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明争暗斗
李光地因收复台湾有功进位文渊阁大学士,一干同年吵着要吃庆功酒。这天正逢朝休,李光地便邀了同年、好友及上书房的几位大臣来府小聚。不到卯时李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将半条玉皇街南巷塞得满满的。李福、李禄两个人忙得满头汗,一边引路,一边指挥长随照护各官带来的仆人至天井棚下歇息吃茶。 辰初时分,明珠和高士奇方一前一后在门前下轿。两个人一般的风流潇洒,却各有各的韵味。明珠修饰,穿一件亮纱玫瑰紫巴图鲁背心,腰下系一绣金葱绿槟榔荷包,半苍的发辫梳得油光水滑。高士奇月白长袍,脚下蹬一双黑冲呢千层底布鞋,手里摇一把素纸扇子——站在一群翎笑打诨儿。 不一时,葛云带着三个人进来,一个少妇和两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一齐朝上施了礼。那妇人斜坐右侧,将琵琶试调几下便勾抹起来。清泠之声沁人心脾,高士奇端酒呷了一口,大声笑道:“未成曲调先有,好!”索额图也点头道:“果然是好手,这一正宫调我家班子无人能及!” 李光地忙着应酬客人,到各桌走了一遭。刚刚劝酒回来,听见索额图说话,不打量那女人一眼。 原来竟是李秀芝!像是半夜里突然见了鬼魅,李光地的脸立时变得惨白。众人没理会李光地神骤变。侧耳听时,李秀芝敛眉唱道: 河光清浅月黄昏,琥珀彩润酒满樽。 宛转柔人将醉,这般时节最**。 “妙哉!”高士奇大为高兴,不击节赏叹,“区区一个卖唱女子,乃能作此雅音!明相,你管家好有眼力,片刻之间,竟弄了个女翰林来——我为此诗浮一大白!”说着便将门盅饮了。明珠笑道:“能得到你高学士如此赞誉,终生受用了!葛云,过来,难得你给爷挣了这个体面——这个赏你!”便将一枚赤金戒指顺手丢了过去。刚刚坐下的李光地听着,一时乱了方寸,头上冷汗淋漓。明珠也不理会,只向索额图道:“三爷,如何?——喂,这位娘子,拣好的只管唱来助兴!” 索额图拊掌笑道:“妙!你唱!唱得好,不但李大人,我也有赏。” “谢列位大人!”李秀芝在座儿上欠一礼,命两个童子一个吹箫、一个拍云板,自家将琵琶又复弹起,婉转唱道: 你将这言儿语儿休只管唠唠叨叨地问,有什么方儿法儿解得俺痴痴迷迷的闷,面对着酒儿盏儿怕与那腌腌臜臜的近,说什么歌儿舞儿镇价荒荒唐唐地混!俺只顾荆儿布儿出了这风风流流的阵,咬紧了牙儿齿儿和着血泪吞——兀的不恨杀人也么哥,兀的不恨杀人也么哥! 唱至此处,厅内已是举座肃然。 高士奇扇子打着手心沉吟片刻,笑道:“今原是给晋卿兄贺功加官的,得图个高兴,你不能择个吉利快活的曲子唱吗?”明珠喷地一笑,说道:“亏你高江村还是一代雅之士,还讲究这个!这曲子唱得妙极——你说是吧,晋卿?” “啊!啊!”李光地吓了一跳,忙斟酒自饮一杯。李秀芝一颔首,又抑扬顿挫地唱道: 想当初战云烽火弥漫山川路,失意人奔命仓皇谁人肯相顾?急切间入青楼避过血光灾,在那香火神前立誓盟。送行去西风古道落下孤凄泪,薄幸人从此不曾鱼雁相往来!到如今琴堂高坐不忆往昔事,闪得奴朝朝暮暮抚儿心悲哀。他那里钟鼓馔玉坐华堂,何曾念当里丧魂落魄狼狈样。可怜我怀抱琵琶肝肠断,兀自的装模作样当作没事人——为甚的神圣菩萨这般糊涂账,为甚的神圣菩萨这般儿糊涂账? 这一大板唱完,李秀芝泪水已走珠儿般滚下,方缓缓收住,曼吟道: 弹出哀弦放玉筝,停歌挥泪诉平生, 谁怜薄命伤心语,似听花间莺啭鸣! 高士奇前后一想,悚然而悟,眼见李光地目光如醉,白痴似的木坐不动,早已明白了首尾,但此时一开必定要得罪人,便假作懵懂,笑道:“这词儿感人的。惜乎熊老夫子今没来,若请他再润色一番,清秘堂的翰林们也都要为之黯然失色了。”明珠却不理会,嘻嘻一笑,问秀芝道:“听你歌词,隐忧很重,像是真的。本部堂职在天子机枢,果有什么冤屈,请讲,不妨事的!”李光地看了明珠一眼,见他那险的脸色竟不自地打了个寒颤。 “奴不敢……”秀芝偷眼看了一下李光地,叹道:“只求明相佑护,莫让人……加害奴的儿子……”至此,己是哽咽不止,难能成语。 “哪个敢?”明珠狠地冷笑一声,说道,“在座有三位辅臣,上头还有圣明天子!”说罢,便命人将秀芝母子带到侧房用饭。明珠又转脸,笑微微地对李光地道:“晋卿,这母子三人真可怜哪!” 李光地征了一下,苦笑道,“此等事人间原就不少,何况又值战乱,哪里免得了呢?”他脸上全无血色,眼睛回避着众人。此刻连索额图也察觉出来了,暗自拿着主意,装作不理会。 明珠突然脸色大变,恶狠狠地说道:“光地所言,虽然是实,但是天理不可泯,人不可欺,我就曾在郑州为民除掉过两个恶棍!”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