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回: 惧问罪卢绾装病
高祖封二兄之子刘濞为淮南王,正欲交割印符,忽然想起许负之言:“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不由心生懊悔,那印只举在半空,迟迟不予。 刘濞见高祖迟疑,不知何事,遂拜伏于地上,不敢起身。群臣亦不知为何,各怀惊异之色。 高祖伫立良久,长叹一声,谓刘濞道:“汝状有反相,所以朕不敢授汝为王。” 刘濞顿首不已,伏地泣道:“侄儿虽然愚钝,尚知天地君亲师之礼。陛下若实不欲予侄儿为王,但请收回成命便是,只是切勿轻信他人之言,怨侄儿如何有反心。冤甚!冤甚!侄儿忠诚为主,除死方休,事汉之心,苍天可鉴也!” 高祖欲不予,无奈前言已出,不可收回。只得抚其背道:“吾知汉后五十年东南生乱,莫非应在汝身?不管是非如何,今天下同姓一家,汝当并力为国,慎勿谋反,切记!切记!” 刘濞磕头流血道:“侄儿不敢。”高祖遂以王印授之,立刘濞为吴王,统领会稽、鄣、东阳三郡五十三城,定都吴邑。 刘濞拜谢,整装而去。后三十四年,刘濞果然连楚、赵、胶西、胶东、淄川、济南六国叛乱,后为周勃之子条候周亚夫所平,史家称为“七王之乱”。 高祖既定淮南,便有兵还关中之心,又虑大乱方平,不敢便去。陈平看透高祖心事,乃谏道:“山东诸候多为皇族,虽然初定封国,因有力谋反者,如韩、彭、陈、英之流皆已铲除,料近日无忧,陛下可安然班师回朝矣。 若实不放心,可于帐下择一良将,统重兵屯于荥阳。荥阳险要,又为天下之冲,四方有变,兵马旦夕可至也。”高祖问道:“以公之见,何人可使?” 陈平道:“颖阴候灌婴,武勇过人,忠厚诚实,可担此任。” 高祖点头道:“朕亦想到此人。然灌婴虽勇,谋略稍逊,若公可留之佐助,朕更安心。” 陈平道:“陛下有意,臣安敢不从乎?”高祖大喜,于是留灌婴率南征之十万人马留守荥阳,靳歙、薛欧为副将,陈平为参军,以防关外之变。四将皆欣然受命。 安排已定,高祖心安,便定三日后引大众班师。当日夜里,高祖发梦,梦见身处旷野,群虎来咬,危机之中,一将纵马挺槊而至,杀散五虎,回来探望。及视之,却是楚霸王项籍。高祖惊惧,顿时梦醒,惊魂未定,汗流遍体。 次日早起,高祖忆起项王,心生感慨,遂设朝谓群臣道:“朕与项籍曾同事怀王,义结金兰,不过因天下事而争,非为私也。今鲁地近,不如就此一行,往陵前拜祭,以解朕牵挂之心。” 众人闻言,并无异意。高祖遂至鲁地,来到项羽坟上,亲自披麻扬幡,祭祀了一番,又以太牢之礼祠了孔子。祭毕,高祖暗中寻思:“我之梦中,五虎来袭,却不知此五虎应兆何人?” 铭思再三,乃与群臣道:“秦始皇帝赢政、楚隐王陈胜、魏安釐王魏圉、齐愍王田地、赵悼襄王赵偃皆绝亡后。可赐其民为其守护冢,与秦始皇帝二十家,楚隐王、魏安釐王、齐愍王各十家,赵悼襄王及魏公子无忌各五家,令看守其冢,免其役税,勿与它事。” 群臣皆道:“陛下仁德,天地不忘也。”高祖遂离鲁地,往关中而来。 英布谋反,高祖自率众将出关击之,朝中以萧何为相国,总管关中事物。高祖在外,心牵朝政,又担心关中生乱,多使使者来往通信,常问相国有何行为。萧何因高祖出征之故,乃拊循勉力百姓,促进生产;尽悉家财之所有,以为军用,其行为如当初高祖北击陈豨之初。 不料越是如此,高祖书信中,问讯相国之辞越多,于是有门客说萧何道:“君侯离灭族不远矣。” 萧何惊问:“何出此言?” 其客道:“君侯位为汉朝相国,功劳居于公卿之首,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矣,岂可复加官爵哉?然君侯自初入关中,甚得百姓之心已十余年矣,民心无不皆附君侯。君候仍复孳孳而劳,更益民和,不知危已近身也。皇上之所以数问君候所为,不过因畏君候德高望重,倾动关中故,故古人云:‘位极则危’。君侯若不欲使己功威慑皇帝,唯有自贱声威,勿使其疑也。君侯何不多买田地,贱赊贵收以污己名,方可使皇上安心。”萧何闻之有理,乃从其计,于是强霸民田,收授贿赂,尽行贪官污吏之所为。 高祖征英布归来,离着长安数百里,尚未见到百官来接,却先见百姓阻道遮行,纷扰不堪。 高祖使夏侯婴向前询问何事,百姓皆言有书上告,夏侯婴遂取书交予高祖。高祖阅之,乃是言相国萧何贱价强买民之田地、房宅,价值数千万黄金之事。 高祖大怒:“竖子安敢以公济私!”遂令人先使百姓先回,而书中所说之事,待皇帝见着萧何,查明实情,再作定论。 百姓扣谢,各自散去。高祖复令前行,百官接着,嘘寒问暖已毕,一并入宫议事。 高祖沫浴更衣,复登大殿,坐定龙椅,问众臣道:“朕自出关以来,都中事物如何?” 萧何当先出班道:“赖陛下洪福,关中风调雨顺,百业俱兴,并无不安之事。” 高祖笑道:“朕何有洪福,相国才是利民之人。” 言毕,将百姓之书掷于萧何身前道:“此乃关中百姓半道挡驾所上之书,相国有何作为,书中尽已表明,请足下自去与万民谢罪!”萧何见之,呆立阶下,半晌不语。 高祖见之问道:“相国不退,莫非还欲奏事?” 萧何再拜,复奏道:“长安土地狭窄,而上林苑中空地甚多,废弃荒芜久矣,愿皇上令民得而作田,以收五谷。如不为民众耕种,则为禽兽就食之地。” 高祖闻言大怒道:“相国受了贾人多少财物,敢为请朕之苑林!”喝令将萧何下狱至廷尉处审问。武士得令,持械系之,押出大殿。可怜堂堂三公之臣,一语不合,即为阶下之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