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福祸两相倚,善恶一念生
中阳子四周探察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那股似曾相识的力量,便敛了心识不再费神。看了一眼晶莹依旧的青精,又看了看星华之气已经尽数收入泥丸的少年,一拂衣袖,用丹气轻轻托起了少年,悬放至岸上。少年虽然失了意识,手却抓的牢固,拖拉着烂铁剑兀自不丢,水珠从剑身滴滴落下。 “罢了,此事皆因我起,诸所从来,必有后随。且带回谷中,再行想法救治把!”中阳子本就道德高深,又岂能见死不救。 不远处昏死过去的涂山羽,就在此时一阵抖动,灵气散逸,缓缓现出了兽态。显然灵丹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灵识近乎溃散,已经没有了束缚人形的能力。 那是一只皮毛雪白的狐狸,额前带着闪烁的金色山字纹。双目垂闭,蓬松的尾巴无力而没有意识的微微摇动着,匍匐成团。在苍白的月光下,显得是那么楚楚可怜,而又灵动可人。 随中阳子而来的丹鹤,看到涂山羽现了本形,顿时引颈长鸣,临水顾影。翩然的舞姿,似乎透露着兔死狐悲的同类相怜。中阳子看到丹鹤的躁动,泥丸中发出一股金光,隐隐有符箓之文,射入了丹鹤的天灵。竟是解了禁制,允许丹鹤自由换形。白光斗作,继而消散。丹鹤已经化为一翩然少年,羽衣长颈,头发赤红。却是还丹一转巅峰的模样,显然受了中阳子莫大的帮助。跑到中阳子跟前,伏拜于地。 “老师垂怜,那只白狐,徒儿在兽态时也常常见得。只在此谷修行,林间rou类皆不食用,只吃些草木之类。我与它虽无交集,却也知其潜心修炼,是少见的善类。历劫化形,殊为不易,必有机缘。望老师有渡无类,体昊天之德,莫要废了她千辛万苦得来的造化。”丹鹤言辞恳切的说道。 “妖狐多媚,常惑得凡人,作逆天之为,哪有善类?全不是你这高洁羽类。看这凡人少年,虽然诸多奇异,也应是被她惑在此间。天道本有约束,怎可因慈纵恶,反而救她?”中阳子皱眉说道。道家这个成见,根深蒂固。 “她拼命施为,救下这个少年。虽然冒犯了老师,足见她绝非歹意。她救下凡人,本是为善,老师真要如此,岂非是以善见诛。我本异类尚且不忍,何况老师这般境界。还请老师持向来之心,有教无类,救她一救吧。”丹鹤言辞恳切,再次请求道,全然不顾有些不悦的中阳子。 “罢了,这许多事皆非我本意,就赐她一个机缘吧。她是被我金丹罡气伤了本识,恢复便可。你把这颗紫芝丹喂她服下,顷刻便可回复伤势。”中阳子自袖中取出一个赤松匣子,随念而开,里面放着四颗紫莹莹的丹药。丹鹤一阵欣喜,匆忙上前取出一颗。退身行了一礼,便向涂山羽走去。以丹气送入涂山羽口中,便自恢复鹤形,立在中阳子身后。 “嘤咛。。。”一声,服下药丸的涂山羽,美目微微睁开。看到眼前的一人一鹤,一阵慌乱警觉。 “我是逍遥谷地仙中阳子。你类小畜,常常媚行人间,今日本该拘下还形。念你救人为善,未有明恶,便给你一番机缘,你可愿意?”中阳子用了法音,声气昂越,谷中顿时回音激荡。 涂山羽此时已失了先前出尘仙子般的气息,无助的看了眼中阳子身后,已经被救出池边的重华,眉目终于有了些释然。望向中阳子的眼神,有了一丝敬畏,迟疑的点了点头。中阳子见她点头,便说道:“你只管在此潜心修行,不可行走人间,替我看护好这池中的青精。一旦青精果成熟,我定赐你一番造化。如何?” 中阳子看涂山羽呆呆望着身后的书生,沉喝一声道:“你勿要再生旁心!两类殊途,不可作此罪孽,坏了辛苦的道果!这少年自有机缘,我便救他离去,你尽可放心。” 喝声惊醒了涂山羽的心神,她终于明白自己失了心性。又听见中阳子肯救下重华,顿时有了往日清明。连忙勉力伏拜在前,恳切的说道:“谨遵仙人钧命。救谢之恩,涂山羽铭记不忘。一定用心看护青精。”她虽然诸多不愿,可也无可奈何。看了看已经昏厥的重华,又想起刚才救下自己的情形,此时已经知道眼前老者绝非恶类。定是得道之人,法力高深。况且只是看护一株奇物,又能救下重华,她还是是愿意的。 “修行不易,好自为之!”中阳子说着,拂袖托起重华放在丹鹤上。一声鹤唳,冲天而起。 涂山羽吃力的站了起来,看着飞上重天的鹤影,眉间心头都是不舍。 “或许他有他的造化,随缘一遇,皆当偶然。可惜我还不曾还他一分恩情。”涂山羽喃喃自语着。转而又目光坚定,在心里念道:“公子福缘深厚,只望自此珍重。羽儿当苦心修行,以期纯境。但得行走自由,便渡此重重,去寻公子。相见一定有日。” 这哪里是什么报恩的心思,明明是动了情丝。难怪那中阳子一再用法音点她,可惜: 从来情海惟自渡, 万般纠葛不由人。 虽有无上长生法, 莫动此间缠绵心。 斯人已远。一念已尽,一缘复生。伊人望月抒怀,仅仅是一声长叹。 世事如麻,也有一因一果;人生似梦,总是一始一终。唯愿长得安乐,各有新生。自此珍重。 洛阳西北,宽阔苍茫的黄河上空。 一位老僧颈后佛光显现,堪比皓月,足踏金色莲花,悬在汹涌的河水上。身后立着十三个僧人,也是踏莲而立,装束却不寻常。都是白色僧衣,系着黄色的绢丝带。这一番情形,真好似我佛降临,阿罗显世。 一行人众好像突然凭空出现在此,也好像他们一直在这里一般。就那么恰到好处的,拦在了僧王和黑罗汉的面前。让准备御风过河的两位法王,一时失措,停在了岸边高崖上。警觉的看着波涛上,庄严如诸佛的法如等人。 “阿弥陀佛!老僧法如,恭候两位法王多时了。”老僧一宣佛号,佛力浩瀚而发,似晨钟暮鼓,让河水瞬间都没了声音。 听到老僧的名号,黑罗汉眼里的神色更慌乱了一分。僧王确是不为所动,踏起莲花,腾在半空,对着法如合十作礼道:”原来是法如大师,僧王有礼了。想必身后就是十三棍僧吧,却不知星夜拦我去路,有何见教?“ 法如身后,装束不同的十三僧人,正是那李唐立国时,救过秦王的十三棍僧。师徒相授百余年,数目却是不变,朝廷封赏极多,闻名于仙俗两界。是少林诸多禅堂僧众里,顶尖一流的存在,少林称他们作僧兵。是禅宗祖庭里,唯一可持我佛开遮之意,开杀戒行渡的佛门子弟。此时正是第三代十三棍僧,虽然眉目年轻,却是都入了圆觉境界。 法如面容依旧悲苦如常,也双手合十作答道:”老僧按察行迹,久候此间,就是想与两位讨回一物。然后便带两位回我禅宗祖庭,参悟清修,消弭两位身上的滔天罪业。“ 黑罗汉也是踏莲而起,人还未到,倒先抢起了话:”我二人苦修多年,身无长物,哪里比得上你们这皇家寺庙富足!哈哈哈。。。倒是打起了我们的主意。“言语里全是挖苦和不屑。 法如不为所动,十三棍僧却是已然金刚怒目了。 “两位法王心知肚明,无须多逞口舌。请归还我佛木棉袈裟,业海无边,回头是岸。”法如垂目看着河水,说道后两句已然贯入了佛力。声音雄浑激荡,震得连脚下波涛,都微微颤抖。 黑罗汉忙稳定了一下身形,僧王却不为所动。黑罗汉直直看着法如说道:“我佛?法难时你们在哪里?几十年前,武皇诚心弘扬我教,与道门相争,你们在何处?李唐复位,又要扼杀佛教,大名空法以一己之力,抗衡钦天黄宗时,你们又在何处?有难不能作,无事又生非。你们怎么好意思立在我佛莲花座下参拜?”口舌中有莲花隐隐绽放,显然用了他拿手的神通,有迷惑法如等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