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周小青
统宣传审查处。。。 那个面相凶狠的年马处长,对着手下的人喊“查,马查这个方小青是谁,查到后,立刻让情报处的人把这个方小青带回来。你们几个去晨报社,找到负责人,责令‘花’园口的事情绝不能再登报,通知宣部的同志,将重庆所有报社约谈,再不能出现此类事情。” “是,处长。” 马处长走过来,一脸媚笑“长官,你看,你是等查到方小青再复命,还是先回去和徐部长汇报一下,统局审查科一定会对这件事严查到底,绝不影响抗战大局。” 我点点头,当我看到方小青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想走了,我想联络一下方蓝。 “好,我先回去报告徐部长。” 马处长说“好,好,这件事情一旦查出结果,我马派人向军令部递报告,兄弟辛苦了。” “分内事。” 我不再理会马处长,转身出去。 相屋子里的嘈杂,走廊里安静了许多,我在想,怎么样联系方蓝。 我在重庆并没有什么靠的住的朋友,要想联系方蓝,必须要有电台,而我也不清楚如何联系西北站,但是,陈冲一定可以联系到,而我的师部有电台。 我匆匆往回赶。 军令部部长办公室,我敲‘门’进去。 徐部长刚刚开完会。 “部长,我去统宣传审查处问了一下,马处长已经安排人员在查,也通知了宣部约谈重庆的报社。” 徐永昌点头“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虽然咱们和统不是一个系统,可还是要盯一下,尤其是看着点统的办事手法,不要太过,我已经和陈果夫部长打过招呼,这件事情的动向,你要随时向我汇报。” “是,部长。” 徐永昌忽然沉默了一下,说“我了解了一下冯局长,南京保卫战的时候,冯局长是出过力的,所以,如果冯局长不过问也罢了,要是冯局长过问,你必须登‘门’道歉。” 我当然明白徐部长口的冯局长是冯凯的那个警察局副局长的父亲。 我点头“是,部长。” 我本来绝不准备和徐永昌讲周小青的事情,但是他说了这句话以后,我忽然觉的,尽管他已是军令部的部长,国家要员,二级将,但他真的是我的伯父啊。 我不愿意向他隐瞒,因为他对我放心。 “部长,那个,是,那个写‘花’园口的那个作者。” 徐永昌拉下脸“有话痛快说。” “是,部长,那个作者,我约‘摸’是认识的。” 徐永昌嘿了一声“你是一来重庆想挑起点事儿是吗?你认识,那再好不过,找找他,替我去谈一下。” 我为难的继续说“部长,说真心话,‘花’园口的事情,我能理解,但是,我也觉的这样做不对。” 徐永昌脸‘色’一变“侄儿啊,许多事情,不能用对错来说,国防部的人大多都认为是错的,可已经错了,我们必须积极去改变事态,大局,大局为重啊。” 我忽然觉的,这些地位特别高的人,可能已经忘记了普通民众的生死,是的,他们可能忘了死了是死了,是什么也没有了。 我抬头,对视着徐永昌,“部长,‘花’园口炸开的时候,我在附近。” 徐永昌怔了下,“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我忽然想起那些投身洪水的英勇的国兵。 我脱下军帽,深深的呼吸“部长,我亲眼看着增援过来的两三个师,几万人冲进了洪水里,洪水直接淹没了开封,光我看见的有几百个村子被冲的什么也没有了,为了救人,你知道吗,那些被日本人打的丢盔卸甲,狼狈奔逃的国兵疯了一样冲回来,直接撞进了洪水里,死了太多人,太多人,当兵的都得死了一万多,何况老百姓。” 徐永昌显然心里也有‘波’动,可他的脸毫无变化“你约‘摸’,有多少人?” 我说“河南一地,不下十万。” 徐永昌眉头皱了一下,轻声自语“不是说,没过万吗?” 看来,下面的人也没有对面的人说实话。 徐部长沉思起来,我不敢打扰,静静的站在旁边,军令部的部长,关系着家国啊。 “事情,我知道了,你还是去盯着统,事情没有论调之前,还是以压住舆论为准,去办。” “是,部长。” 军令厅的命令,在今天,是最高军事命令。 徐部长的话,不可以违抗。 “等等。”徐部长忽然喊了我一下“去,带十个警卫,坐在统,给陈果夫点压力,我去找总统。” “是,部长。” 徐永昌站起身,系好扣子,整了下军装,出‘门’而去。“郝兵,走,总统府。” 蒋正的临时府邸在南山,离这里相隔不是很远。 总统府卫兵全部敬礼。 国防部二级将徐永昌阔步而去。 瞒下压,一向是下级军政系统最爱干的事情,‘花’园口决堤过去一个多月了,各地的受灾详情也没有报告来,如今,这事情终于起了风‘浪’。 会客室,蒋正已经在等。 徐永昌进‘门’敬礼“总统。” “永昌啊,何事如此急?” 徐永昌望着眼前这个国家最高领导人,忽然叹了口气。 “总统,‘花’园口的事情,大概统那边,有些掩饰。” 总统一听,也是面‘色’凝重。 “你听说了什么?” 徐永昌道“水淹三省,怕是灾祸,远传来的要厉害。” 总统在地板踏了几步,说“我们不能轻易质疑统的工作,‘花’园口的事情你也认为错了吗?” “我只是觉的,善后工作关系全局,命令,是军令部下达的,我绝不推脱责任,但是百姓无罪,不能掩盖虚实。” 总统望着这员国民党元老,军界大佬,这个徐永昌,总是有些不对脾气,可他是个正直的人。 “永昌,可以派人详查黄泛区的灾情,做好救灾工作,但是,大致方针不能变,百姓有百姓的难处,国家有国家的难处,你我‘乱’世挑着重担,必须为不可为之事。” 徐永昌点头“关键时刻,永昌当为国家尽忠。” “好,好,事情‘交’给我来办,我和陈果夫去说。” “是,总统。” 徐永昌离开。 蒋总统对‘侍’卫长说“请陈果夫部长和陈立夫部长过来,还有财政部长和宣部部长。” “是,总统。” 我带着十个警卫再次到了统宣传审查处。 马处长看我回来,脸那是拉了下来。 “兄弟,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带兵过来了。” 我说“徐部长的命令,你敢问我,我敢问他吗?” 马处长说“是,是,是,我已经通知过陈部长了,陈部长也下了死命令,兄弟一定尽全力,我这带人去查。” 我对着士兵说“哥几个,找地方坐下,在这儿等着,徐部长的命令,坐在统。” “是。” 十个卫兵刷的坐在了办公室里,坐了一排。 马处长说“好,兄弟们先坐着,我这出去查,这去。” 马处长对着他的手下挥手“走,跟我走,去晨报报社。” 我想了想,现在联系不方蓝,那不如跟他们一起去。 “马处长,我和你一起。” “啊?啊。好,好,好。” 马处长的确顶着很大的压力,两个将部长的命令让他如坐针毡,头冷汗都下来了。 马处长带了三个人,我和他们挤了一辆轿车,开了出去。 重庆并不是个适合开车的城市,坡太大也太陡,我们五个人赶到了晨报报社。 是一个小的二楼。 一进‘门’,是报社的办公区,里面有十来个职员,瞬间回头望向我们。 马处长亮了一下证件“统审查处的,你们社长是哪位?” 报社里多是些男人,偶一两个‘女’‘性’。 当李公朴走出来的时候,我瞬间心脏跳了一下。 李公朴看到我,面‘色’不变,说“鄙人李公朴,暂时负责重庆晨报,方才已有统来人调查,为何又来盘查?” 四周职员们的目光也非常不善。 马处长皱着眉头“怎么是你?你不是在西安吗?” 李公朴先生一笑“哦,我的行程,你们倒是很关心啊。” “哎,怎么偏偏是你,我说李先生,为何每次捅娄子,你都要第一个举杆子?还嫌惹的麻烦少吗?” 李公朴先生笑着一甩长袖。 “我为良心做事,何来的麻烦之有。” 马处长说“不论怎样,峰已经下令,‘花’园口的事情绝不许再提,否则封报拿人,你当然知道,我们说的出做的到,‘花’园口的事情,事关国家大局,你们都是忧国忧民忧天下的人,当然懂的其厉害,总之,话我已说了,你们怎么做,我是管不着。” 李公朴先生说“多谢马处长相告,我原以为‘花’园口一事也是捕风捉影,可一个小小的报道,让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不是不打自招吗?报社的事情,是我的事情,不劳诸位费心了,请把。” 马处长气的跺脚“李公朴,你好自为之,我可告诉你,那个方小青,一定也跑不了。走!” 马处长被撵了出来,非常愤怒,站在‘门’口喊“查,必须查出方小青,这个李公朴,真是个祸害,迟早有一天收拾你。” 我陪着马处长出来,问“处长,事情这样了吗?” 马处长道“嗨,遇李公朴,总统都没办法,你我又能怎样?他决然不会说出方小青的身份,那我们只能自己查了,兄弟你只要回去和徐部长说是李公朴管着报社,徐部长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我想和李公朴再聊聊。” 马处长摆手“要去你去,我是绝对不去了,我跟他打了太久的‘交’道,看见他我头疼。” 我笑笑“好,那我稍后回去找你。” “行,我先走。” 当我重新回到报社,李公朴先生对我伸出手“没想到,又和小友在此相聚。” 我说“缘分啊,我也没想到,先生会在报社里。” 我听到旁边有人骂我“特务。” 我不理会,对李公朴先生说“前些日子在山西犯了些错,被阎主席一脚踢到军令部了,这么巧遇到先生,真是缘分。” 李公朴也惊讶“军令部?那可不是一般地方,小友当真前程无限啊。” “嗨,别说了。”我非常自来熟的找了把椅子坐下“那军令部,实在太压抑,进来出去的,都是抗着将星的,全是大人物,一个也惹不起,我给徐永昌当秘书,那简直谁也不敢惹,将跺跺脚,我是真怕啊。” 李公朴笑。“哪有什么大人物,都是些酒囊饭袋,小友如此年轻有为,为国尽力,征战沙场,何须怕些整日蝇营狗苟之辈。” 我苦笑着摇头“非也,军令部里的人,还是有许多厉害人物,许多为国出力的人,无论哪里,都有好人坏人,徐永昌,我觉的是个好人。” 不料李公朴却说“徐永昌终究也是屈服在了权利之下啊。” 我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太沉重。 我说“方小青是周小青吧?” 李公朴点点头。 “小青近日偶遇了一位河南来这里的逃难人,惊闻了‘花’园口的内幕,我们便决定试着一探究竟,不料,统立刻‘门’。” 我挠挠头说“别说统,徐永昌已经去找蒋正了。” 李公朴眼神一亮“已闹到蒋介石那里了?” 我说“对,我和他讲洪水的事情,他让我来安抚你们,他去找总统商议。” 李公朴点点头,“好啊,好啊,不想一个报道,能让蒋介石重视此事,好啊,这件事,还得查下去啊。” 我说“不用查了,我可以告诉你。” 李公朴惊问“你知道内情?” “事情,是你们想的那样,但是,我觉的你们找不到证据,即便找到了,也不会让你们发表出来。” 他问我“这件事情的真相,知道的人多吗?” 我摇头“我也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我猜的到,因为我当时恰好接触过卫立煌将军,能知道这件事的,应当只有极高层的人。” “不错,这样的事情,当然只有高层的人才会知道。” 我说“徐部长的意思,是要压住舆论,那么其他系统,应当也是一个方针,所以,你们的压力会很大,先生三思啊。” 李公朴考虑了很久,我便等着他。 他说“事情,总该还原出本来的模样,‘花’园口,我还是要查一查。” 我知道这些人都很执着,人总是执着的。 “先生已想好?” 他很认真的点头。 我叹气“那由先生吧,不过,周小青在哪里?统的人一定是要找到她的,最好还是让她躲一躲。” 我刚说完,周小青从后面走了出来,“为何要躲?我便待在家里,看谁来抓我。” 我抬头,正是那个瘦弱的周小青,她很倔强的扬着头。 她的身后,还有几个人,萧红和端木蕻良,还有不认识的人,但是萧军已不在了。 萧红已可看出怀孕的迹象。 我问周小青,“你若真被抓了,你有没有想,方蓝会着急?” 她望着我说“他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也知道我会做怎样的事,他也拦不住我。” 我站起来“行,我这给方蓝发电报。” 她一急,喊我“武师长,何必让方蓝担心。” 我指着周小青“你们啊,是犟,死犟。我也觉的‘花’园口不对,但是我能理解,你们没见过军队打仗,没见过几十万人也顶不住日军的时候,那种无力,那种耻辱,军队,在战争,做出什么样的时候都是可能的,因为在生死面前,人会疯狂,在国家存亡面前,军队,一样会疯狂。” 周小青回我“可是真相呢?真相难道不重要吗?难道世人不该知道真相吗?也许,国人也能理解真相支持真相呢?” 我默然,真相,当然重要。 我发现我绝劝不了这些人,我其实连我自己都劝不了。 我自己都不能接受,我怎么去劝他们,谈话,不愉快。 我重新坐下,点了根烟。 我想了想,说“诸位终究是为国为民的人,我为军人,保家卫国当然是分内事,该做事,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无能,是我们守不住这个国家,是我们救不了人民。这都是我们的罪,一百年后,也得被人指着脊梁骂。” 李公朴忽然说“不,军人无罪。” 端木蕻良说“对,军人需要,若无军人,家国已亡,若无军人,汉家已灭。” 周小青走过来,“请你不要通知方蓝好吗?我们的事情,还会做下去,我不想让他担心。” 方蓝终究已经成为我们的朋友。 我说“统的人一定找的到你的,你可以回西安,在西安很安全。” 她回头看着她的同伴们“不,我要和他们在一起。” 我急着喊“我护不住你们啊,在这里我什么也不是,是个秘书,我真的护不住你们。” 萧红说“别说这些了,多说也无用,何不去看看风景,想想晚吃些什么,咱们可是快要连饭都吃不起了。” 我不解,问“这里的生活很困难吗?” 萧红说“忽然涌来重庆几十万人,一切供应都开始紧张,日军又开始轰炸,物价都快飞起来了。” 战争,会彻底摧毁这个国家的经济。 从38年开始,一场真正的民生灾难,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