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三人行III
本来正滔滔不绝的艾伦忽然停住了，本来正热烈讨论着的佣兵也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些尴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艾伦看着柏瑞斯觉得非常奇怪——姐夫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这样说？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如果不是瑞恩出手，大家可能都会死在这里啊。 “姐夫，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说？”艾伦有些不清楚一向明白是非的姐夫今天怎么会变得糊涂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瑞恩迎着柏瑞斯的眼神，眯起了眼睛，他四下看了看自已一圈围坐着的佣兵，还有整个营地里的气氛，笑容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因为他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柏瑞斯这样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然后他歪了歪脑袋，笑着说道：“柏瑞斯先生，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能杀死那个魔人，那会发生什么？”柏瑞斯站起来，居高临下，与其说是在质问瑞恩，倒不如说是在对着佣兵们说道：“那个魔人会冲入营地！所有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姐夫，可是，就算瑞恩不……”艾伦本来想说，就算瑞恩不出手，那个魔人一样也会冲入营地的吧。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瑞恩已经笑着接过了柏瑞斯的话头，他仰着头看着比他高大数倍的柏瑞斯，脸上的笑容变更加意味深长。 柏瑞斯会有这样的反应，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他感觉到自己在佣兵中的地位受到了动摇！在魔人出现的时候，他傻站在马车上一动也不敢动，而瑞恩则是奋起击杀魔人，这样一来，瑞恩成了拯救大家的英雄，而原本的领导者柏瑞斯在比较之下，威信自然就受到了冲击。 而佣兵们对瑞恩热切而崇拜的态度，更加加深了这种感觉。 瑞恩也曾经身为一个领导者，自然明白这种感觉，也知道这种情况是多么的严重。在一个队伍里面，领导者用实力和决断力展现出的能力而形成的威信，是一个领导者领导团队的基础，如果威信受到了冲击，那么他的地位就会随之受到挑战。 瑞恩知道这种心思，但他对这支佣兵队伍没什么兴趣，也丝毫没打算去挑战柏瑞斯的领导地位。他仅仅是个客人而已，不是柏瑞斯的竞争者，所以柏瑞斯所害怕的，应该是瑞恩在接下来的这一路上，会顺势接过队伍行动的主导权。 如果瑞恩是一个贵族，或者是一个正式魔法师，那柏瑞斯应该也不会过于担心，因为这种身份上的悬殊在大陆上人们的心中是早已形成了定势的，如果一个贵族或者魔法师临时加入了队伍，取走主导权在人们看来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瑞恩却一再表示自己只是个魔法学徒，同时只是平民出身，这样与大家相近的身份取走柏瑞斯的主导权就有些危险了，会对他的领导地位产生永久性的伤害。 如果是一般的情况下，瑞恩可能不会去计较这件事情，毕竟他只是和这支商队一同走一段路程而已，犯不着为这种误会产生什么不快，导致日后的行程上多一些变故。但这次，情况确不太一样，因为如果按照柏瑞斯的说法，那瑞恩就不应该冲出去，救下爱丽丝，而应该为自保而袖手旁观。 这种说法，瑞恩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如果是个一般的过路人，可能无所谓，但那是爱丽丝，这个和晓曦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在瑞恩心中的位置，不言而喻。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不该冲出去救爱丽丝小姐了？”瑞恩笑着，用很意外的口吻说道，他还在坐着，仰视着柏瑞斯，声音算不上激烈，眼神也并不锋利，语气从容不迫。 然而他的话语却是寸土不让，咄咄逼人：“不要说如果，那个魔人死了，而我，爱丽丝小姐，和诸位，都活得好好的，所以您说的如果，没有丝毫意义”。 摆在眼前的实力和事实，比多么华丽的说辞和诡辩都更加具有说服力。 柏瑞斯被瑞恩的强势压得后退了一步，那个男孩明明坐在那里没动，目光平静。可他却感觉到一股重压扑面而来，仿佛平地耸起山峦。 爱丽丝听到柏瑞斯说的话，和他凶巴巴的眼神，知道两人争论的焦点原来在自己身上，就有些紧张地往瑞恩身后缩了缩，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了瑞恩的胳膊，低声说道：“对不起，瑞恩，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瑞恩下意识地拍了拍爱丽丝的脑袋，对她露出了一放心的笑容。 佣兵们本来就对柏瑞斯忽然的发难感到莫名奇妙，此时看到爱丽丝的样子，对自己的队长就更加不满了，看向柏瑞斯的眼神也都带着一些怪异。 柏瑞斯注意到佣兵们的这种变化，立刻明白如果自己现在退缩的话，恐怕在自己这帮手下中的形象会直接一落千丈。 所以他吸了一口气，硬着头又向前走了一步：“那你能保证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么？万一你失手了呢！不要因为自己是贵族或者魔法师，就可以罔顾别人的安危，随意行事！你如果想跟我们同行，就必须要听从命令”。 柏瑞斯试图将瑞恩的身份绑在贵族上，把他塑造成一个跋扈贵族的形象，以获得自己手下们心理的支持。 瑞恩当然不可能每一次都有绝对的把握处理危机，事实上，他也根本就对付不了一个真正的魔人。 他之所以敢动手，是因为发现那个魔人应该是刚刚从长眠的状态中苏醒——魔人是冷血动物，不是说他们的性格冷血，而是说这些魔人的血液真的是冷的，所以他们从百年的沉睡中苏醒之后，都必须要短则数天，长则一月的时间来回复身体的机能。历史上目睹魔人复活的案例无不是如此，所以他才有把握主动出击，因为如果不是这样，那辆马车绝不可能在魔人的追击中逃窜出这么远。 其实，瑞恩理解柏瑞斯的心情，他只是想要通过这样的表态让瑞恩明白今后商队的行动还是得由他主导，确保自己的地位而已。而瑞恩本来也无意于佣兵的领导权，他只是想跟着走一段而已。所以如果柏瑞斯找个私下的时间，用好好商量的态度和他讨论这件事情，瑞恩绝对会理解并配合的。 但柏瑞斯却先入为主，愚蠢地选择了这种强压的方式，想迫使瑞恩妥协，而且是当着爱丽丝和所有人的面，这种时候，瑞恩自然不会选择退让。 而且因为情绪已经上来了，所以瑞恩已经懒得和柏瑞斯解释了，他对爱丽丝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向柏瑞斯走去，与他隔着一臂的距离站定，然后仰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拒，绝”。 如此直截了当，丝毫不留回旋空间的态度顿时让柏瑞斯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而佣兵们也开始担心起来，这样的表态，已经是近于摊牌了。 瑞恩的嘴角上扬了一下：“我拒绝，不是因为我是个贵族，因为我根本就不是”。 “只是因为我是个独立的人，不是谁的物品”瑞恩轻轻地笑着，仪态优雅，不亢不卑。 “每个人，都有权力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并且，我们仅仅是同行的旅人，并不是一个团队，我也不是您的手下，所以，您没有权力决定我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我也没有义务要听您的命令。”他根本不是在商量，而是仿佛在宣告。 “如果您自以为您有这种权力的话，那我恐怕只能与诸位告别了，因为对于我而言，尊严和自由，胜过生命”。 他最后说道，掷地有声。 因为我是个独立的人，不是谁的物品，每个人都有权力，尊严和自由，胜过生命。 瑞恩说出这些他自以为理所应当的话的瞬间，本来委屈又担心的爱丽丝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比她一直以来看瑞恩的星星眼还要亮，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誓言！ “等等！等等！”本来已经睡下的老汉斯再次被外面的声音吵醒，披着一件皮袍小跑着冲到了两人中间制止了两人的冲突。 他先是指责柏瑞斯：“你在说什么呢！瑞恩先生是我们的同伴和朋友！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然后快速转向瑞恩：“瑞恩先生，您不要生气，我想柏瑞斯一定喝醉了，或者被魔人的忽然出现搅得心神不宁了，才会这样说！请你一定要理解他！”。 事实上，作为在帝国到西境的商路上走了几十年的老行商，老汉斯自然明白柏瑞斯失态的原因，平心而论，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他身上，他恐怕也要像一只被擦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但柏瑞斯选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情就显得太过愚蠢了！简直愚不可及！ 决定处事态度的其实是实力和手段。在面对一个比自己更强的人的时候，往往就不该用强硬的态度去对抗，更何况柏瑞斯根本没有任何能为难到瑞恩的地方，也给不了瑞恩任何好处，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敢用强硬的态度试图压服对方，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自不量力！ 幸亏瑞恩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这件事情，他也不太想直接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毕竟柏瑞斯是艾伦的姐夫，并且因为艾伦的原因，他最开始对柏瑞斯的印象还不错，对老汉斯慷慨仗义的印象更好，因此当汉斯出来调停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开始放缓。 他对汉斯笑了笑：“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在提醒博瑞斯先生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但如果柏瑞斯先生这么坚持的话，那恐怕我只能……”。 “不不不！瑞恩先生，柏瑞斯不会坚持的！”老汉斯立刻摇起了头：“您有权力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当然当然，您完全有这个权力，没有人可以对您发号施令，这点我用我所有的货物向您担保！”。 瑞恩肯定是个贵族，虽然他自己矢口否认，但老汉斯替听到他刚才的发言，心中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尊严和自由胜过生命？这种话不是贵族能说得出来？只有那些衣食无忧的少爷，才会关注尊严、荣誉和自由，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的苦哈哈，谁有心情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至于瑞恩为什么会否认——谁知道这些贵族少爷心里在想什么？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也说不定，但老汉斯却知道，招惹到这些贵族少爷是什么后果，除非他准备在这里杀了瑞恩，否则绝对不能招惹的瑞恩发怒。 瑞恩闻言笑了笑，看向了柏瑞斯，后者虽然满脸地不甘心，但却不能直接顶撞自己的雇主，更何况这个雇主是个人脉颇广的老人，所以只能xiele气，留下一句不软不硬的话，转身走向自己的帐篷。 老汉斯失望地看了一眼柏瑞斯，这个时候，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应该展示出大气和宽宏，这样才能赢得人心，他刚才已经给柏瑞斯铺下了台阶，说他是因为太紧张了，但对方却不知道顺着台阶往下走。 不过失望归失望，但他之后这一路上还得和柏瑞斯合作，所以自然也要照顾一下博瑞斯的情绪，等一下还得去劝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