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寿礼(二)
沫瑾虽心中仍有牵挂,只奈何难言的身不由已。婉谢了梁仲的提议,只道既然如今有时疫,也不防再晚些。 两人无语,屋子里静默下来,唯有淡淡的熏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与她屋里的香味不同,这种香味,若不仔细,很难察觉,而闻着,却又让人觉得浑身都十分舒畅自在,方才略有的紧张,也慢慢地缓解了下来。 她不由在屋内寻起熏香炉来,只是还未等她寻到,便听到去而复返的素若的声音。 “相爷,夫人,人带来了。” “进来吧。” 两人的眼神不由随之看向门口,素若退避了两步,让出门口,沫瑾便看到一张脸熟的脸,居然是蓝意,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蓝意见过相爷,见过夫人。” “蓝意,你……”沫瑾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明明不曾告之过她们自己的身份,她又是如何笃定到相府便能寻着她。 梁仲只是静静坐着,也不出声,看样子,沫瑾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子,他决定还是静观其辩的好。 “夫人,这是主子让我送来的。” 此时,沫瑾才看到她手里还捧着两个长长的木盒子,也不知有多重,她竟是一路用双手托着来的,见她上前绕过桌子,她忙微侧过身子让出道来,好让她将东西放在桌上。 梁仲伸手将桌上撇着的箱子往边上推了推,素若已进来将之抱起,将两个盒子都抱进了里间的屋子,这才退到门口候着。 “你是说赵言么?” 沫瑾不知蓝意口中的主子是何人,估摸着应该是赵言,果不其然,蓝意闻言重重点了点头,将两个盒子并排放好,打开了其中的一个。 “这是明日夫人要穿的衣裳,主子说,女子虽是为悦已者容,然有时也该是为了自个儿装扮装扮,那样,才能得到旁人的重视。” 说话间,蓝意已取出衣裳抖开,沫瑾只觉眼前似飞过一只粉蝶,定睛细看,微微竖起的领口边缘用金线绣出了祥云的花纹,胸前是用银线绣出的百花暗纹,宽大的水袖用金钱绣出了与领口的花纹,形成一道宽边,束腰为玫红绣线纳边,中间打横挂着一连串的璎络,落于层层叠叠的裙子皱褶间。 沫瑾不由双眼一亮。 若说这衣裳素雅,但又是金线,又是银线,还有璎络间的珠玉,怎么看都与素雅无关,然却说它俗艳奢华,然只是单一的颜色,最为简单的剪裁,甚至未有多余的披帛坠饰,让她越瞧越喜欢,不得不说,赵言的眼光委实厉害。 她的欣喜正在兴头上,蓝意已小心的叠好了衣裳放回木盒中,又打开了另一个:“至于这个,便是此回主子替夫人备下的明日的贺礼。” 沫瑾一看,也是件衣裳,正想说怎么又是件衣裳,忽听到一旁的梁仲低呼了一声:“九厥凤服!” 她随之看向梁仲,只见他眼中满是愕然,她可是从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这看似普通的一件衣裳,缘何让他如此惊讶。 “大哥,这衣裳有何奇特之处吗?” 见梁仲只是吐了四个字后,久久不再言语,沫瑾忍不住问道。 蓝意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言不语,便开口替沫瑾答疑解惑。 “主子说,九厥服是秦桑国的服饰,而这九厥凤服正是秦桑国后宫女子梦寐以求之物,只有后宫主宰之人,才能穿上这九厥凤服。” 沫瑾眼中的疑惑越发浓重,怎么又是秦桑国,今日可真是凑巧了,梁仲替梁晴备的礼是秦桑国的果品,且听他的意思,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怕是往年送得也都是此物,而此时,赵言那日信势旦旦拍着胸脯保证能让她心满意足的贺礼又是秦桑国之物,这其中的巧合,还真是让人费解了。 “如今,我到真是好奇了,你家主子到底是何身份?”梁仲缓缓抬头看向一旁的蓝意,凌厉的目光看着让人有心惊,只是蓝意却好似未曾瞧见一般,淡淡地笑了笑。 “我家主子,说好听些,不过是个酒肆的老板,而且还只能说是一半,另一半的产业,都是夫人的。若按不好听的说,她跟个酒鬼也没什么两样,因为打从我进了安素阁后,还真没见过她有哪一天是不喝酒的。” 她说着,便合上了盖子,隔断了沫瑾的目光。 梁仲站起身来,一手拍在盒盖上,绛色的衣袖滑下盖在上头,只露出了五个手指头,衬得修长白皙。 “我本以为,她只是个肆意而为,随性洒脱之人,而今看来,她到是瞒了我们许多,沫瑾,看来你这位好友,咱们要好好得再认识认识了。” 梁仲的话说的很生硬,沫瑾猜想,他定是觉得赵言是个心怀不诡之人,她既然已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却一直按兵不动,什么都未提及,今日还甚至让蓝意直接将东西送到了相府,在沫瑾看来,这一切都是赵言的坦白。 她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自己,她已知晓自个儿的身份,也算是对于她一直的隐瞒,给了一个台阶好让她下来罢了。 如此一想,便也觉得赵言真是随性洒脱之人,否则又何必明知他们会误会,还要非来这么一出自个儿暴露自个儿的戏码。 “大哥,我看赵言到是个细心之人,她明知了我们的身份,也无加害之意,反而是直言不讳的告之我们,到显得我之前未曾对她以实相告,有些……”沫瑾说着,然还是被梁仲打断了话。 “我看,她怕是也未曾告之你她的真实身份。”梁仲讪讪地笑了笑,视线缓缓扫过蓝意,“告诉你家主子,这东西确实不错,多谢她了。” 蓝意只是淡淡一笑,双手交握执于腰间曲膝一礼:“蓝意明白了。”说罢,步子轻挪转了个方向,冲着沫瑾又是一礼:“那么夫人、相爷,蓝意先回去了。” 沫瑾点点头,看着她倒退了两步,而后旋身快步出了屋子。 身旁的梁仲紧锁着眉头,似乎还对赵言的真实身份耿耿于怀,她知晓,梁仲自会派人去查赵言,他是决计不会让她与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深交的。 他原就有些不喜她与赵言接触,更何况是如今这情形。 她回头,看看桌上的两个衣盒,那所谓的九厥凤服她不曾细看,也一直没闹明白此物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只是赵言替她准备的那身衣裳,到是挺入她的眼。 梁仲发觉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盒子上头,伸手轻抚在一个盒盖上:“虽说咱们不知这赵言的身份,只是她替你准备的这份贺礼,却是真正合适的很,我看,明日你还是将这九厥凤服送上吧,这可比我替你准备的那份厚重多了。” 说罢,他的手重重地拍了拍盒盖,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沫瑾的手伸了过去,到了一半的地儿又停了下来,轻抚着绣裙坐了下来,问道,“大哥,这九厥凤服是个什么来头,送太后秦桑国后宫女子的衣物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你本不是还想送她高光国的服饰么,换成秦桑国的又如何?”梁仲笑了笑。 “那自然是不同的,这可是后宫女子的衣裳,这若是被有人之人利用了,会不会引起两国的纷争啊。”若只是普通的衣服,大不了被太后嫌弃当作压箱底,若说有什么事儿,也只追究她一人之责。 沫瑾眼巴巴地望着梁仲,就道:“大哥,你到是跟我说清楚啊,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晓的?” 梁仲点了点头,一手撑着桌面起身,反剪着双手踱向门口,沫瑾未出声,只是视线随着他移动,转而看向门口。 “太后本就是从秦桑国来的,故而,你送这件衣裳比其他的都来得合适。”梁仲回头望了她一眼,“当年,太后还是秦桑国的公主,两国纷争战乱不断,后秦桑国一代枭雄霸主辞世,幼主继位,命运多舛,内乱不平又怎敌得过咱们的雄师猛将,于是,他们想到了和亲,以此来获得喘息之机。“ 沫瑾垂下眸子,视线刚好落在他露出袍间的靴鞋之上。 原来,太后也是个和亲的公主,这就难怪她对自己特别的疼受有加,许是见着她,便想了她自个儿曾经渡过的那段和亲日子吧。 一个陌乡之人,千里迢迢来到异国他乡,嫁给一个自个儿不知年岁,不知高矮胖瘦的男子做夫妻,前途茫茫,能成为如今后宫掌权之人,也不知她吃了多少的苦。 沫瑾想到自个儿,便觉得真心佩服起太后的能耐来,她只是在小小的东宫,便已受尽压迫,若是日后李旭成了帝王,她怕是要被那些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太后从秦桑国来,虽说如今成了尉羌国至高无上的女人,然她心中定然还怀着对故国的念想,她此生想回去怕是无望了,你送上这个,让她解解思乡之情也是好的,我想,定然会让太后欣喜不已。” 直到此时,沫瑾才算是想明白为何梁仲他要千辛万苦不远千里的置办什么舍利果,她便不信了,这东西就真的有多么的美味,原来太后品的,怕只是那份思乡之情吧,亦如她自个儿。 在尉羌国的这段时日,她总是会想起家中的母亲,想念她做得饭菜,虽是粗茶淡饭比不得如今的美味佳肴,却时常让她念起,甚至在夜半无人之时,想得都辗转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