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万雪枯花终不悔(下)
大年三十一的深夜,外面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竹苑中,云楚窝在自己的床上,半醒半梦间,模糊地看到眼前一张倾世容颜,以为是在梦里,便迷糊地叹了一句,“师父。” “嗯。”对面轻轻应了一声。 真的是梦,嗯,继续睡……忽然间,云楚睁大了眼睛,用力地眨了两下,“……师父!” 凤倾阑微微皱眉,似乎很不高兴被打扰了,一手捂住了对面人的嘴,一手拦住对方的腰,嘤咛了一声,头埋进被窝里,继续心安理得地睡。 “唔。”谁來告诉她为什么她师父半夜三更会出现在她的床上! 不对,这一定不是师父,一定是哪里來的采花大盗,一定是! 这般想着,云楚一只手探入枕中,摸到了匕首,一咬牙,快手向对面扎下去。下一刻,对方的眼睛睁开了。 她第一次这般近距离近距离地看凤倾阑,对方那双剔透的琉璃眸子仿佛能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爱徒想谋杀为师?” 好吧,这欠扁不加试探的语气不可能是别人了。 云楚该笑的,可是她却落泪了。 好像真的很久不曾见他了。 “爱徒怎么……”凤倾阑的声音忽然柔了下來,半起身体,抬手袖口擦在她的脸上,细致而温柔。 云楚哽咽了一下,胡乱地抓着凤倾阑的袖子又擦了几把脸,“师父,您深夜大驾光临是想干嘛?” 这语气,怎的那么粗鲁?凤倾阑撇撇嘴,表示为师很不高兴。 “天冷雪厚,为师被衾单薄,故寻爱徒取暖。” 天冷雪厚,为师被衾单薄,故寻爱徒取暖……真真是理直气壮。 她瞬间真的很想捅对方两刀,女子名节大如天懂不懂?懂不懂啊! “师父,徒儿再给你加两床被子吧。”云楚努力地堆起一个如花笑容,压抑着内心的鄙夷。 凤倾阑想也不想便摇头,闭着眼睛悠悠道來,“那般死物如何与爱徒温香软玉相较。” 滚你丫的温香软玉! “师父……”云楚柔肠百转的声音,“男女授受不亲。” 凤倾阑唇角忍不住一扬,右手像是哄小猫一样摸摸云楚的头发,“爱徒还小,不必管那些俗理。” 小!她都十二了,啊不,再几个时辰就十三了,在外面可以议亲了! 眼珠子幽幽一转,她有了计较,“师父该不是怕一个人睡吧?” “嗯。”凤倾阑十分淡定地承认了。 “……”啊啊啊,,做师父的不是应该死要面子地否认这么丢脸的事吗,然后她才可以顺着说下去,软的不行來硬的,挑衅威胁加请求不惜一切代价把人赶回去,这才是正常发展! 可惜现在云楚憋了一肚子的腹稿愣是说不出口。 这一晚,是凤倾阑自入冬后睡得最好的一晚,但一向沾床就睡的某人,却是失眠了。 妖孽啊妖孽。 “阿楚,你该不是在心里骂为师吧?”凤倾阑如今依旧明目张胆地占着自家徒儿的小床,顺带心情不错地问了一句,可是眼里的威胁却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的。 云楚卡在头发上的梳子一顿,立刻否认,“沒有。”然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恰好晨曦初露,脸上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师父,天亮了,你该回去了。” “为何要回去?” “……师父……”云楚艰难地说道,“您不会打算整个冬天都赖在这里了吧?” 凤倾阑眼睛一亮,“为师与爱徒真是心有灵犀。” “……”云楚无奈地叹了口气,顿时觉得和某人抗议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嘛,“师父饿吗?徒儿给你去煮粥。”今天的头发怎么打结的这么多? “不饿。”凤倾阑的目光落在云楚手忙脚乱的身影上,闪过一丝兴味,直身而起,慢悠悠地走到云楚身边,在对方越來越警惕的目光中,笑眯眯地一把夺过梳子,“为师來替爱徒梳头发吧。” “……”果然,云楚扶额,凤倾阑很久已经沒蹂躏过她的头发了,逮到机会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可是她真心觉得无力,几乎无所不能的凤倾阑每次梳头发的成果却令她不忍直视,实在是……人无完人! 见小徒弟瞬间低下头的小模样,凤倾阑当她是默认了,当然,对方拒绝也沒用,某人理所当然地想。他右手捋起云楚的一缕发丝,摩挲了一番,琉璃般的眸子一片深邃,晨曦昏暗的光照下,又像是温柔滴水。 云楚在一刹那便想到了三个字,,绾青丝。 手绾青丝起,郎欲恩爱否? 心瞬间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发丝间,美得像是蝶戏百花,一时间,竟让人看痴了。 两刻钟过后, “爱徒。” “……” “爱徒?” “……” “爱徒!” “啊,师父!怎么了?” “好了。” “啊?哦!”云楚终于回魂,目光落在镜子上,顿时…… “爱徒可满意?”凤倾阑略带期待的语气幽幽在耳边响起。 “满,,”一束发丝从发带里划了出來,“……意……个头!”云楚的嘴角抽了抽,“师父,这是妇人髻啊,只有女子出嫁后才会梳的。”小姑娘狠狠地戳着自己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是为师看到大家上好多女子都这么梳。”凤倾阑顿时委屈地辩驳道。 “……我去做早饭!”云楚本欲抽出头上的钗,最后在自家师父可怜巴巴的目光下还是无法下手,只得愤愤拍了一下桌面表示不满,然后快步走出了房间。 目送那个较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凤倾阑眼中的笑意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抬头,看向屋顶,漆黑的天花板,四周围墙,就像一个简陋的牢笼,离不开,也逃不掉。 天下间,哪里都是冷的,无论冬夏,均是透骨生寒。 俗话说的好,师命不可违,所以云楚只能乖乖地把床让给凤倾阑,自己打了个地铺,但是,某人明显很不满意小徒弟如此识趣,大晚上继续将她拎到床上,继续抱着睡。 久而久之,云楚认命了。 说?说不过。 打?打不过。 赌气?简直找死! 忽如一夜春风來,千树万树梨花开,大片大片如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降落,染白了绿色的庭院,竹林雪景,如诗如画,然而,却因为庭院中那席地而坐,容色无双的男子而黯然失色。 妖孽无双,艳冠天下。 云楚忍不住想,为什么师父总是穿白衣服呢?不是应该穿红衣吗? 下一刻,她却更疑惑了,她为什么会有刚才的想法,师父不是一直都穿白衣的吗? 大概是白衣太不符合他妖孽的气质了! 凤倾阑盘腿而坐,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下摆如一朵纯洁无暇的芙蓉散开在地上,与白雪相衬,纤细而修长的指尖擦过琴弦,敲出几个错乱的音符,云楚嘴角抽了抽,这琴技,真不怎么样。 鄙视归鄙视,小姑娘看着自家师父穿着一身清凉,皱了皱眉,赶紧走进屋子挑了一件厚实的棉衣给人家披上。 凤倾阑温温一笑,却反手将云楚揽入怀中。 雪越下越大,犹如漫天飞舞的花,模糊了人间,这一刻,仿佛什么都看不真切。 “师父,怎么了?”天天夜里给某人当暖炉,此刻的云楚已经很淡定的习惯了。 “阿楚,会弹琴吗?”下雪的冬天并不是那么寂静,竹叶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仿佛來自天边,竟也透出几分温柔。 “不会。”云楚暗暗在想,师父是不是冻傻了? “唉。”听到这一声叹息,云楚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随之某只不安分的爪子就放在她的头上,揉着她的头发,“你身为为师的爱徒,怎能这般才貌无双呢!” 云楚的嘴角顿时狂抽起來。 “师父天人之姿,惊世之才,徒儿萤火之光,如何与师父日月之辉相较。”换句话说,是师父您老人家强大到太变态了,不能嫌弃徒儿不如你。 凤倾阑嘴角一勾,并不说什么,五指压在琴上,轻弹吟唱: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琴音清灵,歌声缥缈,忽远忽近,少年少女,白衣胜雪,仿若一场梦境。 十五岁的少年慵懒入骨,白袍遍地生花,怀中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斜倚,大雪漫天,她却痴痴地听着琴音,一遍又一遍。 梦境梦境,是啊,当真是一场美景如梦。 曲终音止,万籁俱寂,凤倾阑的怀抱紧了紧,而眸中却是深不见底的暗流,如雪冰冷。 他轻轻贴着云楚的左耳,缓缓叹息,“爱徒到底何时再为为师酿一壶‘相思’?” 云楚一僵,耳边忽然想起了不知何时的呢喃,, “爱徒何时再回竹苑,为为师再酿一壶相思。” 她慢慢回头,却发现这大雪遍地唯有她孤身一人,忽然,, “啪”地一声,这如梦场景好似玻璃一般裂开,紧接着一条巨大的裂缝又分裂出细小的裂缝,不断地延伸延伸,直到所有的一切,化成碎片…… 多年以后,云楚再一次忆起这雪地绝唱,才知道这首词叫做《凤求凰》。只是那时,早已万千变化,物是人非了。 曲是那曲,琴已非琴。凤还是凤,凰不成凰。 情节木有脱节哦,明天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