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战淮楚猛呼延射虎 捍顺昌勇李忠奋身

    　　话说李俊等与琉球君臣议事，忽接报倭人背信弃义，杀了使者。李俊惊问缘故，那伴当答道：“随侍引我等前往倭营，说明大宋使者身份，希望罢战言和之事。不想倭将藤原武阳怒前日我等击沉倭船，口出不逊，辱我大宋。随侍据理力争，竟被其斩杀。随行众人均遇害，独教小人回来报知。”李俊听罢，义愤填膺，不觉怒道：“倭奴怎敢如此！若不报得此仇，誓不回大宋！”郑广、郑庆皆怒发冲冠。琉球君臣亦嗟咨叹息。

    　　当时李俊教人引伴当下去歇息，便对琉球王道：“陛下，倭奴背义斩使，已是公然与我大宋为敌。我中华泱泱大国，四海畏服，素有明犯强汉，虽远必诛的话。今日若不尽灭丑类，实难消心头之恨。可否将目前形势告知，小人愿效犬马之劳！”琉球王听了，心中大喜，便教大将军尚正说明形势。

    　　当下尚正道：“倭人现据守今归仁城及伊江、伊平屋、古宇利、屋我地数岛。别处倒不值一提，唯独今归仁城，背靠大海，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我等几番激战，均攻打不下。”郑庆道：“既然旱路不可取，何不由水路攻打？”尚正道：“将军不知，今归仁城北面海域遍布礁石，更兼倭人将掳得船只凿沉。若不熟悉路径，恐尚未登岸，自家船只先已触礁沉没。”郑广道：“每月初一、十六均有大潮，何不趁涨潮之时突袭？”尚正道：“也不可行，倭人亦熟知潮汐之事。上月我等便是趁涨潮之时，自国头城入海突袭倭人。不想中其埋伏，损兵折将。”当时李俊等听了，都心中纳罕，踌躇无计。

    　　一连数日，李俊等与琉球君臣商议破敌之事。急切间，却无甚好计策。那日酒筵闲谈间，说起历法之事。原来琉球历法与中土殊异。当时李俊算时，此时已是六月间天气，蓦地提起一个念头来，忙问尚正道：“大宋每年夏七月时，均有飓风袭扰，沿海水势暴涨数倍。不知琉球如何？”尚正道：“也是如此，每年狂风来袭，沿海多受其扰。眼见又将来犯。”李俊道：“天助我也！我意趁飓风之时，由将军引军马自陆上攻城，我自乘船突袭贼背，定可成功！”尚正道：“飓风起时，海面波涛汹涌，极难行船，恐难以成功。”李俊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我只带本部水兵前去，并不相借一兵一卒。若是失利，也不损贵国军兵。”尚正见李俊如此说，便禀与琉球王。琉球王听了，斟酌再三，终允李俊所请。并调拨精兵五百，以为驱驰。李俊大喜，当时拜谢了，便与郑广、郑庆等商议航海之事，按下慢表。

    　　且说倭将藤原武阳杀了泉州随侍，便整顿倭兵，提防李俊等复仇。一过十数日，只不见动静，不觉松口气。便与九鬼清正、毛利兴盛商议道：“我正要与宋军一教高下，不想如此不堪。杀其使者，竟充耳不闻。”毛利兴盛道：“想是宋国精锐尽是陆军，海战非其所长，故而不敢前来。”九鬼清正道：“宋军船坚炮利，末将亲眼见过，不可小觑。连日不见动静，恐另有所谋。”当时计较不定，没个主意。不过数日，已到飓风季节。藤原武阳便教收拢船只，尽数入港，暂不四出劫掠。待飓风过后，再行计较。

    　　过了三五日，飓风来袭。连日之间，瓢泼大雨。那日藤原武阳与九鬼清正、毛利兴盛于今归仁城中赏舞饮酒，忽有倭兵来报：“琉球将军尚正引军马冒雨猛攻南城！”藤原武阳听了，便教点起倭兵，都到南城守御。九鬼清正劝道：“城北背靠大海，也需防敌来袭。”藤原武阳笑道：“将军多虑了。如此天气，那海面上莫说打仗，便是行船也殊为不易。更且北面暗礁广布，胜过数万雄兵，有谁敢来送死？”九鬼清正再要开口，藤原武阳道：“既如此，你便去守北城，我与毛利自去城南抵御琉球兵。”当时分拨已定，分头而行。

    　　不说藤原、毛利两个，只说九鬼清正奔赴城北。登上城头，就大雨之中，远眺海面，只见朦朦胧胧，并不见一个敌兵。九鬼清正望了片刻，心下稍安，吩咐军士小心防备。又接连听报城南鏖战，九鬼清正心中担忧。正要前去相助，猛可见倭兵手指海面喊道：“不好了，敌兵来袭！”九鬼清正急看时，只见海面之上，现出三艘大船来，于波涛浪涌之间，劈浪前行。为首一艘大船，桅杆上挂了一面宋字大旗，在海中时隐时现，正是李俊、郑广、郑庆等引军前来。

    　　当下九鬼清正见宋兵突袭，急令当心抵御。只听雨声之中，炮声隆隆，李俊船上轰天火炮齐发，数内一个火弹子，不偏不倚，正打中九鬼清正，头和身躯击得粉碎。城上倭兵见了，登时大乱。大雨滂沱，城上倭兵都濯得眼不能开，头不能仰。怎当得李俊、二郑等一干水军，水底习惯，眼明手快。当时李俊等以火炮为掩，冒雨登城。霎时间，城头已满是宋兵。郑广斩开城门，宋兵、琉球兵一齐拥入，北城顿破。原来李俊行出其不意之计，依旧自国头城入海。趁飓风初到之际，先夺古宇利岛，杀尽守岛倭兵。待飓风过岛数个时辰，风势稍弱，方才起航，径出今归仁城后背，果然得计。

    　　当时李俊打破北门，便催兵一鼓作气，直冲南门。城上藤原武阳、毛利兴盛正全力御敌，大雨之中，不曾听见城北炮声。正激战间，忽见城门已开，却是李俊等杀散守门倭兵，打开城门。当下尚正引琉球军潮涌入城。藤原武阳、毛利兴盛见不是势头，急下城欲逃，石梯上正撞着李俊等杀到。当时藤原武阳拔刀来斗郑广，两个一来一往，斗无十合，被郑广卖个破绽，一刀削去半个天灵盖，死在马道之上。

    　　毛利兴盛见藤原武阳身死，心惊胆战。左右乱瞧，见李俊年纪大，心里欺他，吱哇乱叫奔来。李俊见了，却不硬拼，只去毛利兴盛两胁下左右穿梭，晃得毛利兴盛脚步乱了。李俊却抢将入去。用右手扭住毛利兴盛，探左手插入毛利兴盛交裆，用肩胛顶住他胸脯，把毛利兴盛直托将起来，头重脚轻，借力便旋四五旋，旋到马道边，叫一声：“下去！”把毛利兴盛头在下脚在上，连滚带爬，直撺下石梯来。早被兵士一发上，捆捉去了。原来李俊所用拳脚，正是那年梁山泊上众好汉切磋武艺，燕青教他的“鹁鸽旋。”不想时过境迁，竟在这里用着。

    　　当时两军合兵一处，将各处倭兵杀个罄尽。尚正称赞李俊不已。李俊道：“非我之能，实赖众兄弟之助！”当日肃清倭兵，众人就于城中出榜安民。不过两日，飓风已过，雨过天晴。李俊、尚正等又出海收复失陷各岛，便押着毛利兴盛回首里城。琉球王出城相迎，设宴庆贺凯旋。席间，说起处置毛利兴盛之事，琉球王道：“此次复城灭倭，多赖天使之助，倭将便交与天使处置。”李俊道：“倭奴小丑，不足为道。大仇已报，纵是杀了，也无甚意思。不如割下他两个耳朵来，做个表证。放他回去，教倭奴知道泱泱华夏，威不容犯。若是逾矩，这便是下场！”琉球王道：“天使恩威并施，真乃大国之风！琉球国心悦诚服，愿年年纳贡，岁岁觐见。”当下便将毛利兴盛割下双耳，驱赶上一条小船，乘着顺风，放回倭国去了。当日众人开怀畅饮，尽欢而散。

    　　李俊等又住了数日，便要告辞。琉球王挽留不住，只好亲自送行。当时琉球王对李俊道：“天使大功，无以为报。琉球盛产良马，特赠与天使三百匹，带回中土使用。本王已先派人造好船只，装载马匹，随天使同行便可。”李俊听了，深谢不已。便相辞琉球君臣，登舟离了琉球国，望南而行。后游历吕宋、爪哇、暹罗诸国，取路回明州来。

    　　且说张俊自遣李俊出海后，一年早过，果见李俊如约而归。但见大小船舶数十艘，满载珠犀香药，骏马奇珍，获利几十倍。当时诸将皆缺马，唯张俊得了良马，军容独壮。张俊欣喜不已，便问李俊何以至此，李俊道：“到海外诸国，称大宋回易使。谒戎王，馈以绫锦奇玩。再招其亲贵，排下珍羞，演奏女乐。哄其君臣大悦，以名马易美女，以珠犀香药易绫锦等物，馈赠甚厚，是以获利如此。”张俊听了，啧啧称赞。

    　　当日张俊屏退众人，唤李俊来，正色问道：“你到底是甚么人？竟有如此胆魄？”李俊笑道：“我非李横，乃是当年梁山泊的好汉混江龙李俊。”张俊听了，讶异不已。又问道：“可能再往么？”李俊道：“此戏幻也，再往则事败。愿仍为退卒，终老园中，此生足矣。”张俊听了，愈加钦服，便将后花园赏与李俊。李俊称谢不已，自此便做了安乐公，自在过活，寿至七十。忽然一日，无疾而终。此是后话。

    　　书接上文。且说自建炎四年黄天荡一役后，韩世忠独当一面，南征北讨，屡立功勋。至绍兴五年，天子授韩世忠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之职，置司楚州。彼时两淮之地，经宋金连年征战，反复争夺，早已生灵涂炭，民生凋敝。韩世忠到楚州时，眼见昔日繁华之地，已是田园荒芜，断壁残垣，不禁唏嘘感慨。遂设立军府，率士卒披荆斩棘。韩世忠夫人梁红玉又织薄为屋，引妇女参与重建事宜,故人人奋厉。韩世忠又抚集流散，通商惠工，渐渐民生恢复。金国、伪齐数次遣兵入寇，都为韩世忠所败，楚州遂重为雄都会府，两淮屏障。

    　　一日，韩世忠料理完军务，忽然兴致大发，便引诸将及背嵬军到郊外射些虫蚁儿，充作野味。那日韩世忠弯弓搭箭，兴致勃勃，看见虫蚁儿便去射。不论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树上歇的，但不看见，看见便一箭射去，军士取来挂在鞍鞒上。不觉夕阳西下，大众满载而归。众人回程，行到一个去处，只见一条山冈拦路。韩世忠道：“这冈倒生得险恶！”说言未了，只听见冈后吼声震地，卷起一阵狂风。那一阵风过后，又听得咆哮声响，自冈上蹿出三十余只大虫来。众人见了，惊惶无限。韩世忠道：“莫慌，背嵬军列阵打围！”众军士听了，便环合列阵，护定中军。那些大虫饥渴难耐，自四面八方猛扑过来。只听背嵬军统领岳超一声令下，众甲士各以神臂克敌弓射去。那神臂弓张力极大，所发之矢，无不贯石没羽。当下射死三十二只大虫。众人心下稍安。

    　　众人正欲起行时，不想自冈后又跃出一只大虫，那只大虫雄鸷异常，目光如镜，毛茸皆紫色，锐头丰下，爪距非常。当时望阵中猛扑过来，众甲士忙以神臂弓射去。不想那只大虫身躯坚硬，羽镞竟不能入。当时冲破背嵬军圆阵，跳勃哮吼，大众辟易。转瞬间，咬死咬伤十数人。不觉恼动了一位英雄，大喝一声，胯坐下踢雪乌骓，径奔过去，背嵬军士纷纷后退。

    　　当下那只大虫正被围在当心里，左冲右突。忽见一人一马抢来，便撇了众人，转身猛扑过去。当时两下相距十数步，只见那人猛地向左一拉缰绳。那坐下马正在飞奔，吃那一拽，蓦地飞转身躯。前蹄着地，两只后腿尥起蹶子，正踢中大虫脖项。当时将那只大虫踢飞三五丈远。那只大虫吃那一踢，暴怒异常，狂吼重复扑来。说时迟，那时疾，就那空当里，那人早取铁胎弓在手，搭上羽箭，拽满弓弦。伺大虫张口，觑的亲切，一箭射去，正中大虫舌上。那只大虫禁不得痛，撞破人群，望山冈狂奔。待奔到冈上时，雷吼一声，震得山岳也动。咆哮声过，只见那只大虫蓦然倒地，横死在冈上。众军士见了，喝彩不迭，兀自手心流汗。

    　　看官，你道那射虎的英雄是谁？正是开国河东名将呼延赞之后，梁山泊里第八条好汉双鞭呼延灼。缘何在韩世忠麾下为将？原来那年梁山泊三十六条好汉受了招安，朝廷授呼延灼康州都巡检使。呼延灼自到任后，恪尽职守，远近畏服。后值靖康之乱，二帝北狩。康王赵构于应天府即位，以康州为潜邸。那康州在岭南，周边盗贼甚多。呼延灼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平定四处盗乱，积功升做武功大夫、康州刺史。高宗南幸，四处寇盗趁机作乱。天子念呼延灼之功，便调其为韩世忠帐前统制官，协助讨贼，接连平定福建贼范汝为、广西贼曹成、湖南贼刘忠等。呼延灼又劝韩世忠选勇挚绝伦之士为背嵬军，韩世忠深加赞许，上表请调呼延灼隶属麾下。高宗答允。自此呼延灼随韩世忠四处征讨。绍兴四年，呼延灼于乱军中救韩世忠之命，破金兵于大仪镇，大挫敌锋，因功升为吉州刺史。时论者以此战为中兴武功第一。

    　　回说当时呼延灼射死猛虎，便命从骑四人将那大虫绑了，扛回楚州。韩世忠亲自斟酒与呼延灼，命剥虎皮以为鞍鞯，三军无不壮其勇。

    　　话休絮繁，自那日打猎归来，不觉数月早过，已是绍兴六年。那日韩世忠正与呼延灼等商议军务，忽有小校来报：“右相张浚于江上视师，请韩宣抚前去议事。”韩世忠听了，便将军务交付呼延灼、岳超等将。收拾妥当，便引了随从，离了楚州。

    　　不上半月，韩世忠早回。诸将问所议何事，韩世忠道：“张浚因金国势力未衰，而伪齐占据中原之地。特命俺自承、楚进兵淮阳；命刘光世屯合肥以招北军；命张俊练兵建康，进屯盱眙；命杨沂中领精兵为后翼辅佐张俊；命岳飞进屯襄阳以窥中原。”呼延灼道：“如此安排，岂不是仅宣抚与岳飞两路攻敌，其余均无关痛痒？”韩世忠道：“确实如此，然上命差遣，不得有违。且中原故土，为金齐窃据，理当收复。我等可即刻整顿军马粮草，计议北伐之事。”呼延灼等见说，都慷慨激昂，纷纷请战。当日商议已定，众将分头行事去了。

    　　此时正是二月间天气，韩世忠探得刘豫聚兵淮阳军，便有心攻取。遂率两万兵马渡过淮河，引轻兵突袭宿迁县外圣女墩，一战破之。淮阳军门户洞开。刘豫闻报大惊，急遣金将讹里耶索、伪齐邳州贾舍人引千骑来援，又吃岳超引二百背嵬军击破，宋军士气大振。

    　　次日天明，韩世忠命呼延灼为先锋。尽起三军，径奔淮阳军来。大军行过三十余里，将近淮阳军时，忽见数千金军列阵以待。呼延灼见了，便策马回阵禀报韩世忠。当时两个登上高阜，韩世忠望金阵时，只见一员金将引着数千铁骑拦路在前，便对诸将道：“金人此举，意在阻我等攻城。谁敢出阵，斩杀敌将，为大军开路？”话音未落，呼延灼道：“我乃大军先锋，此行舍我其谁？”韩世忠壮之，亲自擂鼓助威。当时呼延灼戴冲天铁鏷头，锁金黄罗抹额，穿七星皂罗袍，着乌油对嵌铠甲，骑踢雪乌骓马，持两条水磨八棱钢鞭，韩世忠特命随身兵曹“一把雪”，手执信字旗，领十余骑随呼延灼出阵。

    　　当时呼延灼出到阵前，见金军已自摆开阵势。只见门旗开处，捧出一员敌将，正是金人猛将叶赫贝勒。挺枪跃马，立在阵前。呼延灼见了，催动乌骓马，缓缓行到垓心。只见叶赫贝勒高叫道：“南朝已无人矣，若解甲来降，可饶你一命！”兵曹“一把雪”精通契丹语，遂说与呼延灼。呼延灼听了，大笑道：“我乃大宋先锋统制官呼延灼。我祖呼延太保在先朝时，杀契丹，立大功，誓不与契丹俱生。况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岂肯降你这等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