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心头涟漪
沫瑾埋头要走,忽听到身后李旭的声音。 停步回头,果然那两个字是冲着她喊得,怕是也唯有对着她,他才会这般没耐性吧。 “殿下还有何事?” “方才太后的话你不曾听到么?还是你想害得本宫被太后责罚?”李旭沉着脸,厉声说着。 沫瑾沉默。 她本不想打搅他的好兴致,可眼下到是他执意要跟自个儿过去,不过,也许他觉得今日这种时刻,他还需装出一个好夫婿的模样。 “你不是要走?” 见她久久不动,李旭又没耐性地说了一句,两道剑眉快拧成一条了。 “那就劳烦殿下了。”她轻说了一声,便转身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经过梁仲跟前时,她不由放缓了步子,今日她忙着应付太后和莫王妃,都不曾与大哥说上一句话,甚至连个眼神交流都极难。 “大哥,我先回去了,改日再去瞧您。”走到他跟前时,她说道。 “好生照顾自己。”知她不能停留,梁仲只是点点头,又叮嘱了她一声,便看着她打从跟前走过。 方才还担心她,所幸是虚惊一场,赵言算是帮了沫瑾一回,只是此人的身份,他还是要查上一查的。 “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快些。”前方,因沫瑾稍稍慢了些许,便显得不耐烦的李旭扯着噪子说着,幸得舞乐声响亮,听到这句的人不多,然梁仲却听得分明,心中隐隐生起丝怒意。 此时,他真是后悔不已。 当初,梁晴进宫时,他没法子,势单力薄,难以与皇族势力抗衡,而今已不同,他却未能阻止沫瑾入这宫门,眼见着她在宫中被李旭呼来喝去的样子,他真真是不忍心。 然再多的无奈与不甘,都只能倾注于紧握的双拳,木然地望着她缓步离去,直至被黑暗吞没。 他,终究又错了。 只是,他再多的懊恼与悔恨,沫瑾都感受不到,她只是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李旭的身后,与初心相互搀扶着,近似踉跄地快步而行。 前方的人未说话,只望着他的背影,沫瑾便知他心中的怒火。只是,她觉得也甚是委屈,明明对他,她什么都未说,也未做,那都是旁人的过错,怎好让她来面对他似近快要毁天灭地的怒意。 田福走在前头,弯腰打着灯笼,走得极快,不过,却也不是他想走的这般快,实在是他主子跟着了魔似的,偏要跟自个儿的双腿过不去,他这做下人的也没法子,唯有时不时偷偷看看后头的两人是否跟上,偶尔借些光亮予她们。 乐声缓缓退去,唯有冷风呼呼仍是不见停歇的吹着。 发丝,不停的轻抚过脸庞,黑暗中,她只能无乱的抹去,略有些气喘的行着。 明明天气那般冷,而她的额际却已浮上了淡淡一层的薄汗,也不知哪里来的一口怒气,她忽然停下了步子。 身旁的初心未留意,一时间停不住步子,又往前走了一步,回头在漆黑中努力的想看清沫瑾的神情:“夫人?” 前方的两人似未发觉,仍快步往前,直到听见初心的声音,田福偷偷侧头一打量,才发现她们未跟在后头,迟疑地看向李旭:“殿下,瑾夫人……” 李旭停步,回头,未见着沫瑾初时也愣了愣,复又看向远处,借着昏暗的烛火,只见距七八步远地方,如两根木桩子般杵着的人。 “你这又是想做什么?”他问着,口气颇为不佳,只因他真的快要被怒火灼烧得失去仅存的些许理智。 早知她有这份心机,他哪还需替她留那些面子,枉费他还特意替她备了寿礼送到太后处,方才他见太后的神色,怕是心中定然对他这个孙儿极为不满吧。 她到是好,得了太后莫大的恩典,害得众人成了大不敬不孝之人,说起来,她亦是他的女人,那旁人还不把心中的怨恨都记挂在他头上。 要知晓,如今的局势,即便他是太子,稍不留神,也会跌落平凡,被他的兄弟们拉下马,否则,他当初也不会避祸而去高光国,阴错阳差间遇上这个女子。 可她,却极有可能将他好不容易才获得的那些大臣的支持都土崩瓦解。 这一切,沫瑾却不知。 予她而言,自己身处于这吃人的后宫已是桩令人痛苦之事,她不过是对太后的一番心意,却不料又惹得天怒人怨,她不知自个儿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一个个都满意。 “殿下若觉得送我回去让您心里头不痛快,这里四下无人,殿下尽管先行离去,沫瑾自个儿能回去。” 这是头一次,沫瑾用冷漠夹杂着怒意的语气同李旭说话。 曾经,她对他,真诚相待,彼时,虽算不得温宛柔顺,却也不如后来的冷漠,以及如今的怒目相对。 旁人总盼着他们好,只是,他们却好像越来越坏了。 “本宫何时说过心中不快了。”李旭讪讪一笑,语气缓了下来。 说也奇了,方才他还觉胸腹之间怒火冲击,似要将自个儿都给炸了,然现下看到她这模样,他顿觉消气不少。 沫瑾不说话,只是身形未动的站了片刻,突然提步往他走来,而后板着张脸,一声不吭地打从他身旁经过,瞧都未瞧他一眼。 李旭直愣愣地望着她经过,着实意外于她此时的胆大妄为。要知,他的那些女人,哪个敢如她这般甩脸色给他看。 “殿下,这……” 田福瞧瞧已走在前头的两人,再看看自家的殿下,手中提着宫灯犹豫不决。 “走吧,太后让本宫送她回去,这一趟自然是省不得的。” 李旭长吐了口气,反剪着右手迈步追了上去。 幽静的四周,除却风声,便只有几人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也不知是否是因李旭跟在自己头后,沫瑾觉着别扭,好像身后跟了头猛兽似的,这步子越迈越急,越走越快。 “本宫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走这般急做什么?” 明明前路昏暗,瞧不真切,她却仍在踉跄中快步而行,方才,不正是因着他行走的太快,才惹得她不悦的么。 “早些回到静墨轩,殿下也可交了差,早早回去。”她有些气喘吁吁,一开口说话,便有寒风灌入口中,她被呛得咳了两声。 “本宫可不记得何时同你说过需早些回去,再者,整个东宫都是本宫的,你的静墨轩亦在东宫之内,那也是本宫的地方,本宫若不想走,你又要让本宫回何处去。” 沫瑾被他的话噎得无话可说,如此说来,那还是她折腾了自个儿,他什么错儿都没有,反听他这话的口气,到是连方才的火气都莫名消失了。 “本宫到是不曾想到,你竟还能置办出这般讨太后欢喜之物,枉费本宫还怕你不知该送何物,特意连你的那份都给送去了安宁宫,早知你有这等能耐,本宫也不必费心了。” 他的腔调,在沫瑾听来有些嘲讽,不过她早习以为常,装着未听到,未看到,自然也就不会在意了。 她不吭声,见到隐隐的灯光,东宫已在眼前。 东宫门前的侍卫见着他们一行人,开了宫门,便分守两侧垂头立着。 进了东宫,她自是不敢再与他多作交谈,只是越发急于回到自己的小院,心中也盼着他能改了主意,顾自离去。 而他,见她不愿出声,越发的想撬开她跟河蚌似闭得紧的嘴。 “本宫好奇,你怎会想到制这什么什么服的?” 田福的宫灯又照到了暗处。 沫瑾抬头,看了看四周的黑暗,原来,通往她静墨轩的路,竟是这般的暗,这般的长,一如她往后的生活,漫长且见不到光亮。 “你为何不说话?”他的话中夹带着丝丝地笑意,此时想想,他颇喜欢这种强人所难的感觉,她不肯说,他偏生要她说。 “这可是太后命本宫送你回来的,本宫若不照做,还怕他日你在太后跟前告本宫的状。” 田福听到他的话,不由抬头望了望,随即又垂下头去,极力隐忍着已至唇边的笑意。 照实了说,太子殿下何时怕人告状了,哪怕是有人到皇上面前去告御状,怕也是面色不改的继续坐着喝茶吧。 李旭这厢正苦恼于撬不开沫瑾的嘴,搅尽脑汁的想逼她开口,却见她突然停了下来,抬眼才发现,原来是已到了静墨轩院门口。 还说这静墨轩已是东宫最偏角最远的地方,看来他的东宫委实不大,好似才走了片刻,就已经到头了。 “殿下,我方才予大殿之内便已说过,若有心,总有法子办到的,我想,殿下只需多想想,也定能自个儿解了这谜题。”沫瑾回头,望着淡淡说着,“静墨轩已到,沫瑾多谢殿下相送,殿下请回吧。” 她的冷漠,在他看来有些刺人,全然忘了以往自己也曾用这种冷漠面对过她,不,甚至更冷然。 “本宫还不想回去,本宫突然觉着,这静墨轩的景致还颇入本宫的眼,本宫打算今日……” “太子殿下。”李旭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沫瑾打断了,“不知殿下可还记着大婚那夜同我说过的话,既然殿下要我安份守己,那么,殿下为何还要搅得我不安宁,沫瑾自问一直守着殿下的这句话,不曾逾越,也请殿下莫让我为难。” “你……” 那夜的情景浮上心头,那些话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可她却当着宫婢太监的面说了出来,她可是刻意为之,难道想让整个后宫都人尽偕尽么。 “你,不知好歹。” 李旭冷哼了一声,一甩衣袖,终被她逼得怒气冲冲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