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尾班车

    12月29日00︰50

    港岛线的尾班车有两班。

    一班西行，00︰35从柴湾站开出。终点站是坚尼地城站。

    另一东行，00︰50从坚尼地城站开出，终点站是柴湾站。

    此刻曲敏华所坐的，是西行尾班车，由柴湾站开出，终点站是坚尼地城。

    正如小岚所料，曲敏华不是回家休息，而是继续坐西港岛线列车。

    曲敏华打算一直坐到尾班车为止。

    尾班车的乘客不多，曲敏华所坐的车厢，连她在内，都只是五名乘客。

    曲敏华坐在车厢中间的长座椅，靠着座位玻璃而坐。她对面的长座椅坐了一男一女。他们不认识的，各自坐在长座椅的一边。

    斜对面的长座椅上也坐了一男一女，他们亲热的并肩而坐，是一对年青情侣。

    曲敏华集中精神，希望能感应到她的哥哥。

    这时，列车驶到铜锣湾站。

    列车门打开。月台没有甚么乘客。只有一名少女进入车厢。少女一脸通红，一看便知道喝了酒。

    车厢里有很多座位，但少女没有坐下来，选择站在曲敏华旁边的玻璃处。

    这个少女正是陈海晴。

    上车后，她从手袋里拿出手机查看。

    一共七个未接电话，五个是她爸爸手机打来的，两个是家里电话打来的。应该是她mama打的。

    她没有理会，把手机放回手提袋。

    当列车来到中环时，手提袋传出手机铃声。

    她拿出手机，是爸爸的手机打来的。

    陈海晴按下通话掣，把手机贴在耳边。

    “‥‥‥”她没有出声，让她的爸爸先开腔。

    “喂！妳在哪里？”陈致远杀气腾腾的声音从手机话筒传出来。

    “在地铁列车上。”陈海晴淡淡的说。

    “在列车上！”陈致远的声音近乎怒吼！“我不是叫妳不要坐地铁的吗？”

    陈海晴不甘示弱，也提高声音怒道︰“你叫我不要坐地铁，我就不坐吗？那你叫我去死，我是不是立即要去死？”

    陈海晴的声音很大，车厢的其他人，包括曲敏华在内，都听到她的讲话声。

    “妳在说甚么？我是妳的爸爸，怎会叫妳去死？我只是叫妳不要乘坐地铁吧！”陈致远说︰“我就是不想妳去死，所以才叫妳不要乘坐地铁！”

    “乘坐地铁会死的吗？你有病呀？”陈海晴说。

    陈致远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我不能跟妳说，总之妳不要坐地铁。现在立即下车，坐出租车回来！”

    “我不会坐出租车的，我就是要乘坐地铁！”陈海晴说。

    “妳听我说好不好？”陈致远说︰“立即下车，坐出租车回来！”

    “不坐！不坐！不坐！”陈海晴连续的说着，情绪变得激动。“我就是要乘坐地铁回来！你不喜欢的话，把屋门锁上吧！我无所谓，你不让我回来，我就不回来！我永远都不回来！”说完，陈海晴用力的按动手机按钮，挂了线。

    她没有把手机放回手提袋里，而是紧紧的握在手里。像要把它握碎似的。

    手机很快又响起铃声。陈海晴看了一眼，是她的爸爸。她没有接。

    她一只手握着手机，把另一只手插进前额，把头发梳向后面。

    她的眼睛望向前方，思绪回到了过去。

    三年前的那件事，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为了那件事，她跟爸爸吵了一场架。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跟爸爸吵架，结果被他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那一年，海晴16岁，在般咸道一间名校读书。她喜欢了一个同班男生，男生也喜欢她。于是两人开始拍拖。

    这件事给陈致远知道了。他不想女儿过早谈恋爱，于是叫海晴跟那个男生分手。

    海晴不肯。陈致远怒不可遏，第二天，他亲自去到学校，把这件事告诉校长，要求校方出面处理。

    校长的想法跟陈致远一样，不想学校里的学生过早谈恋爱。于是，校长约见了那个男生的家长。

    男生的父母意见有分歧。父亲觉得没问题。母亲则不想儿子过早谈恋爱，认为会影响学业。这件事闹得很大，最后，男生的父母替男生转了学校。

    转了学校后，海晴依然有跟男生有来往。只是，海晴觉得男生的态度明显改变，对她变得冷淡。最后，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晚上，两人说了分手。

    在这件事上，海晴对父亲的做法十分反感，特别是去学校要求校长处理这件事。

    为了这件事，海晴跟父亲吵了一场，最后被父亲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令到海晴跟父亲的关系变差。到了锁门一事，两人的关系几乎去到决裂地步。

    列车摇晃了一下，把海晴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列车驶进上环站。车门打开，有乘客登上车，也有乘客下车。

    车门关上，继续向前驶。

    海晴握着的手机再次响起铃声。这次，海晴接了电话。

    和先前一样，没有出声，让她的爸爸先开腔。

    “海晴！‥‥‥可能我不懂如何教妳‥‥‥”手机传来父亲的声音，语气没有刚才强硬。“‥‥‥但我要跟妳讲，妳是我的女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妳好。我不想妳这么早谈恋爱，怕会影响妳的学业。不想妳夜归，是怕妳学坏，怕妳出事‥‥‥”

    陈海晴没出声，默默的听着。

    “‥‥‥我的工作很忙‥‥‥跟妳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是为这个家而忙！作为一个爸爸作为一个丈夫，这是我的责任‥‥‥海晴！‥‥‥我不会再锁门‥‥‥妳是我的女儿，家里的门永远开着，等妳回来‥‥‥”

    陈海晴抬起头，望向列车的顶部。列车的顶部没甚么好看，她只是不想盈在眼眶里的泪水滑出来而已。

    “‥‥‥海晴‥‥‥听我讲‥‥‥现在下车‥‥‥坐出租车回来。回来后，我再详细跟妳解释。好吗？‥‥‥海晴‥‥‥海晴‥‥‥”陈致远在电话着呼叫着女儿的名字。

    终于，他得到女儿的回应。

    “好！‥‥‥”陈海晴说︰“‥‥‥我在下一站下车。”

    “好的，我在家里等妳。”陈致远问︰“妳现在在哪个站？”

    海晴把视线投向车窗外。有点模糊，她用手指擦了一下泪水后，看到列车驶到西营盘站。

    “西营盘。”海晴说。

    “西营盘‥‥‥列车不会停这个站，在大学下车吧！”陈致远说。

    “好的！”陈海晴说。

    “海晴，我等妳回来。”陈致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