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怨(二)
那只母猕猴竟然在这个时候睁开了充满恶意的眼睛。它仿佛猜出阿爸的心思,狂叫一声,就往你阿爸身上扑去。这畜生力气真不小,阿爸差点儿被它掐死!还好手上有块石头,阿爸伸手就把石头往它后脑勺上招呼过去。那畜生一声惨叫,跌在一边,晕死过去。 那只小猕猴早吓蒙了。阿爸又照着小猕猴的脑袋一下子。唉,三儿啊,它的脑壳立时就开了花,脑浆溅了阿爸一脸,就跟豆腐脑似的,只是血腥些。那时雷声不断,紫电乱闪,冷风一斜,大雨就劈头盖脸地浇进洞来,把那小猕猴狰狞的死样儿一遍遍在你阿爸面前重现。阿爸一生剥过不下千只猎物的皮毛,这一回却是剥得胆汁都呕出来了。那小猕猴真像个人啊,阿爸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在剥人皮。是啊,人皮!剥到那小猕猴的脸时,那小猕猴的眼睛里居然有泪花在闪。作孽啊! 阿爸吞吃了几口猕猴rou,又口对口地将嚼烂的猕猴rou喂进你阿妈的嘴里。她渐渐恢复了元气,知道吃的是猕猴rou,一时又呕吐不止,咳嗽个不停。幸好那场十年不遇的暴雨也有停的时候,阿爸背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径直去了赤脚医生家。她的命算是救回来了,可是她终是落了个见雨就咳嗽、见rou就呕吐的毛病。 自那次起,阿爸再不敢在阴天送她回家。跟她一商量,就在林子里搭了这么个简易的木屋。那一年,你阿妈由于身体不好,也就没参加高考。我们就在林子里开垦了块地,种了向日葵和麦子。 可当年到了收向日葵的时候,一夜之间,好几亩金灿灿的向日葵就全倒塌了,轰轰烈烈地,像是被拖拉机给推了。瓜子铺了一地,深深陷入泥土里。田地里脚印子分明,阿爸就知道是有人在作乱了。 等到麦子抽出金黄的穗子,阿爸没有出去打猎,成宿地守在麦田里,扎稻草人赶乌鸦打发光阴。那时你阿妈刚怀上你大哥,身子骨虚得慌,阿爸就让她待在木屋里养身子。 有一天傍晚,阿爸正干嚼着饱满的麦粒儿,正打算把打下的几只乌鸦裹泥烤了吃,木屋里忽然传来你阿妈的一声尖叫。阿爸忙端着猎枪奔进木屋。啊,三儿,你可怜的阿妈当时正倒在地上,下身汩汩地大出血。阿爸忙套了牛车,拉她去赤脚医生家。路上,你阿妈断断续续地说,她看见了鬼,身上穿着人的衣服,站在木窗外冲她龇牙咧嘴地笑。 那晚,你阿妈的第一个孩子在赤脚医生家的牛棚里提前出生了。啊,三儿,那是个婴孩吗?不,他简直是个妖孽啊!他屁股上居然拖着一根棕黄的尾巴!老天啊,那一张粉嘟嘟的脸下,连接着的是个怎样的身子啊?一身恶心的黄毛!他的两只眼睛里满满地盛着泪花吗,那双眼睛好生熟悉,可不就是那只被阿爸剥皮吃rou的小畜生的眼睛!你阿妈一看到这个妖孽就吓晕过去了。阿爸只得拿一张熊皮做好处,让赤脚医生把这个妖孽的事烂在肚子里。 后来,阿爸瞒着你阿妈将那个妖孽扎进一只稻草人里,在一个月夜把他扔进林子深处一个动物的粪便形成的沼泽池子里。 阿爸正踏着厚厚的腐叶赶回木屋,冷风里,忽而响起一阵怪叫。阿爸停步仔细一分辨,天啊,那分明就是躲雨那天那只小畜生的叫声!阿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回头去看,只见月牙儿下面,勾着一个荒草迷离的坟墓,坟头上盘膝坐着那只老畜生,它的怀中抱着那个小畜生。小畜生的脸上血rou迷糊,正像阿爸剥去皮毛的猴头!啊,三儿,就是阿爸那样的胆子,也给吓得双腿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