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回 丞相遗物
文公天祥,字宋瑞,又字履善,号文山,吉州庐陵人。他以二十之龄举进士,殿试之时被宋理宗亲拔为头名状元,之后历任湖南提刑、赣州知府,官至右丞相兼枢密使。南宋末年,元兵南侵,文天祥在赣州组织义军,力图恢复失地,转战东南,后因叛徒引元兵袭击,兵败被俘。文天祥被囚于元大都三年,经历种种严酷考验,始终坚贞不屈,最终慷慨就义,享年四十又七岁。 自古志士,欲信大义于天下者,不以成败利钝动其心,君子命之曰“仁”,以其合天理之正,即人心之安。 赵宋末造,大厦将倾,文天祥却以一身任天下之重,尽心力而为之,诸多艰难险阻、千态万状,不惮其劳,不易其志。其忠诚之心,不徒出于一时之激;其久而弥励之气,可耿日月,薄云霄! 每读《文山先生全集》,凌云翰无不为其诗文中流露出来的激越磅礴、忠义刚正之气所折服,所感染,不由得因其凛凛之气而激昂澎湃,为其兵败身死而扼腕叹息! 凌云翰尝掩卷而思:“孔子论伯夷、叔齐曾曰:‘古之贤人……求仁而得仁。’盖文山先生亦然!”思潮涌动之下,他曾赋诗赞曰:“有宋三百年,多少金紫客。谁为不器者,中流作柱石。亭亭饱风霜,耿耿留光泽。正气所由凝,万古遗清白。” 文丞相就义后,有江南十义士冒死收拾他的尸骨,回乡安葬。凌云翰最是敬重文山先生,自然知悉其生平事迹,更知道这十义士之首便是名为——张千载! 张千载,字毅甫,别号一鹗,庐陵县江城人。他年轻时就与文山先生是好朋友,交往甚密。文山后来官位显赫,位至丞相,曾多次推举张千载出来做官。张千载却都故意避让,始终不肯出仕。等到文丞相自广败还,被押到吉州城下,张千载才涕出相见,曰:“丞相往燕,千载亦往。” 文丞相被押到元大都关入大牢中后,张千载便住到了大牢的附近,每天给文山供送饮食,历时三年无缺。期间,他又密造一椟,文山受命日,即藏其首,与江南十义士访知文夫人,一起扶柩葬文山于都城小南门外五里道傍。 后来,张千载历尽艰辛,背负文山先生的骨、齿、爪、发及遗文南归,移葬于家乡庐陵富田鹜湖大坑…… 生死交情,千载一鹗! “啊,你原来是张大叔!”能亲眼见到仰慕已久的忠义之士,凌云翰激动不已,但他很快就想到某个情况,不禁失声说道:“呀,不对,文丞相就义赴死至今已快八十年,那张……张前辈您应该也一百多岁啦,比我爷爷年纪都大,可是为什么看起来……” 凌云翰获悉青衫文士的真实身份,激动之余又深感震惊,以致稍微有些错愕,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张千载,只得暂时以“前辈”相称。 “呵呵,你是说我为何看起来仍是中年人的样貌,不像百龄老人吧?这其中的情由正是我要说与你听的。”张千载似乎已料到凌云翰的反应,微微一笑。 “岁月确实无情,只是弹指一挥间,这就过去近八十年。想那杜工部与李太白相别不到十年,就长叹‘生别常恻恻,死别已吞声’,而文丞相故去都这么多年了……唉,斯人已逝,情何以堪!” “咳、咳……”张千载话未说完,又被咳嗽声打断了话题,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似乎积聚起了足够精力,接着说道:“我说的可能有些远了,还是讲回文丞相之事吧。当年,文山以状元之才、丞相之尊,欲挽斜阳而收残局,一时相从者众。想当年多少忠臣义士,皆奋身不顾,倾家不顾,刀锯鼎镬不顾,覆宗灭族不顾……可谓忠骨可碎,丹心不腐!” 人还未老,而前朝旧事、故人情谊,却都已湮没在了历史的风尘之中,只能怀念,早已不能相见…… 凌云翰每读史书典籍,都时常畅想那些金戈铁马、风云激荡的时代和人物,虽然身不能至,亦心生向往。他此番听到张千载亲身讲述文丞相及一干烈士以身救国、以死报国的事迹,早已情难自控。 虽然风雨磨洗了铁血,尽管岁月消散了悲歌,即使黄土掩埋了忠骨……可大宋朝最后的夕照中那抹最悲壮的血色、那股最忠纯的烈气,在凌云翰看来仍清晰可感,宛在眼前,让他血脉贲张而豪气干云,令他壮怀激烈而义愤填膺! 可歌可泣啊!凌云翰沉浸其中,似乎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跟随着忠烈们的呼吸,心动相伴着志士们的心动,迷失在烽火狼烟的大宋故土,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