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北上蓟城
嵖岈山属伏牛山脉。岁月如钢刀，千万年的暴雨冲刷和狂风的剥蚀，群峰削壁如石林。嶙峋刻画，水墨流沙。其时正值秋冬交汇，漫坡的灌丛，姹紫嫣红的一片一片连一大片的，不是西阳映照，胜似火烧云。有诗云，嵖岈山秀觅仙踪，隐隐云阙十万峰。 两个人，西阳里的约定，伙伴关系，战略伙伴关系。 瞧盘古的严肃正版的脸，干正事，干大事人通常都是严肃正版脸，麦高赶脚自己跟不上他的步调。麦高痞子惯了的，从来没有经历过签署协议的重大场合，正经的不像，想笑又不敢笑，听说过狼和狈的结盟，也听说过狐狸和老虎的战略伙伴关系，但毕竟，人家双方的个头，卖相差不多，差点也差不了太多点。 瞧自己，比盘古，正好比有一比： 如果盘古是凤凰，自己就是个乌鸦，非要攀上凤凰，顶多吹牛说自己是凤凰里面烧锅炉的。 如果盘古是老鹰，自己就是麻雀，非要硬撑老鹰，吹牛吹撑死也只能吹自己是老鹰里面吸毒的。 如果盘古是天鹅，自己就是那个癞蛤蟆。 如果盘古是老牛，自己就是一小撮嫩草，刚刚打比方完，盘古瞪大一双牛眼哀怨的插嘴说，不带乱打比方的。 麦高还想起一个段子，说一天，蚂蚁带上他的女朋友大象回家，蚂蚁他妈等大象走了，跟儿子说，儿啊，这头婚事还是甭办了吧！咱家穷，买不起那么大的戒指啊！ 还好，麦高安慰自己说，辛亏是伙伴关系，如若是投资股东关系那可就老鼻子惨了，人家随便往里扔点钱，妥！占99.99%！自己格住劲，即使把身家性命都投进去，妥！顶多充当一丝杂质！ 西阳终究要回到她的归宿，渐渐沉没了地平线下面。蒙蒙大地，暮色起，糊弄如水。 一伙子人走回乡里，已经是云遮星月的晚夜了，伸手不见五掌，哦，两掌，路又生又坑坑跌跌的，用脚面掂量路面，下一脚不跟上一脚。 山乡白天美，夜里不好走。 好不容易摸到嵖岈山酒庄，院子门口露出依稀的灯光，看不清苦楝树，但听见兜风的叶子在头里“啪啦啪啦”响。正堂上，掌柜拿火折子打点油灯，还嫌不够亮，又倒腾起一盏灯火放侧面。正堂本是个穿堂，秋凉寒气重，掌柜叫伙计生了个火塘，火不算旺，屋子里闷出一屋子松油味，大门上挂了个棉布帘子，算是挡风寒，也挡了新鲜空气的流入。大家围桌边，盘古和麦高并上首坐着。伙计手快腿快非常麻溜，上好了六样菜，一碟热沙炒花生，一根干笋切丝，一尾鱼，一块白煮豆腐，一碗五香蕻菜，一盘咸萝卜。 先整点白酒暖暖身子，都冷了饿了。酒一般般味道，麦高哈口酒，说王二小，空守嵖岈山上的甘甜泉水不用，懒省事，用流经门前的河水酿酒，岂非暴殄天物乎？王二小，哪天你回龙江村找老秦头，他有一整套家传的酿槽工艺，让他帮忙造一款嵖岈山特酿，好喝还能卖钱，用公帑，充公用。 哎，王乡长应道。 六个小菜哪里能够一众饥肠辘辘的汉子打牙祭的，有人提议弄点rou吃吃，掌柜面有难色说，rou是有，都封在何大拿的驴厩里尚未厘清，乡里不让动。 嗨，你早说，麦高手一挥，快去杀个驴去！掌柜大喜，如蒙尚方宝剑，当即带俩伙计出门去了。 一伙人暂且围住空桌子，残盘，喝干酒。 盘古走了个酒，罢了说，有个忙想请麦村帮个忙。说话神态挺正式的。麦高诡然一笑，说，大家都是好朋友，讲义气，金刀帮和日天帮又是约定的盟帮，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不相悖天地良心，好说，好说。众人释释然，揶揄道，你麦村有江湖道义嘛？抑或天地良心？我们怎的集体不记得了！ 盘古道。 上个月末，日天帮打下一个土匪寨，清风寨，位于中山国境内，商埠码头，卡在南北大道，滹沱河畔，也是燕国和赵国之要冲。占领后，嫌匪味太重，改名庆丰寨，同音不同字，取个意想，讨个吉利。原打算着，开千秋之肇始，立伟业之基奠，哪曾知，尚未来及论功行赏，放鞭礼乐呢，叫土匪杀了个回马枪，满仓踏空，损失殆尽。 帮里面不少弟兄丢了命，出钱招募的NPC全军没顶，整个战略计划腰斩中山，泡汤瀍涧，颇觉笑柄。想当初，一堆堆的逻辑推理，翻烂了书斋，一堆堆的专家，论战高堂，相争的脸红脖子粗，颇觉笑柄。 说到这里，盘古不禁哑然失笑，自我解嘲的笑。现在，不仅仅是找回场子的问题，事关整个战略沙盘的布局和箭头方向，盘古不再坐北京那个王府院中偌大偌华丽的古董桌案上指手划脚，一头扎进♀星的东方大陆里，亲率陈志豪一个人千里风尘仆仆的摸到玩家第一村，龙江村，希图寻觅真经，出找端倪。 哇唔！初来乍到，盘古和陈志豪，甫觉个透心凉！正经没法子学，人家一大帮子原天汉国的文公武尉们戳在那里，成团的成堆的高端人才！一个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如果再弄不好个小小村落都可以集体跳江去了。这个，咱学不了。 然而，稍后的实习经历，俩人再跟麦高跑嵖岈山，才真正涨姿势了，也涨剑势了。哇唔，这也行？三两个人，就把当地恶霸摧残了，把入侵官军蹂躏了，还差丁点把二胡子流寇整锅端了。特别那个二胡子，精滑老道，武功绝伦，只比中山国的庆丰寨，哦，现在丢手了，还原土匪寨名，还清风寨吧，只比清风寨的土匪高大上，不惶让丝毫！ 靠什么？本地硬盘哪！本地资源哪！乡民哪都有，有的是，颠倒簸箕盘，给利，给正义，给公平，给信心，人们自然会拼命保卫自己保卫家，此乃智慧非止聪明。 盘古说过陈志豪，学什么，你懂得。 陈志豪不懂得，初时想，学什么？跟个麦高一个小蛋子孩能学到什么，个头还没自己的高，面皮还没自己的白，气场还没自己的强，俟至后，才悟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愈发感麦高做事波诡云谲，深不可测，远不止表面看似简单。 夜深重重的黑，粘湿的夜色浸润着山乡每一处角落，除了安静，没有任何杂音。 两盏豆油灯散发出晕黄色的光，照在火塘里烧不旺的黑烟。愈来愈浓烈的松节油味充闻鼻腔，已经有人在咳嗽。 “田不日也去，”作惯指示的盘古脱口说出自己的想法，突觉孟撞了，紧加上一句转圜语，“行吗？” 麦高习惯性转过头瞧田不日。田不日拈拈胡须，坦然微微笑。 麦高拿了人家的钱，不好硬话拒绝，又见田不日不推脱，心里面盘算，不就旬把日，又不花费老长时间，不就推倒个山寨，又不像推倒个菇凉那样难，easy的小事一桩，到时候，人情还了不说，还指不定反落一个大大的人情，说不定又能获赠一大笔钱，盘古这个金主不同别啥金主，胸襟，魄力，手缝宽，钱不是钱，事不当事的，两眼不盯眼前的芝麻小利，总是聚焦在遥远的未来。 “嘿嘿！” 田不日瞧见麦高又进入口水流模式，急忙提醒：主公—— 习惯了田不日的腔调，麦高旋刻间从“嘿嘿”中“哈哈”出来，收起正经，不无遗憾道，江浙的白菜帮一时三刻的帮不上忙了。脑云中映现出小白菜那殷殷期待的目光。 陈志豪宽慰麦高说，俗话说，帮忙不帮闲，帮急不帮缓，咱什么关系？亲兄弟啊！ 麦高暗嚼，我咋听的俗话说的是，帮美不帮丑，帮女不帮男呢，再者说了，咱什么关系？顶多亲兄弟关系，但万一我和小白菜关系一旦推进，要比你亲不止一点！ 正好饿时，大块块的香喷喷的红闷烧驴rou开锅，掌柜的往出端，伙计的忙接手，蒸蒸袅袅，瓦罐guntang，掌柜拿了条新毛巾扶边垫底的桌上一放，哇塞！一圈人眼圈大开，麦高眼馋瓦罐口边滴淌的浓汤，不舍浪费了，据说最精华的就是头道汤的最表面一层汤，一脑袋扎上去伸舌头舔，在现实世界里过年的时候麦高经常这样干，谁料瓦罐钢火，差点没把麦高的舌头粘了去。众人哄笑声中，麦高心不甘情不愿的拿手指去勾去舔。众人早按捺不住，争先恐后上筷子戳捣。 刺侯那功夫，那不是盖的，先抢到一块大个头，说，剜到篮里都是菜！ 封侯咬一口驴rou，不知下流的是油水还是口水，顾不上擦，咬住rou头“呜呜”的说，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我的原则是，好吃的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火！好嘛！君不见俩吃货，一派顾不上他人的自顾不暇的繁忙景象，还有，一圈吃货，个个都一个样！ 直到，一个个战斗力渐次减至零甚至负值。 刺侯拍拍肚皮说，难忘的战斗。 封侯的筷子即根没怎么用，两手油油的搓搓，道，这餐美的，将来想忘掉怕是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