困于无形，行将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