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七宗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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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伊还在电脑前。

    天色沉黑，屋子里没有照明。黑暗的空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屏幕微弱的白光映照着他的面容。他专注于一场必输的游戏，怀抱着几乎是有些可怜的微弱希望，这让他显得形单影只。

    书薇在他身旁坐下的时候，他略有些尴尬的垂了垂眼睛，就好像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了一般。

    书薇就尽量装作不在意——虽然她还不至于把游戏和现实混淆，但是这场游戏太特殊了，书薇隐约觉得那里面可能融入了梅伊的一些记忆，一千年前的一些真实。她尚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她把果盘递给梅伊，梅伊摇了摇头，书薇就自己抱着吃起来。一面在一旁专心的看梅伊玩游戏。

    而梅伊虽然因为书薇的到来有些动摇，但显然也没有改变初衷，很快便又投入进去。

    游戏里的书薇已经基本从先前的伤害中振作起来了。

    虽然身处敌营，但她该吃吃，该睡睡，该逛街逛街，该学习学习——很显然，因为游戏里梅伊的缘故，她的人际关系相当糟糕，基本不论她到哪里，人少的地方都必然会变得没有人，人多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当她是透明人。没有人和她交流，她主动和人交流时旁人就会变得很恐惧，基本上都处于不想理她但又很害怕得罪她的敷衍、甚至直接装没听见的状态。

    她的身边通常就只有游戏里的梅伊会和她说话，会主动的俯就她，不管她怎么冷若冰霜不作回应，也还是自说自话的温柔对待她。

    书薇觉得这种环境很令人窒息——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还应付得来，她的性格也是有名的又粗又韧，至少不会输给梅伊这个表面强大实际上内心敏感脆弱的的小宅男。这情况就好像副本boss和单人勇者，虽然她承受着对方团队成吨的持续伤害，但她皮厚啊，而她随手一爪子挥过去，脆皮勇者就分分钟在心里吐血。

    书薇：……站阵营果然不可取！你看不过换了个视角，需要被推倒的*oss就换成她了！

    这种互相折磨的剧情，谁看了都会很心塞。简直半点愉悦感都没有，书薇渐渐就有些吃不下东西去。

    当游戏里的她开始失语，明明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那些偶尔会回答她的提问的人请教问题，开口却结结巴巴的说不完整话时，书薇就明白问题要大条起来了。

    伤害的会积累的，人的自我调节能力有极限，量变迟早引发质变。

    果然，游戏里的她对游戏的梅伊从冷淡、无视、最多不耐烦的目光，到开始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和自毁性。她看梅伊的目光已经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个不能沟通的残暴怪兽。在他面前她变得格外暴躁和恶毒，她把能伤害到梅伊当成自己的成就。

    书薇知道她开始崩溃了。

    书薇完全没想到自己也会变成这样的人。可奇异的是就算她毫无准备，她也能明白——她只是不想屈服，她承受了全世界的冷漠和恶意，就只有梅伊给她点亮一盏温暖明亮的灯。但她知道这是梅伊逼迫她屈服的诡计，这是一场驯化。如果她最终投向梅伊寻求抚慰，也许她会过得很轻松，但代价必然是丢失对人类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在尚能守住内心的堤坝时，她不理会梅伊。但在心灵已然崩塌的现在，她知道自己即将失守，最后的不甘和坚持就化成了对梅伊的恶毒——她只是在拼命的提醒自己必须憎恨这个人，她只是不想屈服罢了。

    书薇已经有些食不下咽了。

    “放她离开吧。”她终于开口说道。

    梅伊的身体轻微的僵了片刻。

    游戏里，书薇终于彻底崩溃了，当梅伊像往常一样亲手去喂她的时候，她没有再度挥开他，而是温顺的把食物吃下去了。她的眼睛里所有的抗争都还在，却也都已经死去了。她乖巧得像一只奶猫，吃完东西之后她轻轻舔了舔梅伊的手指，目光温顺而又死寂的仰望着他——太久不曾同人类交流过，内心已然崩溃的现在，皮肤的饥渴是驱使她的唯一动力，她在祈求一个拥抱——哪怕只是摸摸她的头。

    而游戏里的梅伊并没有欣喜若狂，他望着书薇的眼睛，久久没有动作。最后，他终于还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很快便离开房间，站在恶魔城开满恶魔蔷薇的庭院前，把手轻轻压在了胸口。

    书薇看着屏幕里的面容，忽然迟到的意识到了什么——在这场互相折磨里崩溃的并非只有一个人，游戏里的梅伊也在痛苦着。

    梅伊也看着屏幕里他自己的面容。

    短暂的迟疑之后，他终于轻轻的回答书薇，“没有这个选项。”

    “再这也下去，她迟早会自毁。”

    梅伊垂着睫毛，开始在宏观上调控剧情走向——书薇看着他缩放比例尺，修改着一系列参数，令人眼花缭乱的调度人物，大致也明白了一些游戏规则。

    似乎梅伊能直接cao作的只有主人公，但他能得到的选项只有主人公脑中本来就出现过的念头，而因为有些念头也只是浮光一掠，并不符合主人公本身的性格逻辑，就算他做出选择，很可能主人公也不会按选项来做。

    而其余的人梅伊是没法直接cao作的，但他可以通过其余的参数改变那些人的因果，譬如特定的某个时间，某人的原本行程是要去参加舞会，但是梅伊制造了一场暴雨，他的行程被迫改变，就可能小范围展开新的剧情。

    通过类似的诱导，梅伊终于令一个叫比雷斯的魔鬼向游戏里的他进言。

    游戏里，这个魔鬼显然是他的亲信……甚至也许还称得上朋友，在比雷斯的询问下，游戏里的梅伊阴晦的向比雷斯提及自己的迷茫，向他寻求建议。

    而比雷斯给出了，“将飞鸟放回天空，将游鱼放归大海”的建议，他说，“人类的自由是虚伪之物，赐给她又有何妨？这普天之下的土地，哪里不是您的治下？就让她获得新生，她迟早会重回您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