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小楼吹彻玉笙寒
沐俢槿走进后殿时,宫中的昭仪娘娘们都已经早早地到了。一个个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坐在姜简两侧的座上,拘着满脸虚假的笑容,真一句假一句地陪着因妊娠而微微发福的姜简说话。见着沐俢槿带着姜汐进來了,一群人赶紧起身纷纷向沐俢槿行礼。 本來沐俢槿只是个郡主,品级不过与四妃齐同,若论身份地位,在座的几位妃子是不用同她行礼的。只是,自从皇上一意孤行立了姜简为后之后,太后娘娘对姜简的态度便一直暧昧不明。虽说皇后如今身怀有孕,可从太后娘娘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喜悦,反倒是愈发的对她忽冷忽热起來。不过这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就算皇后娘娘的母亲是太后娘娘的亲meimei,可皇后娘娘也终究不是沐氏女。 与太后娘娘对待皇后娘娘的言行相反的,是太后娘娘对待沐俢槿的态度。太后娘娘不仅在沐侯爷奉命戍边时,亲自颁发懿旨将本应虽父母一同前往边地的沐俢槿接进宫,还安排沐俢槿住在自己的寝宫内。若只是这样倒也沒什么,可是偏偏沐俢槿还是沐氏名正言顺的嫡长女。明眼人都能看出沐俢槿很可能会靠着太后娘娘的关系,重新夺回皇后的宝座。宫里的这些人人精,又怎会看不出呢?所以,一见着沐俢槿一个个地都赶紧上前献殷勤,生怕被人抢去献媚的机会。 沐俢槿穿过围过來的莺莺燕燕,走进大殿,一眼便看到了一身殷红色正装端坐在正座上的姜简。她微微一笑,上前俯身给姜简行了个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郡主不必多礼。”姜简看了一眼跟在沐俢槿身后的姜汐,抬抬手,得体地笑着吩咐下人道:“赐座。” 沐俢槿低头一笑,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坐到了座上:“皇后娘娘这身衣裙可真美,看着像是蜀绣吧?” “郡主好眼力,方才臣妾们还在说呢。”丽嫔笑着说道,“如今年景好,风调雨顺的,一身蜀锦料子倒也不算什么。若是荒年啊,皇后娘娘这身料子可是能换一座城池呢。” “是吗?”沐俢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正座上因丽嫔的话,而脸色变得又青又白的姜简,“丽嫔娘娘这话儿,是不是说得太过了?这蜀锦料子再怎么珍贵,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块布料罢了,哪有丽嫔娘娘说得那么珍贵。” 丽嫔见自己的话被反驳,连忙为自己辩驳道:“郡主有所不知,这蜀锦料子虽是平常,可是这料子上绣花就难了。蜀锦绵薄通透,在往上绣花时,只一个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所以说啊,这往蜀锦上绣花,都是要用上好的金银线,还要数十名绣工深厚的绣娘亲自cao刀才行。料子虽易得,可制成衣裙后所废的人力物力花费就大了,所以啊……” 丽嫔正说到兴头上,突然听到一声嗤笑,何贵人拿着一条兰色缂丝帕子掩口笑道:“怎么,听丽嫔meimei这话儿,好像是说咱们皇后娘娘生活奢靡了?!这宫里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崇尚节俭,丽嫔meimei给皇后娘娘扣上这么一定奢靡的帽子,是想要做什么?!” “何jiejie这是说的什么话?”丽嫔被何贵人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解释道,“臣妾何时说皇后娘娘奢靡了?倒是蕙jiejie,为何这般急着把太后娘娘搬出來?要臣妾说啊,皇后娘娘圣宠正眷,又怀有龙嗣,本就比咱们这些无所出的嫔妃高贵。沒准儿是皇上决得蜀锦料子与皇后娘娘般配,特意差人为她做的衣裙呢。” “对了,臣妾可是听说当年何贵人刚进宫时,皇上也是差人特意为她绣了一双蜀锦的绣花鞋。据说那鞋面上的两颗东珠,就价值连城呢。”蕙昭仪笑意盈盈道。 何贵人得意一笑,瞥了丽嫔一眼。丽嫔面色一凝,恨恨地别过了头。姜简一看这充满硝烟味的状况,赶紧圆场道:“行了行了,大家都是自家姐妹,不过是几身衣服罢了,富贵还只如云烟过呢。” 沐俢槿挑挑眉,端起面前的汝窑白瓷杯呷了口茶,在心中暗暗感慨道:“这群女人还真是沒一个善茬儿,真是苦了姜简与皇上了。”想到这儿,她低头轻笑一声,再抬起头來时已换上了一副乖巧的面孔:“皇后娘娘身上这绣样真是稀奇,舒阳还从未见过呢。” 姜简一愣,低头看了看身上金线绣成的团窠纹,微微一笑:“别说郡主沒见过,说实话,本宫也从未见过呢。”说完,又转头笑着问向一脸恭敬地立在身后的翠锦:“翠锦,司衣局的宫人有沒有说过,这是什么绣纹?” 翠锦摇摇头,轻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司衣局的宫人來送衣服时也沒有说过,只是说今日是娘娘婚后第一次见宗亲的场合,当是应穿得隆重些,所以才特意送來了这身衣裙。” “本宫知道了。”姜简点点头,笑着对沐俢槿说道,“既然郡主喜欢这纹样,那一会儿就让翠锦差人描下來,给你送过去。” 沐俢槿起身福了福身:“有劳娘娘挂怀,只是臣女身份低微,怎能与娘娘穿同样绣纹的衣裙呢?娘娘这样可是要折煞臣女了,恕臣女不能接受娘娘好意。” “瞧瞧郡主,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仅知书达理,还能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丽嫔娘娘一边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说着,一边还意味不明地瞥了何贵人一眼,“不像是某些人,得宠一时,便沒了天高地厚,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肥婢子了!” “皇后娘娘,吉时到了。”何贵人刚要发作,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來,蕙昭仪便赶紧打岔道:“咱们是不是该去正殿了,别叫太后娘娘与各位宗亲等急了。” 沐俢槿满含深意地看了蕙昭仪一眼,她原先只以为这蕙昭仪凭着家族的势力才得皇上如此盛宠,只是空有一副倾城容颜,并沒什么头脑。可如今看來,怕是她才是这后宫之中少有的通透之人,能够把控各个势力之间的关系,总能够在关系崩坏之前充当和事佬。善解人意至此,怪不得卫昫在遇见姜简之前会独独对她青眼相待。 姜简见蕙昭仪圆场,便也顺着她的话茬儿道:“蕙昭仪所言极是,咱们都是后生小辈,总不能让宗亲们等着咱们啊。时辰真是不早了,咱们也赶紧去前殿候着吧。”翠锦连忙扶着姜简站起來,抬脚向前厅走去。 正在斗气的何贵人与丽嫔见皇后娘娘都这样说了,便也不好再斗嘴,只能暗暗互相瞪了一眼,老老实实地跟在姜简身后也向着前厅走。 “你怎么不在后厅多待一会儿,大着肚子还來得这样早?”正在与燕王殿下一同安抚闹脾气的祈王殿下的卫昫一见姜简挺着个大肚子,模样笨拙地走了过來,赶紧放下手中用來哄祈王殿下的糕点,接替翠锦扶住了姜简。 跟在姜简身后的嫔妃们见此情景虽是心有不甘与嫉妒,可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将心中的不满忍下,乖乖地俯身向卫昫行了个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昫眼中心中全是姜简,根本无暇去理睬那群女子,只是一边扶着姜简往正座走,一边随口敷衍道:“免礼吧。” “多谢皇上。” 姜汐扶着沐俢槿从地上站起來,低声在她耳边说道:“jiejie,姜简jiejie可真有办法,把燕帝迷得五迷三道的。看他对姜简jiejie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沐俢槿拂起衣襟坐到座上,不屑地冷哼一声:“这有什么,不过是攻心的计策罢了。若将她换做是你,我也照样有办法让燕帝待你如此。” 姜汐看了一眼对姜简细心呵护的卫昫一眼,嫌弃地摇摇头:“我才不要!我可不能如姜简jiejie那般能够容忍,愿意委身于杀父仇人。” 沐俢槿随意地看了一眼正座上的卫昫,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眉头一皱,又扭头看了身边正在为自己斟茶的姜汐一眼,似笑非笑地对姜汐说道:“我从前第一次见燕帝时,就觉得他十分熟悉,像是从哪见过一般。可是我心中清楚得紧,那是我与他的第一次相见。当时我只以为是因为他与燕王殿下生得相像,才会让我有种熟悉之感。可如今看來,相较于燕王殿下,你与皇上生得倒是更为相似。” “jiejie,你胡说什么呢?!”姜汐放下手中的茶壶,一脸不悦地反驳道,“我怎么会与害死咱们全族的罪魁祸首生得相像呢?!若真是如此,还不如叫我直接去死!” 沐俢槿满脸宠溺地嗔怪道:“瞧你说的,这世间生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那天下人还不死绝了?” “反正我就不愿意你说我生得与燕帝相像。”姜汐嘟嘴道,“就不许!”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无奈地摇摇头笑道,“真是拿你沒办法。” 姜汐一脸得意地冲沐俢槿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玩笑道:“更叫你拿他沒办法的人冲你走过來了!” 沐俢槿回过头,看到燕王殿下走到了她身侧。只是不知为何,燕王殿下竟一反常态地满脸凝重地端坐在座上,竟沒有理沐俢槿,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