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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暗流 轩阔而雄伟的皇宫大殿内,静悄悄地听不到半丝声息。 所有垂首恭立的内臣将领们保持着缄默,偶尔掠向前方王座的目光里,俱带着无法掩饰的惶恐。 高高端坐的希尔德大帝,正在翻阅着一份加急军情,神色阴骛得可怕。 尽管是例行的早朝时间,但他的身上就只是随随便便地披了件猩红色的睡袍,尚未梳洗的脸庞上胡茬青森,一双锐眼深深地凹了下去,整个人显得极为消瘦。 “五天了,我没能好好睡上一觉。”大帝合上文件,沙哑地开口,语声却是神完气足,“你们这群废物是不是为了提前帮着某人篡位,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招数,先拖垮我的身体再说?” 殿堂内默立的数十名文臣武将尽皆被吓得魂飞天外,顿时“扑通通”闷声大起,已是筛糠般哆嗦着跪满了一地。 希尔德摇了摇头,缓缓瞥向身侧:“兰帕尔,关于这次的倒戈事件,你怎么看?” 王位左前侧,一名身着紫金铠甲的年轻将领欠身答道:“曼达作为四国联盟的轴心,自然会是摩利亚首选的反击对象。我始终担心的事情现在已经发生,只不过那位多智的二皇子把军事打击变成了拉拢。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手段说服了曼达国王,但结果却很明显,摩利亚的北方战线已经得到了很大的舒缓空间。换句话来说,驻守那里的第七、第九军团很快就会抽出主力部队,掉转枪头来填补东边被我们打下的缺口。” 略为顿了一顿,他那张平凡而朴实的脸庞上现出些许忧色:“再衰老的狮子,也不会改变凶猛的本性。梅隆是个相当高明的指挥官,他麾下的这两支军团,会成为帝国进军摩利亚腹地的最大阻力。” 希尔德不置可否,转首道:“哈特菲尔德先生,您曾经是个摩利亚人。关于艾特蒙得唯一的继位者,您又了解多少?” 右侧长袍垂地的中年法师沉吟片刻,道:“谈不上了解,他是个很低调的皇族,几乎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在那个时候,我觉得他更像个不得志的参谋官,而不是皇子。” “行事越是低调的人,往往就越可怕。没想到艾特蒙得这种不折不扣的懦夫,居然会有着这样杰出的后代。换了他自己的话,在腹背受敌时最先考虑到的恐怕会是逃亡的路线,而不是如何有效地反击。不得不说,我已经开始有些羡慕他了。”大帝低声叹息,挥手示意一众跪倒的臣子退下,“他至少还有个能够独撑大局的儿子,而我呢?恐怕直到老死的那一天,才能够真正地闲适下来……” 兰帕尔注视着靠上王座椅背,静静闭合双目的巴帝统治者,忽然发现他的双鬓已灰白,皱纹密密地爬满了前额,看上去与任何一个衰弱无力的老人毫无区别。 “陛下,给我一周的时间,塞基城将永远从地图上被抹去!”兰帕尔单膝跪倒,肩头象征着上将军衔的金星熠熠辉闪着寒芒。 “不!”大殿门口有人怒声吼道,“塞基只能由我去攻陷,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人!” 希尔德睁开的眼帘里隐现冷光:“法卡迪奥,伤病似乎使你丧失了正常的理智。滚出去,我不想再说上第二次。” “父皇,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形消骨立的七皇子顿住了脚步,佝下了身躯气喘不已。 侧前方,哈特菲尔德的右手已抬起,纯蓝色的电光正如蛇蟒般吞吐着信芒,不断爆出细微的“噼啪”声响。在巴帝王国,这位魔法领域的第一人从来就不会介意杀戮对象的身份。当他认为大帝的人身安全已遭威胁时,即使是皇族,也无法令他在挥出元素利刃时产生丝毫犹豫。 大帝凝注着法卡迪奥,冷漠地笑了笑,道:“机会我可以给你,但首先,必须先有打动我的理由。” “几个月以前,我发誓已经倾尽了全力,如果不是因为那名邪恶的刺客打乱了一切,或许塞基城头早就已经插上了帝国的军旗!”法卡迪奥注意到大魔导士缓慢地垂下了手臂,当即又跨上了几步,“我是您的儿子,没有人比我更加渴望这场战争的胜利!求您,赐予我获得这份荣耀的权力,这一次,您绝对不会再失望……” “解开你的衣服。”希尔德淡淡地打断了他。 法卡迪奥略为一怔,随即颤抖着双手,慢慢脱下了上身的围领礼服。随着华贵的衣装坠落地面,一具骷髅也似的枯干身躯呈现在众人眼前。那肋骨根根可数的胸腔左侧,清晰可见心脏在表皮下的每一记搏动。两道交错成十字的粗长疤痕,宛如百足蜈蚣般狰狞地攀爬在胸腹正面,其中的纵向伤痕从喉头一直延伸到脐下,所过之处暗红色的皮rou皱褶叠起,实是狰狞可怖到了极处。 很难想象人类在这样的重伤后还能活下来,而七皇子,似乎是个幸运的例外。 “你现在的身体,还能够负荷些什么?我要的是一名统帅三军的将领,而不是随时可能会断气的病夫。”大帝轻描淡写的话语就像是一柄烧红了的尖刀,毫无怜悯地直刺入法卡迪奥的内心深处,“你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在要求得到些什么的时候,应该先考虑清楚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资格么?”七皇子惨笑起来,垂目望向身体上触目惊心的伤疤,“这就是资格!我为了帝国差点连命都丢掉,现在却被当成垃圾一样舍弃?我早就知道,所谓的回国疗伤根本就是套虚伪的谎言!不过,我亲爱的父皇,接替了统帅位置的四皇兄好像也对那座小城没有半点办法呢!” 样貌清癯的首席魔导士皱了皱眉,冷声道:“殿下,请注意您的语气。” “没关系,让他说下去。”希尔德不动声色地摆手,“身为君王,能听到真话的时候并不多,我喜欢这种卸下伪装的交流方式。” 法卡迪奥面色灰败地躬下身去:“您说得对,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有争取任何东西的权利。请原谅我刚才的失态,父皇。” 希尔德淡然道:“彪炳的战功,在巴帝历来就是皇位继承人能够胜出的重要条件。我很清楚这场战争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急召你回国,剥夺了曾经赋予你的全部权力?原因很简单,一个丧失了勇气的统帅,是再也无法带领军队获取胜利的。” “您是在指……我已经变成了胆小鬼?”法卡迪奥全身都在由于耻辱而颤抖。 大帝的目光缓缓收缩:“据我所知,那天晚上所有遇刺的将领,都是你叫到军帐里的。他们全都死了,而你现在却还活在这世上,这难道不是一件极具讽刺性的事情么?” 法卡迪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骤然间失去血色的脸庞看起来就像是个完完全全的死人。 “或许我该试着猜想,你和那名刺客在不算太长的接触时间里达成了某种协议。然后三个军团的高级军官就像是被蒙上了眼睛的羊,一头接着一头地被割断了咽喉。设计这场血腥盛宴的杀戮者相当有意思,从表面上看他似乎遵守了诺言,实际上留下你这条命,远远要比杀掉更有价值的多。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你那些破绽百出的军令让帝国的四万多名士兵付出了生命。要不是兰帕尔将军及时发现了不妥,只怕是所有攻打塞基的部队都会毁在你手上!” 希尔德直视着额上冷汗淋漓的七皇子,语气稍缓:“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摧毁了你的意志?我的儿子。” 良久的死寂之后,法卡迪奥木然抬头,露出森森白齿,诡笑道:“那不是人,是恶魔。他手里的斩马刀,会吸血呢……” 夜枭厉啼般的笑声在高阔的大殿穹顶迅疾扩开,妖异而凄惨,远处的数十名内宫侍卫俱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你在胡说些什么!”希尔德沉下了脸。 法卡迪奥的呼吸变得愈来愈粗重,赤裸枯瘦的上身汗水滚滚而下。悄然间,那两道可怕的刀疤逐渐蠕动起来,色泽由暗红转为乌黑,到得最后,竟死死地勒入了皮rou深处! “救我……”七皇子的眼神已涣散,一缕黑色的血液自他喉头的刀伤处蜿蜒爬落,就像是混沌中游出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