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旅馆会面
报告厅的竞选演讲在持续了三小时的紧张气氛后,以主持人的简单结语,落下帷幕。 人头攒动,又开始从出口陆续涌出,神情各异。倒是那十几位候选者,基本都洋溢着自信的微笑,既是给支持者以持续的信心,也通过这种平和的方式向不同阵营的对手示威。 但他们笑得再欢,也不如个别人此刻发自肺腑的高兴。 宋所长虽然没有面挂浅笑,走路却沉稳得如同身轻力健的壮年人,和平日中的步履蹒跚判若二人。转眼间,他已从台阶顶踏出一大段距离。比他年轻至少二十五岁的谢明反倒差点跟不上对方的脚力,他略显尴尬地小步快跑,总算将两人的距离缩短至半米之内。 “老师,老师……” 宋老头这才停住脚步。谢明心知他此刻满心欢喜,趁机把压在心底的一句话又抛出来:“您看,现在一切都大功告成了,再也没有谁能阻碍我们。接下来,能不能先把丽尹跟我的婚礼办了,就当是双喜临门……” 宋老头从头到尾安静地听着,却不发一言,直到最后谢明自感没趣,声音越说越小,戛然终止。 正当他觉得尴尬之际,宋老头突然开口了:“你今年几岁?” “二、二十八。” “丽尹今年二十三岁,你也才二十八。怎么,你觉得自己晚婚了是吗?”宋老头藏锋于反问中,“我今天确实很满意,可是要说大功告成,那还太早了。” “可是……?!” 谢明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急着分辩,反被宋老头无可违抗的语气打断:“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你的事业也处于起步的阶段。年轻人考虑的应该是前途、成就,而不是纯粹的情爱。无论丽尹还是你,我都是这么要求的。再说了,我已经答应把她交给你,她也很喜欢你,这难道还不够吗?” 宋老头说完,冷冷回头,瞅着来时的方向,又道:“回去告诉你那位朋友,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他想活着,就马上跟我去拿解药。还有,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肯定已经对咱俩下了诅咒。你最好给他提个醒,如果他不收回诅咒的话,就算有了解药,他还是会生不如死。” 曾玉春坐在台阶边上。凉风习习,他额角的斜刘海被吹得像团剪不断的黑色棉絮,看上去古怪而滑稽。骤然间,一片指甲大的枯叶贴上了他的左眼,他伸手拨开,才注意到谢明已经走回来,站在自己跟前。 “走吧。这里风大,别着凉了。”曾玉春穿得比他还少,肯定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曾玉春动也不动。 “不管你怎么看我,现在必须跟我们走。”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看我自己。”曾玉春仿佛在同他对话,又似乎是自言自语,“说来也怪,我用嘴炮击倒了无数个目标,从来就没怎么后悔。我知道自己良心不多。但是这一次,我感到很愧疚,而且说不上为什么,就像突然要撕掉这张嘴,省得它再去祸害别人。” 谢明喉结翻动着,似乎在强忍郁结之气。片刻,他才长长一吐肺腔内的气息:“我知道,被人利用的感觉并不好受。” “你知道?”曾玉春好笑地望向他,眼神充满嘲讽,“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他从台阶一跃而起,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吧,研究员。”他连谢明的名字都懒得直呼了。 像是被蜂刺蛰到,谢明浑身肌rou陡然紧绷,嘴唇痉挛似地哆嗦着,欲言又止。可他终究忍了下来,又是长长一叹,无声点头,返身带路。 ———————————————— 天色渐晚,距离蓝图研究所半公里左右的一家汽车旅馆,在残阳印染的血色戈壁中矗立。零零星星的游人坐在外面供人歇息的大篷伞底下,要么打牌喝酒,要么整理相机,打发着日落前的最后时光。 “鞥——”这时,阵阵引擎轰鸣声由远而近,一辆其貌不扬的男装摩托车停在了旅馆旁边的空地上。从车上下来的背包客高高瘦瘦,蓬头垢面,只能隐约辨认出他是名成年男性,连他肩上扛着的破旧背包都风尘仆仆,沾满黄沙。 虽说在这里住店消费的旅客本身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可恰巧路过的三三两两,也忍不住对这种寒碜到极点的流浪者皱眉捂鼻,退避三舍。 背包客却旁若无人,慢慢推开被风沙锈蚀多年的旅馆大门,径直走到柜台前。“你好,一个标准间。”沙哑的嗓音中,一只大手夹着几张绿票子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