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背后的是
小孩子总会觉得有问必答的父亲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岳非当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也知道父亲不是战无不胜的无敌之人。 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期待,去相信岳江红能做到,这可以用受周围的人的影响来解释,但更根本的原因是—— “你太过依赖别人了,没有破釜沉舟的气概。” 岳江红道,岳非无言以对。 “你知道内战时期我最失望的是什么吗?不是你没有站在我这一边,而是你没有靠自己的努力逃出去,还有就是逃出去之后也没打算成为核心人物!” 岳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碍于自尊心和面子,他还是没有底气地进行了反驳。 “有你在,我怎么可能单凭自己逃得掉,在心兰殿下的队伍里,比我出众的人比比皆是……” 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惭愧。 在说这些不可能之前,他没有尝试去做过,更别提什么拼尽全力和破釜沉舟了。 如果说刘天是那种觉得谁都不行必须自己来干才可以的人的话,那岳非就是相反的一类人,也是最普通的那类人,总是希望有别人出来带领自己,总是依赖着别人。 以前人格分裂的时候,岳非依赖着岳云飞,现在依赖着大宋各个比他出色的人……是啊,讲到底—— “你到底在期待着我怎么做?” 比岳非出色的太多了,这不是催眠自己鼓励自己就能改变的客观事实,当然,他可以拼命来做得更好,但他不知道岳江红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就选中了他。 岳江红抬头望天,拨开重重乌云,找到自己永存于心且被天地见证的印记。 “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只有我活了下来。因为我过于勇猛,只顾一人拼杀,把部下给忘记了,哪怕只是一个中队的部队,当时的我都保护不好。” “初次指挥千人团和敌人作战的时候,我被打得落花流水,因为面对高顺这样的将领,他还带着十倍于我的兵力,我都傻乎乎地不会逃跑。” “第一次逃跑是在跟着大部队和吕奉先战斗的时候,因为惧怕,我跑了,虽然事后主帅就下了撤退命令,但我还是感到了无比羞耻。” “然而,那位主帅却遭受到了许多人的非议,哪怕这之中有不少人在得到撤退命令时,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那如果他不撤退会怎么样?我们估计会全军覆没,也许会赢得好名声,但绝对无法在后来的徐州大战之中把吕奉先的头颅砍下来!” 说这话时,岳江红低下头,与岳非双眼直视。 “可是,那位受到非议的主帅在这之前就被借职了,没人提起他撤退的功绩,没人记得他在这之中发挥过怎样的作用!” “我感到无比愤慨,但在我冲动地去宣扬之前,我遇到了那位主帅,然后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欣喜之色,是的,他在为我大宋终于除掉吕奉先而感到高兴。” “战,是在保护国家,是值得称赞的事,逃跑、背负骂名,何尝不是报效祖国,何尝不是足以挺胸抬头的事!我岳江红虽不才,但还是能接替那位主帅空出来的位置,把这个国家所不能做又必须要做的事背负在身上!” 太久了,随着大宋国力增强,随着大宋一统三国,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都忘记了那一切—— 没能在淝水之战初期取得优势,那是岳江红的部队不作为。 不参与灭蜀之战,不是什么防备北唐,而是岳江红畏敌如虎。 跟在司马世民后才敢和北唐开战,那是岳江红名过其实。 没在古蒙入侵的第一时刻就击退他们,那是岳江红的无能。 在古蒙人面前指挥撤退,岳江红不过尔尔。 剑圣出世才敢出击,岳江红还是老样子。 如此之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之所以后来成功,是因为我不仅仅是失败和逃跑,我在努力谋求接下来的胜利,我在努力实现我想做的事。” “那为什么你不自己做?” 事到如今,岳非怎会不明白岳江红想让他成为怎样的人,怎会不明白自己背后那四个刺字所代表的意义不仅是功绩那么简单。 承受了一切骂名,做了一切别人不能做的事的岳江红,苦尽甘来,赢得了国之支柱的名声,但名声误人,给了人们盲目的信赖和自负,招致了这一场失败。 当然,这是有解决方案的,岳江红特意展示了办法,却又故意不去实施。 只因为岳非一直都把那东西视为鸡肋。 是的,那就是名为“权力”的东西。 是的,岳江红所做的这些都是想让他明白。 但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岳江红不自己来做,他明明可以做得更好,明明可以让那些人不白白牺牲,明明—— “因为你可以取代我,将来也许还有更多人能取代你,但我能做的事,你无法取代。”岳江红顿了一下,换了一副完全不像他的语气,“还有就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最优秀的儿子,比谁都能胜任这件事的儿子。” 当初,理解那位主帅的人怎么可能只有岳江红,可是姓雷的那家伙依旧只会猛冲,姓谢的家伙出身大家族,名声至上,姓杨的家伙倒是不在乎名声,但也沉不住气,不喜欢被人束缚……到最后,只有他可以做到。 他也想去做。 同时相信岳非会去做,且能做得更好。 还有就是—— “不要再放手了,大胆去做吧,陛下……是个好陛下,这是你我的幸运。” 若说岳江红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能容忍他败北、能理解他败北且不断给他机会的人,虽然现在坐在那个位置的小鬼还有些许不足,但也已经非常像那人。 所以未来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儿子,还有那群人,都必定会成为支撑这个国家的重要人物吧。 一根柱子撑不住这片天,但许许多多根就不同了。 只是在这之前,需要有人来为他们争取时间。 已经预测到接下来的事的岳非颤抖了起来,恰巧这时,天上的虚影壁垒再度把那天之制裁挡住了,岳江红笑着举起手,指着天。 “知道那是什么吗?” “……牺牲?” “那是未来,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 岳江红是最先离开岳家的,但他一点都不担心岳非,因为这个孩子比别人想象得要成熟,为能人让贤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更多是竞争和不服,如果仔细磨砺,使让贤变成容贤,那他就是一个合格的主帅了。 当然,一走出大门,他就看见了圣女的真身在那里等着。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驰援吧?” 心兰分出了七身,各有不同性格的事岳江红也有所闻,但就像他相信陛下相信岳非那样,他相信现在赶来的心兰是自己最希望的那个—— 曾经果断入侵蜀国,果断手刃四十万蒙古人,果断在战后急流勇退……具备了这一系列理性思考能力的那个心兰。 “我代表的是傲慢……你做得对。”这个心兰淡淡道。 “感谢你‘肯定’我。”岳江红笑道,大步流星离开。 “等一下。” 不过心兰突然在背后叫住了他。 “谢谢。”她道。 “果然……还是圣女吗?” 岳江红会心一笑。 理性很正确,但正确得没有人性的话,那就是他了,可惜这个心兰不是,即使她肯定了正确的事,她也会尽自己所能去做一些“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