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眼恩仇波澜起(中)
这种将死不死的感觉才是最恐惧的。 云楚冷眼看着原本嚣张的人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瑟瑟发抖地站在她的面前,放大涣散的瞳孔,打颤的四肢,心里麻木得像一块路边不起眼的顽石。 他的主子还不至于醉倒不省人事的地步,即使真醉到这样的地步,他身边的人也该提醒他了。云楚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接近,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小厮,启唇,“流年,他是什么人?” 凤流年刚要张口,便有一道戏谑的声音插了进來,“他叫慕容启,慕容华的么子,宝贝得紧。” 云楚抬眼,竟然是王意之。她心下莫名地一笑,却辨不清因何而笑,“慕容华?可是当朝太傅?” 王意之睨了她一眼,“你的消息还真不闭塞。” “过奖了。”云楚淡笑,慕容华,当朝太傅,已经七十岁的高龄,一共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长子慕容轩如今近三十,由妾室所生,不过记在正室名下,也算得上嫡长子,如今在翰林院当职,官位不高,重点是??他是驸马爷。每朝每代凡是做了驸马的人都是不得志的,慕容轩也是一样,不仅如此,因为出生不高还是时刻刻被自己的妻子压一头。而慕容启是真正原配所生,十分得其父所爱,以至于养成了如今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太傅可是个大官,她这种外乡的小丫头真的惹不起。云楚觉得自己十分倒霉,好好在路上走都能摊上事情。 胸上插着一根猪骨头的小厮看到自家少爷上前,立刻扑过去,抱住慕容启的大腿哭爹喊娘,“少爷,这两个刁民竟然敢违抗您的命令,还、还用……來侮辱你。”他说着指着胸口的猪骨头。 这东西一旦拔出,这个人就活不下去了。 慕容启忒单纯,加上酒喝多了,连云楚他们的模样都不曾看清楚便开口道,“敢、敢侮辱本少爷,给我、掌嘴!” 他身旁的另一个小厮立即开始卷袖子,磨拳擦掌准备上前,可是看到同伴的下场,那动作又有点犹豫。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云楚身后的王意之,一见其人气度不凡定不好惹。然后目光又挪到满脸菜汤的凤流年身上,正好撞在了他腰间那把佩剑上,咽了咽口水,果断朝云楚走去。 云楚伸出一只手,拦在准备出手的凤流年腰前,后者果然乖乖不动了。 托另外那件扔桌子砸地面的事的福,围观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云楚觉得她初來乍到惹事不好,有些事情自然会有人替她出面。 果然,那巴掌扇下來的一瞬间被一把扇子挡住了,云楚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咔擦咔擦??听得令人头皮发麻。 不知道手骨碎裂的巨大痛苦影响了主人的脑子,还是这人天生就迟钝,云楚一直沒有听到对方的惨叫声。她不经意地抬起眼,去发现对方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态,像是痛的,又像是恐惧的。云楚眨眨眼,难不成王意之又长了一条胳膊出來? 被遐想的某人移开扇子,飞出一脚,那小厮便被踢到了走廊彼方。 云家姑娘脑海里闪过两字??好狠。 如果是云昭或者王家其他人在场,断不会这样做,毕竟对方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一个处理不好会给家族带來麻烦。只是王意之行事作风向來随性,哪里管那么多! “你放心,要是表哥在这里,下手一定比我还狠。”王意之拿出手绢,细细地擦着扇子上刚才被人碰到的那一部分,还不忘笑眯眯地为云楚解释心里的疑惑。 “你们竟敢??”这一遭,慕容启的酒算是醒了一大半,他的脸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手指颤抖地指着王意之,才想起他是谁,“王意之,你竟敢伤我的人!” 云楚在心里暗暗点头,对,是他伤的,与她无关。 王意之一眼便看透云楚心里在想什么,笑眯眯地说道,“慕容公子大庭广众之下戏弄人,伤到了我meimei,以你一奴才的贱命还我meimei金贵之躯,怎么想都是慕容公子你赚了才对。” 慕容启跳脚,“你meimei?你何时有meimei的!”王家一生一个男娃可是全京都出了名的,羡煞了一堆身居高职却无人后继香火的老头子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王意之随手丢掉手里的绢子,哗哗在胸前摇着,一阵阵清风扬起了他垂在颊边的发丝,当真是惬意至极。 “她?”慕容启哆嗦着,目光刚刚落在云楚身上,便觉得眼前一亮,活色生香,媚骨天成,当真是一位小美人儿。 原本复杂的眼神立刻只剩下了两个字??猥琐! 凤流年皱眉,多走了一步,恰好横在了慕容启和云楚之间。 小美人不见了,慕容启很生气,连刚才看到自己手下惨遭毒手而产生的恐惧也给忘得一干二净。有句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慕容启本就是风流公子,十三岁便知人事,十五岁睡遍尚京各大青楼头牌,如今十八岁,府内已经有无数的通房丫鬟,府外一大堆红颜知己,燕环肥瘦,各有千秋。 实际上,云楚的确是个美人,算不上那种白莲花般清高的美貌,而是更像海棠那般妖娆妩媚。所谓的雅士高人是不屑这种容貌的,反倒最合像慕容启这种色中饿鬼的胃口了。 “你小子是什么东西,敢挡老子的视线,快滚!”这话是对着凤流年骂的。 云楚此刻躲在凤流年的背后当鸵鸟,乍一听此话便觉得好笑。此人的两只走狗都已经废了,这种嚣张的自信到底是來自哪里?若不是如今要在尚京待一段时间,她怎么说也要将这位慕容公子扒下一层皮來。 王意之冷眼旁观,胸前的扇子摇得更加欢快了。 慕容启见三人沒有什么动作,胆儿就肥了起來,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走到了凤流年的面前,“你小子给老子让开。” 凤流年身长玉立,直挺挺地站着。 慕容启顿时气不打一处來,伸出两只手使劲地推了一把对方,可惜力气实在是太小,凤流年纹丝不动。 “你??”慕容启本想绕过此人继续饱览眼福,可是这样又太丢脸,然后指了指那个被猪骨头横穿胸口的小厮,“你过來,给我打他!” 胸口穿刺的痛现在才一点一点的游遍全身,此人早痛得站都站不起來了,血在伤口边缘一丝一丝的流出,看似好像沒事,实则生不如死。 这一招,是杀手常用來对付叛徒或者卧底的。一剑穿心,可是尺度非常精准,不会让对方即刻死去,而是让他慢慢的体会死亡的恐惧,在这种恐惧中,完全丧失信心,任人鱼rou。 不过,云楚第一次看到猪骨头也能这么用的,不得不感叹这位慕容公子喝的到底是什么汤,居然有这么大的一根骨头在汤里。 王意之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余光盯着慕容启和凤流年只见的对峙,笑容温和地解释着,“这道菜叫做子母汤,是刚妊娠的母猪和生出的小崽子一块儿处理干净,放在一个大锅里煮,煮好后直接搬上桌子,客人们自行舀取。” “……有什么寓意吗?” “一开始沒什么寓意,大家都冲着这个名字,图个子孙满堂,不知为什么,后來就变成了采阴补阳之说,除了填饱肚子满足口味,还能??”王意之顿了顿,“壮阳。” “……” “其实这道菜这算是一道名菜,做工一流,以前很多外客都慕名前來,就是做起來麻烦一点,慢一点。阿楚,你要不要尝尝?我记得刚才有点这道菜。” “算了吧,君子不夺人所好。”云楚想,她才沒那么变态! 王意之一噎,怎么觉得对方的话这么怪哩,他说过他喜欢这道子母汤吗? “啊!” 一声惨叫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你來我往,云楚的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凤流年杀人,赶忙向前探出一个头,不料一双手又把她推了回去。 云楚怒,“流年,你做什么?” “我用的是刀柄。”依旧气定神闲。 王意之毫无阻碍地看到了慕容启像只乌龟一样四肢张开趴在地上。嘴角抽了抽,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凤流年,这个人的武功,当真是深不见底。 沒事别惹到就好。 “阿楚,我们走。”凤流年很大方地主动说出五个字,拉起云楚的手,直径越过慕容启的身体。他不敢回头,怕看到对方不赞同的眼神便难以坚持。只是为了照顾到云楚的身体,他特地放慢了步子。 不喜欢这个地方,不喜欢那人看她的目光。 “等一下,流年!”云楚低低地叫道。 凤流年步子一顿,回身只來得及接住云楚下落的身体,连他的心也一片冰凉彻骨,“阿楚!” “别、别自责!”云楚伸出手想要抹平对方脸上的恐慌,可是手伸至半空,却无力的垂落,她的眼前,一片灰暗。 “怎么了?”王意之面对这突如其來的变故也是一蒙,在他的视线里只是看到凤流年的手拉着云楚的手直接走开,然后云楚的步子莫名有些杂乱,下一刻,她便昏倒了。 “别、别怕??阿楚,我现在带你回去。”凤流年沒有理会王意之,他抱着她的身体,用自己的脸颊细细摩挲着她的脸,出口的话,却不知是在安慰谁? 王意之见对方如临大敌的模样,也知道不是小事情,眸色一沉,“先带她去最近的医馆,我知道在哪里。” “……”凤流年木然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人,准备离去。 只是到底事与愿违,就在此刻,一大堆人围住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