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吴山点点愁
“小姐,您回来了!奴婢还以为您与夫人今晚会在别院过夜呢。不过您回来的倒也真是时候,该着您有口福,厨房刚送过来一碟溏心芸豆糕,您要是明日再回来,可就都叫奴婢给吃光了。”绿影快步走到沐俢槿面前,接过她手中解下来的蜀绣披风,“别院的火势控制住了吗?那个汐儿姑娘可有大碍?” 沐俢槿坐到榻上,端起案几上的一杯大红袍抿了一口,抬眼看看茶案旁放着的那碟溏心芸豆糕打趣绿影:“别院的火势大是大了些,不过我与阿娘到时,火已经被扑灭了。救火的人倒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后院与半个后花园都不能要了。汐儿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吓得不轻罢了,好好调理调理,过几日便可痊愈了。晚膳,我在别院用过了,这点心就你吃吧。不过,你大晚上的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仔细变胖。以后万一变成个大肥婆,我看哪家公子愿意要你。” 绿影将沐俢槿的蜀锦披风挂到衣架上,走到案几旁边将那碟溏心芸豆糕抱在怀里,一边吃一边不服气地反驳:“小姐,您怎么这么说呐。奴婢要是嫁不出去,你脸上也不好看呀。人家可是都说了,奴婢随主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奴婢嫁不出去,还不是那到时小姐你肯定也是个老姑娘!” “那你日后可千万别在人前说你是我的丫鬟了,我怕你连累得我也嫁不出去。” “小姐!”绿影说不过沐俢槿,只能气急败坏地跺脚道,“你再这样讲,奴婢可就要真生气了。” 沐俢槿气定神闲地又给自己斟了杯茶:“生气?好呀,那你就生个气给我瞧瞧,也好让我好好观察一番,看看咱们绿影姑娘生起气来是怎样的一个过程。” “小姐!奴婢再也不理你了。”绿影嘟着嘴背过身去,“你就知道我与二小姐说不过你,整日地拿我们俩个寻开心。” “谁叫你们两个不自量力呢?” 绿影一脸不乐意地将怀中的碟子重重地放到案几上,耍小脾气说道:“那奴婢日后便不与小姐讲话好了,省得天天被小姐抓着空子一顿挖苦。” 沐俢槿看着绿影别扭的样子,嘴角一勾笑道:“说的是真话?当真不再理我了?” “自然当真。”绿影把头一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沐俢槿自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缓慢地将它一层层地打开,露出里面包着的几块做工精致的云片糕,“从别院回来时路过尚礼斋,想起你喜欢吃那儿的云片糕,便顺便买了些。本来是想着送给你吃的,可是你却发誓再也不理我了,如今看来也只好我自己吃了。” “小姐,你真是太过阴险了!”绿影一把抢过沐俢槿手中的云片糕,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生怕被自家小姐抢回去一般,“明知道奴婢对云片糕毫无抵抗力,小姐你还这样,就知道用这招儿来欺负奴婢。” “知道我是在欺负你,那你有本事就别上钩呀。”沐俢槿轻轻一笑,“只要一见到吃食,你可是比遇见亲娘还亲。” 绿影得意地向自家小姐吐吐舌头,拿起一块云片糕一边吃一边随意地跟自家小姐说着新听来的消息:“小姐,你说这燕王殿下还真是命大啊。” 沐俢槿听到“燕王殿下”这四个字后,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追问道:“燕王殿下怎么了?你这又是听了谁嚼舌根的话?” “怎么能说是嚼舌根呀,我是听侯爷与管家谈话时提到的。”绿影凑近沐俢槿,“侯爷跟管家说,年轻人身体就是好,不论是受了多重的伤也容易痊愈。燕王殿下那日遇刺后明明被抬到宫里时只剩了一口气,这还不出一个月,身上的伤便快要痊愈了,就是精神还是没有大好。不过也对,好好的一个人整日地在宫里闷着,精神能好才怪呢。” “精神不大好?”沐俢槿满脸担忧地皱皱眉,“宫里那么些太医都是吃白食的吗?!年年高官厚禄地供着他们,没想到连个病也调理不好!皇上与太后娘娘为何不拿他们治罪?要我说,就该把他们全都掬起来,若是不治好燕王殿下便抄了他们的家!” “小姐……您……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呀?”绿影看着恼火冲天的沐俢槿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燕王殿下与您究竟有何渊源?竟能让您因为他的病,而对太医们生这么大的气。” 沐俢槿一愣,发觉自己情绪太过外泄,险些便无法收场了。连忙收敛情绪,向绿影温柔一笑解释道:“我能与他有什么关系?若真是要追究起来,不过是表兄与表妹罢了。方才只是因为觉得那群尸位素餐的太医太过无用,食君之禄却不知忠君之事才发的火,与燕王殿下的伤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哦,原是这样,奴婢知道了。”绿影呆呆地点点头,可在她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一直告诉她燕王殿下与自家小姐的关系并不是小姐说的这样简单,他们之间并不是单纯的表兄妹,而是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羁绊与孽债。 “扣扣”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却并不急切的敲门声。沐俢槿与绿影对视一眼,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身份隐秘,除了少数几人之外府中之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平日里只有沐佑柠会在晚上来舜华苑,可是沐佑柠从来都是直接推门而入,从没有敲门的习惯。 沐俢槿虽心下疑惑,可她深知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便向绿影使了个眼色。绿影会意,快步走到门边,高声问道:“谁呀,这么晚了,我家小姐都快睡了。” “是我。”门外忽然传来了沐侯爷的声音。这还真是稀客,只是不知这么晚了,沐侯爷亲自来他从不涉足的舜华苑究竟所谓何事呢? 绿影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沐俢槿点头示意后,高声回答着:“知道了,侯爷稍等片刻,奴婢就来开门。”伸手拉开了门栓,将沐侯爷请进了屋。 沐侯爷负手进到屋中,借着明明灭灭的烛火与幽暗的夜光将屋子环视一圈,对走到自己面前向自己行了个礼的女儿说道:“这屋子你住着可还算满意?” 沐俢槿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距离她回到北燕住进这舜华苑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可父亲却今日才来问候自己住得舒不舒心,相较于对meimei的关怀,再看看父亲对自己的态度,亲疏远近还真是一句话便暴露得一清二楚。只是心中虽然不屑,嘴上却佯装乖巧:“女儿多谢父亲挂怀,这舜华苑一切都好,只是这阮烟罗与满屋子的檀香木家具终究是太过奢靡了些,总觉得十分不妥。” “这是你该得的。”沐侯爷拂起衣襟坐到外屋的榻上,看了立在一边的绿影一眼,绿影知道侯爷这是有机密之事要与自家小姐谈,便立刻知趣行了个礼退了出去。沐侯爷等绿影退出去关上门后,才又接着说道,“虽说你只是咱们家过继给你舅舅的,可你在黑齿族终究也是一国公主。如今你虽是回到了家中,可家里人也不能让你太过受委屈不是,吃穿用度不能比在黑齿国落差太大。这屋子布置得较着京中其他官宦人家女儿的闺房确是奢华了些,可若是与一国公主的待遇相比也不过如此。不过,你能觉得这屋子太过华贵富丽倒是极好的,做人确是不应太过奢靡张扬,尤其是处在咱们这种地位的。古人云:‘成由俭,败由奢’,这道理应时刻记得。” 沐俢槿为父亲斟了杯茶:“父亲教训的是,女儿日后一定谨记父亲教诲,只是不知父亲今日这么晚到访,可是有何要事要同女儿交代?” 沐侯爷呷了口茶,微微一笑:“可说呢,你若是不提,我倒差点忘了。为父今日来找你是因为太后娘娘的懿旨。” “太后娘娘?” “是呀,没想到你与太后娘娘竟如此投缘,娘娘竟点名叫你去宫中陪她去过端阳节。”沐侯爷得意一笑,“看来太后娘娘真是喜欢你喜欢得紧啊。” “叫女儿去宫中过端阳?难道不应该是柠儿吗?”沐俢槿心下起疑,“父亲可是确定?真的是女儿?” 沐侯爷点点头:“确实是你,不是柠儿。这是今日下了早朝后,太后娘娘亲口对为父吩咐的。看来娘娘是喜欢你这恬静的性子,柠儿虽然活泼,可终究是太过闹腾了。” 沐俢槿眸光一闪:不对!太后娘娘叫自己去宫中过端阳节绝不是因为喜欢自己的性子这么简单。或许,此事应该与燕王殿下每况愈下的精神状况有关。想明白理由后,她莞尔一笑:“女儿全听父亲安排,女儿这便叫绿影收拾行装,明儿个一早便备车进宫。” “不,不是明儿个早上。而是,今晚。” “今晚?”沐俢槿一愣,“父亲,是不是赶得太过仓促了?” 沐侯爷叹了口气,起身拍拍女儿的肩膀:“为父也觉得时间太过仓促,可这就是娘娘的原话,要你务必在今日进宫,不论早晚。” 听了父亲这样讲,沐俢槿更加确定太后娘娘唤自己进宫是因为燕王殿下之事了。她向父亲福了福身,乖巧道:“是,那女儿这便唤绿影来收拾行装,准备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