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屠城前夕
阿国走向这两位老人,笑着凝视他们,他们也笑着凝视阿国。 他们的笑容也正如这残阳,灿烂、美丽而辉煌。 这两位老人手握住手,脸上的笑容和蔼而脆弱,“你为什么没有离开这里?” 阿国苦笑,她也想要问这句话。 “这里剩下的人,都是像我们这样的,不是不想走,而是根本走不动。”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离去?” 老人笑了笑,每一根皱纹里却带着一种哀伤、痛苦之色,“这里即将要......。” 他说着说着,脸颊上苍老而枯萎的皱纹竟已轻轻抽动,眼眶里的泪水不由飞了出来,这句话竟已被泪水淹没。 阿国轻轻蹲下,柔声着,“阿婆,你慢点说。” 老人努力控制住抖动的躯体,努力说出了一句话,两个字,“屠城。” 阿国脸色变了,“屠城?” 老人不再说话,却在不停点头。 他们的伤感也如将逝的残阳那般萧索而凄凉,令人无法面对里面的哀伤、苦楚。 边上的老人却笑了,他笑着轻轻擦拭她的泪水,他的手明明已干瘪、丑陋而抖动,可是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能令对方欢愉、喜悦而满足。 他们终于又相拥在一起了,面对着残阳,也面对着他们的人生。 阿国慢慢的退了出去,将门掩上,她的心却隐隐刺痛不已。 这种刺痛,就仿佛是一种尖针,直直刺进自己的胸膛,她走出去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忽然如雨般落下。 她不停的落泪,扑进无生胸膛。 “你哭了?” 阿国点头。 她哭并不是即将要屠城,也不是为了老人的凄凉,而是为了自己,她是个女人,她迟早要老的,到老的时候,身边变得没有一个人陪伴,那种痛苦、悲伤,岂非是一种折磨?岂非是一种无法面对的经历? 所以她哭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了别人。 “你已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离去?” 阿国点头。 无生叹息,她抱着阿国,慢慢走在长街上,茶馆里安安静静的,酱黄色旗子在晚风中轻轻扭动,像是垂死挣扎的老人,凄惨而诡异。 东方一轮半月高高而挂,没有星星。 阿国将脸颊上泪水擦尽,笑了笑,“你为什么没有朋友?” 无生不语。 他不愿面对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过这个问题,也问过他,他从未回答过。 “我是不是可以做你女人?” 无生不语。 “我什么都会做,烧饭、洗衣、农活、照顾孩子,样样都能做。”阿国的心已在发苦,又苦又酸。 无生不语。 阿国也不语。 她的心神似已飞到远方,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地方,一个苍老而憔悴的女人,独自倚在墙角忍受着寂寞、孤单的折磨。 这种也许就是命运,可她不敢,也不愿面对这样的命运。 无生忽然石像般停下,轻轻叹息,将她放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命运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我们无法反抗,只能去忍受。” “你知道我的心事?” 无生点头。 “我真的好怕以后会......。” 无生点头,“以后会一个人终老,孤苦无依?” 阿国目光闪动,点点头。 无生叹息,他拉着无生的手,走向这条街上唯一有亮光的地方。 这家是个面馆。 几个人盘腿坐在里面,闭目养神,怀里抱着一口剑,出鞘的剑。 碗里的面已凉,筷子就在边上靠着,他们每个人都没有看一眼,每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缩在厨房里呆滞的看着外面,看着夜色降临,渐渐变暗。 她的心里仿佛也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惧怕阴影。 无生石像般走了进来,石像般一动不动,盯着、戳着这几个人。 女人陪笑着走了过来,躬身行礼说着,“你们要吃点什么?” 阿国笑了笑,“面条,什么面条都一样。” 等的时间并不长,她就端出两大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矮几上,柔软的面条上带着几片rou片,几片白菜,......。 她笑着凝视阿国,轻柔的说着,“我叫又八云,是这里的老板,请多关照,请慢慢享用。” 阿国点头微笑。 汤水上飘着的根根香葱,仿佛是一片片孤舟,在河里自由的遨游,捕捉着满山景色。 又八云笑着凝视阿国,“你的男人真的好壮实,你一定很幸福。” 她说的很轻而慢,阿国忽然笑出了声音,她笑着凝视常年岩石般脸颊,“她不是我的男人。” 又八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无生,“那他一定是你的情人?别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女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国笑着摇摇头,“我是她的债主。” “债主?”又八云的笑意变了变。 她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显然认为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人。 “是的,她欠我东西,所以我要不停的跟着他。” 又八云笑了笑,“欠你什么东西?是钱财?” 阿国摇摇头,“他欠我两个愿望,所以我要不停跟着他。” 又八云已眯起眼睛,脸颊上笑纹却更深、更长,“两个什么愿望?” 阿国轻轻咬牙,“ 我还没有想到,等想到了再说给他听。” 又八云点头,微笑。 她已不是个年轻少女,经历过奇奇怪怪的情感,对这个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她曾经也想用过这法子捆住情人的心。 这种赢取男人的法子,并止她一个人用过,以前有过,现在也会很流行,以后绝不会失传。 阿国笑着说,“我本是去求取神灵帮助的,无意中给他磕了三个头,所以才有了三个愿望。” 又八云眨眨眼,脸颊上的笑意化作惊讶,“难不成他已帮你完成了一件心愿?” 阿国点头。 “是什么心愿?”又八云吃惊的凝视阿国,她有点不信这是真的。 若说成是用这个法子长期留在男人身边,又八云一定会相信,说成是三个愿望,就有点不信了,这种说法只能在夜色里哄哄孩子睡觉。 “是脱离老板,脱离那种花街的日子,......。”阿国说着说着就变得痛苦、悲伤。 又八云眨了眨眼,看了看无生。 看无生的样子,仿佛是个习武的人,可是对付花街上的无赖,也许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黯然说着,“你现在已解脱了,岂非过的很好?” 阿国点点头。 又八云笑着凝视无生手里那杆漆黑的枪,“他的身手看起来很棒。” 阿国点头,痛苦、哀伤之色渐渐消退,脸上已飘起了说不出的崇拜与尊敬,“他的身手是很棒。” “他将你老板他们打趴下了?” “是的。” 又八云又笑了笑,叹息,她渐渐已相信这是真的,“他真的可以帮别人实现愿望?” 阿国点头。 “他是不是也可以帮我实现愿望?” 阿国不语。 她的目光已落到无生躯体上,笑的得意而欢快。 又八云忽然走在无生跟前,忽然跪下,可她的膝盖还未着地,无生已将她扶起,空空洞洞的眼睛盯着又八云,并未言语。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我是什么人?” “你一定是枪神无生?”又八云脸颊上笑意变得激动而兴奋。 无生不语。 “我听过北信浓附近有个枪神,上半身仅系披风,手里握住杆枪,我一定没有认错。” 无生不语。 阿国轻轻将她扶起,“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说出来,我们也许可以帮到你。” 又八云看了看几个坐着的人,叹了口气,“我们本是足利义辉的家臣,可是现在却被赶了出来。” 阿国吃惊,“为什么?” 她不信这是真的,因为现在的京都,正需要人手的时候,他绝不会赶走每一个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