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请君入瓮
兖州府是山东古邑,齐国名城,又是都府所在地。府衙坐落在城西北隅,八字粉墙上挂着一个匣子,里边装着前任官留下的一双官靴,已落了老厚的灰尘。沈炼带着惟妙,惟俏乘了一顶青布凉轿,离府衙老远就下来了。 他慢慢来到衙前,见门口有一个书吏模样的人正在踱来踱去,便走上前来,投了自家名刺道:“烦请禀报堂尊大人,就说扬州商人沈炼拜访。” 那书吏接了拜帖,一见“沈炼”两个字,满脸立时堆下笑来,就地打个千儿说道:“这个事儿小的明白,前任太尊大人曾奉过宪谕,到处寻访沈先生下落,吩咐我们四处打听。这位大人现在回家丁忧去了。新任的郑太尊接印不久,只怕未必晓得,小的这就去禀报。”一边说着,一边就起身去了。 至少不会被拒之门外的了,不过丁忧倒是麻烦了些......沈炼正思忖着,见府衙东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侧门“呀”地一声开了。书吏作前导,后边跟着一位官员,白净面皮,两撇黑须如墨,恰成一个“八”字形,穿着八蟒五爪的官袍,缀着白鹇补服,白色明玻璃顶子上的红缨颤颤巍巍,足蹬千层底皂靴,迈着八字方步一摇一摆地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像是师爷,身着黑缎褂子,头戴青缎瓜皮帽,一副大大的水晶墨镜戴在眼上,腰间系的槟榔荷包一晃一晃的,不住用眼打量沈炼。沈炼一见是太守亲自出迎,忙抢前一步躬身施礼,说道:“晚生沈炼,久慕太尊大名,路过贵治,特来拜望。” ”啊哟先生,这可不敢当!”那官员忙拱手还礼,一把拉住沈炼的手道,“学生郑春友,早奉上宪指令,专访沈先生。原以为先生早已南去,不料贵趾竟亲临敝衙——哦,这位孔令培,乃是孔家后裔。学生到任后专请孔兄来衙指点帮忙。我们方才在后衙闲聊时,还提及先生来着,不想先生已经到了,真是幸会,幸会!” 对着郑春友,沈炼早有耳闻。见郑春友满面春风,和蔼可亲,又十分爽朗健谈,心下稍定。旁边的孔令培将手一拱笑道:“先生看上去似乎有些辛劳,后头的筵席尚未开宴,权当为先生洗尘了!” 郑春友笑道:“正是啊!既来了,就在此小住几日,我这里琴棋书画俱全,一定会合先生胃口的。先生若不给面子,我可要霸王留客啰?”郑春友呵呵笑着,十分殷勤亲热,将沈炼和惟妙惟俏让进后堂:“来来,这边请,就在花厅西厢!” 伍次友一脚踏进花厅,立时便愣在当地,惊得面白如纸,寸步难移,原来先前在客船上遇到的刘止,正笑吟吟地坐在筵桌旁恭候!“正所谓‘山崩地裂无人见,峰回路转又相逢’!” 刘止见他进来,哈哈大笑起身道,“沈先生真是吉人天相,竟能大难不死,不想在此又与先生重逢,岂非三生有幸?” “诶!” “无——妨!”郑春友挑起两道细眉,拖长了声音笑道,“学生十载寒窗,三篇文章,两榜进士,殿试选在二甲十一名。虽不及先生尊贵,也是斯文中人!先生不必惊惶,请放怀入座,我们细谈。” ”好吧!”到了这一步,沈炼默不作声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心一横径直坐了首席,举杯一晃饮了,见席上熊掌、烤猪便笑道,“这两样东西,烧得好是佳肴,烧不好一口也吃不得——没有一百两银子是办不来的,既蒙诸位如此厚爱,不才可是要僭先了!”说着,便夹起一块烤猪豚rou来在口中品尝,笑道,“品此佳味,真是福气——令培先生,你祖宗说闻韶三月不知rou味,恐怕是不确的。” “痛快!”刘止看到沈炼淡定自若,如此气概,感到有点自惭形秽,起身为沈炼斟酒笑道,“沈先生雅量高致,某在江湖十余年,很少见到如此豁达之人!” 孔令培在旁笑道:“刘止大人到此已有三月,专等沈先生消息,不想沈先生登门拜访。”方才沈炼说的“你祖宗”三个字,他听了很不受用,便挖苦一句回报。 沈炼又吃一杯酒,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色,将杯在桌上平平一推,冷笑道:“那是沈某时运不济,碰上了守株待兔之人!” “怕不是的吧?”郑春友呵呵笑着为沈炼斟酒,“天下哪有这样的大树——上叶干青云,下根通三泉,摇曳可以生风,呼吸可以致雨,麒麟赤豹居其下,鸾鸟凤凰巢其上,孳生乎遍地,错节而盘根……” “这不过是鬼谷之树,久必生变,成为木怪,以为沈某不识它?”沈炼一听便知,这是套了“鬼谷子致苏秦张仪书”里的话大言欺人,顺口应道,“倘若君主一怒,风云色变,电照长空、雷火下击,风伯鼓翼奋威,祝融腾起烈焰,龙蛇之神效命,伏羲氏驾六龙天马之车临于南京,五华山上,则此树安存?” 郑春友摇头晃脑滔滔不绝地正说得得意,乍然被沈炼这几句“冲天大火”的话堵了回去,倒一时做不出好文章翻案,干笑一声端起杯来饮了,笑道:“哪来那么大的火气,不过文章倒也做得可以能读罢了。”旁边刘止和孔令培见他二人一见面就霹雳电闪地交锋,不由心里暗自佩服。 “有什么话可以讲了吧?”沈炼冷笑道,“方才算是不错的一个开场白。” “嗯——是这样,”刘止从这两次与沈炼的接触中,不知怎的,对他有些折服,微微一笑说道,“其实先生已经知道,我们奉了王命,也是没办法的事,最好还是请先生亲赴三朝,见一见我们王上,许多事情是很好商量的。” “南京我是不去的。”沈炼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气径自夹了一口菜嚼着,“那个地方到处是乌烟瘴气,我不愿去送死。要死,还是死在中原的好。” 郑春友听了jian笑一声,将脸凑近了沈炼说道:“不去也可。听说王上让先生草了一篇东西,何妨见教一下,管保先生依旧放浪江湖,谁也不会找您的麻烦。” “若是我不肯见教呢?不要忘了,我沈某来投贵府,可是知者甚多!”沈炼笑眯眯地看着郑春友,用手指轻轻地叩着酒杯问道,“此时我倒想起来了。唔,郑春友,你到底是谁家的臣子?你穿的是朝廷的官服,却暗中替三朝捉人,为钟大仙香堂写匾、舍药,你到底有几个主子?是三个、两个,还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