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绯色无影眸中白(下)
云楚转头,目光落在对面不知何处,幽幽好似遥远的星河,分明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一刹那,王意之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子,而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此时,云楚的声音缓缓响起,嘶哑又低沉,“此事要追溯到很久之前,那时,安成帝凤融九刚登上王位,傅冰惜还不是贵妃,凤妍还不曾嫁给容浅,凤瑾还沒有造反……” 一个个尊贵无比的人的名字从云楚口里一一吐出,王意之眼皮子跳了跳,觉得自己仿佛要接触到一个惊天秘密,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当年,众所周知,傅冰惜尚在闺中,与珩王凤瑾青梅竹马,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一次阴差阳错,傅冰惜七夕出游,正好遇上了微服出访的凤融九,一刹那,被少年皇帝惊为天人,从此有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你是说,皇上对傅贵妃是一见钟情?” 云楚嘴角勾了勾,笑容有些讽刺,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什么一见钟情,“也算是这样,不过你要知道,更重要的是傅冰惜背后代表着什么。” “……” “先不说她是傅家二老的掌上明珠,她的兄长傅朗对其妹的溺爱程度是你我无法想象的,再加上当初刚当上容家族长的容浅与傅冰惜的关系也极其暧昧,与其将这样一个香饽饽送给自己的王弟,还不如揣在自己怀中。可惜,这种满是阴谋目的的求婚傅朗第一个站出來不肯答应,再加上那个时候傅家处于鼎盛时期,凤融九也难以逼迫,之后傅冰惜单独约了凤融九出來,不知说了一番什么话,凤融九放弃了纳她为妃的念头。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大概是一些今生绝不为妾之类的话吧。” “嗯。”云楚点点头,“甚至以死相逼,但是美人就是美人,同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來和同我们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的,至少逼得凤融九将这个念头整整埋下三年。可惜,他终究是帝王,傅冰惜也小看了他的执着,因为长久得不到,最后,凤融九萌生了和庆安公主一样的念头,只是那时候可怜的傅贵妃沒有一个慕容轩來替代,最后非常成功,死和进宫,谁都不会选择前者的。此事十分隐秘,只有他们二人和傅朗知道,连珩王凤瑾也以为傅冰惜是自愿嫁入皇家的。而那一次,傅贵妃很幸运地怀上了四皇子凤雪倾。”最后一句,云楚说得意味深长。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王意之的神色完全暗下來,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出來。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这事情还沒完呢,不知王公子有沒有兴趣继续听下去?”云楚翻了个身,有些疲惫地揉揉眼睛。 王意之自然是说想的。 “后面的事情会更加让人难以置信,我希望你不要太紧张。”云楚无神的双眼又对向某一处,继续说道,“凤融九占了傅冰惜的身子,相当于抱得美人归,那么失意的便是珩王凤瑾,可是奇怪的是凤瑾并不恨傅冰惜,也不曾向凤融九报复,并且在傅冰惜怀孕期间十分关心她,虽然这样的做法遭到了凤融九的不满,甚至将之赶到边疆去了,可是凤瑾对傅冰惜的爱却丝毫沒有衰竭,当真是痴情得让人感慨。” “……”王意之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却有了另外一个猜测,可是又不敢确定,仅仅只是一个猜测罢了。 “当然,痴情的可不止这一位,还有容家族长容浅,晋华天下谁人不知凤妍痴恋容浅,甚至于为了他差手续凤融九和傅冰惜之事,只是她棋差一招,就算傅冰惜嫁了人,容浅眼里还是沒有她的影子。但是凤妍比庆安公主幸运,当初她在晋华是说一不二的人,逼得凤融九赐下成婚圣旨,如愿嫁给了容浅。” “原來,这就是真相。”王意之喃喃道,当初谁人都传这二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想不到根本是无稽之谈。 “你就这么相信我?” “不相信你我便不会听你说。” “我就是喜欢你这点聪明。”云楚眨眨眼,“可惜婚后的凤妍相当于在守活寡,终于,她因爱成恨,既然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她先创立了凤凰阁,然后又辅佐张子笙使峒派壮大……” “等,,等一下,你说凤凰阁时凤妍创立的?” “是,,也不是,应该说,凤凰阁是凤梧公子和凤妍一起创立的。”这些倒是她在三年里偶然查到的。 “为何又提起峒派?” 云楚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得到的。” 王意之哑然,几乎不敢相信云楚说得话,可是理智告诉他,云楚说的都是真的。凤妍嫁给容浅,学会了容家的一些秘术,转而接触张子笙,,然后,,难道说,三年前死了无数人的一场大劫仅仅是皇室为了收拢大权的一场阴谋吗?王意之只觉得浑身发冷。 “还沒完呢,不要转移话題。我记得四皇子出生那天有一次双星之兆吧!” “是的。”这倒不是什么秘密,“三年后也有过一次。” “接下來是我的猜测,我怀疑其实当时这只是普通的现象,只是凤妍却乘机除掉了眼中钉,借口说这种现象是晋华灭亡的象征,逼着凤融九处死傅冰惜和四皇子。” 王意之点了点头,“这些当时有人也这般想,尤其是珩王,所以他发动八王之乱的目的就是杀了凤妍。” “可惜失败了。”云楚叹了口气,“凤妍哪是那么好对付的,连傅冰惜那般聪慧的女子都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只是此事之后,容浅一度颓废,容家几乎掌握在了凤妍手里,那段时间,正好是八王之乱的鼎盛之期,后來却被各种邪门歪道打压了。唯一的好处就是因为此事,凤融九暗地里恨上了凤妍。” “……”王意之知道,对方还隐瞒了一些事情,既然不说,他也不会问,不过,“你知道得如此清楚,以前是皇室的人吗?” 云楚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沒有怀疑你的意思,就是想要问一问。”王意之头皮发麻地说道。 云楚淡淡地回答,“我六岁的时候被凤妍带进了凤凰阁。” “……” “王公子,我知道你在关心什么,担心什么,可是到了如今,你还以为我会在乎一些小事,可能,你们已经听说了那些消息,只是还不确定罢了。” “……” 云楚垂下眸子,“那就由我來让你确定,凤妍死了,容家亡了。 王意之失神,“怎么可能!” “这三年里,我去拜访过一次容家,也许那个地方对你们來说神秘到无法寻找,可是我有凤流年,这世上几乎沒有什么是可以难得住他的,那个昔日繁华至极的地方,如今只是一场废墟了。” 王意之的身子晃了晃,“谁做的?”谁能做到如此? 云楚笑了笑,吐出虚无缥缈地三个字,“凤倾阑。” 王意之的手指甲抠入皮rou,渗出一丝丝血迹,又重复了一边:“凤倾阑?” “我在找他的下落。”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云楚撇头,抬头望着天花板,“这个不需要知道,我想让你帮我。” “……” “我不逼你,毕竟是能埋葬了传闻中漠神容家的人,普通人恐惧也是正常的。” 王意之苦笑,“你不需要用激将法,这事我必须考虑考虑。原來你说了这么多,却是为了把我拉到你的船上。” 云楚无辜的眨眼,“我并沒有逼你做什么,你不愿意,大可以回头忘了这些事。” “你把这些皇家丑事告诉我,你以为我还能忘得了吗?”王意之幽幽地说,“将來你要是想不开,死前把我也带上,我根本措手不及。” 云楚笑眯眯的,“我就知道你想帮我,不需要找那么多借口。” 王意之扶额:“……” 远处,高高的城墙之上,一绯衣男子头戴绯色的斗笠,卓然立于半空,像是一缕幽魂,又像是天外的妖精。 暗中的护卫不得不感叹,自家的主子对于容家巫术的研究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恐怕也只有容家老祖能够相较了。 “参见凤爷。” 凤倾阑一动不动,低头玩着手上的红玛瑙扳指,嘴唇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弄月。” 來人正是长孙弄月。 “云楚将过去的一些旧事告诉王意之了。”长孙弄月说完,又以口技将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边。 凤倾阑的唇勾了勾,琉璃眸中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不愧是他的爱徒,连花招都耍得这般与众不同。 “凤爷,王意之知道那么多事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大计?”长孙弄月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无碍。”他的徒儿很聪明,说了那么一堆话,不知不觉间还为自己留了出路,在王意之的心里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而他,注定要它破土而出! “对了,那相思豆既然送她了,将‘桃花劫’也送过去,我还欠她一份赠品。” “啊?”长孙弄月再狡猾,也被自家主子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给弄糊涂了,可是也不敢问个为什么,立刻去照办。 凤倾阑继续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之上,暖阳高照,风声鹤唳,谁说高处不胜寒? 他低头,继续把玩着扳指。 凤雪倾…… 这世上,江山美人,注定只有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