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杨天凡没有回答，只是低沉着声音，略带嘶哑道：“让开。”他的语调拖得很长很长，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说了出来，可是停在众人耳中，却有惊恐的感觉，众人一片惊愕，道通的脸沉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在众人的注视下，杨天凡见三叶挡在自己身前，右手便握紧了那根烧火棍，立刻一片清冷的青色光芒从那棍身上发了出来，带着以前从来未有过的杀意。 三叶这一下真是吓到了，倒不是萧杀之意这般浓烈，也不是杨天凡下山之后一个月来修为比以前突飞猛进了，而是这个从下敬他爱他的小师弟，此刻看来当真有杀他的意思。他看了出来，道通也看了出来，阴沉着脸向前踏了一步，虽然他心里还以为杨天凡并非三叶的对手，可是这个小徒弟手中的那件法宝大是古怪，当初在五峰会武时就出尽了风头，恐怕三叶还不能轻易对付。 就在这个时候，许如芸也一脸焦急的跑了过来，挡在杨天凡和三叶的中间，对着这个她从小喜欢的小师弟惊讶道：“天凡，你到底怎么了？”那一张铭刻在深心的脸庞，那一双明眸，这魂牵梦绕的女子，这般站在他的面前。 第29章 杨天凡突然呆住了，整个人都愣住了，像是从梦中惊醒，体内的煞气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可是他竟然感到撕裂一般的痛疼，怔怔看着眼前的师姐，有种想要痛哭的感觉。 你可知道，生死的那个关头，心中最眷念的人就是你吗？你可知道，梦回长青峰，万千缠绵的心绪只为你吗？ 啪的一声脆响，杨天凡的脸上被突然出现在身旁的道通打了一记耳光，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飞了出去，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远远落在了外边。众人耸动。 杨天凡倒在地上，眼冒金星，可是回过神来的他，此时却感觉无比羞愧，怎么能对小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师兄动手，还起了杀意，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他艰难的爬了起来，可是身子还未停稳，脚下一软又摔倒在地，半边脸高高肿了起来，殷红的鲜血从嘴里流出。 可是身体的痛楚他似乎感觉不到了，只在内心深处带着从未有过的畏惧对着自己狂吼：“怎么了，怎么了，你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你已经疯了吗？” 他怔怔抬起头，看着前方师门中的人，仿佛所有的人此时都陌生了起来，而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竟也像是看着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杨天凡艰难的站了起来，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可是看他表情，却是迷茫多过了害怕，仿佛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叶毕竟从小爱护杨天凡，转头对道通道：“师父，小师弟没有不敬的意思，他只是……” “住口。”道通一声怒喝，三叶不敢再说下去，身子高瘦的道通，此时看来却如一尊高耸入天的怒神，一步步向杨天凡走去。 杨天凡脸上露出一丝畏惧，这毕竟是他从小就害怕的师父，他甚至不敢想象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了杨天凡的身前，众人大惊。 南宫雪面如寒霜，剑眉紧皱，可是面对着名动天下的长青峰首座，他竟如同少年一般，没有丝毫畏惧。 她白衣胜雪站在那里，就像钉子钉在地上一般，没有再移动一分，就算前头有惊涛骇浪也不能动摇她分毫。 哐当龙吟声中，太秋神剑霍然出鞘，白色的光芒笼罩了她和杨天凡，她带着凛然正气，根本就不看她一向敬重的大师姐上官采儿不停给她师眼色，决然道：“你要再敢碰一下杨天凡，先杀了我再说。” 上官采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偷眼向道通看去，只见此刻道通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几乎成了猪肝色，可想而知他心中的盛怒到了什么地步。只是上官采儿身为缥缈峰的大弟子，绝无回避之理，而且南宫雪一向深受月华大师喜爱，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 上官采儿看着道通的脸色，便知道要去劝他根本不管用，只能迅速跑了过去，一拉南宫雪低声道：“你疯了，南宫师妹，这是他们长青峰内部的事情，你来管什么闲事，就算师父在这里也不好说什么，快跟我走吧。” 没想到南宫雪今天却不同往常，哼了一声：“杨师兄当初在幽灵深渊冒死救我，我要是一走，杨师兄还不知道被这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他身世孤苦，我若是不站在他这一边，世界上便无人站在他这边了。”说话间目光如电直看着长青峰门下，虽然知道自己实力太差，可是看她神情，为了身后这个杨师兄，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上官采儿哑然，见这南宫师妹犟脾气又上来了，真是心急如焚，正焦急间，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南宫雪的肩膀上。 南宫雪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杨天凡站在了她的身后，半边脸肿的老高，可是眼中热泪盈眶，说话声音中带了哽咽：“南宫师妹，你的心意我心领了，现在是我不对，我会向师父认错的，你先随上官师姐回去吧。” 南宫雪眉头一皱，待要说话，只听得上官采儿在旁边急道：“南宫师妹，你再在这里，只怕会惹的道师伯越来越怒，反而是害了杨师弟，走，快走吧。”说着强行拉着她就走，南宫雪正奋力挣扎，可是看了看杨天凡微带恳求的目光，心中犹豫，拉拉扯扯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被上官采儿拉走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的看向这里。 道通脸色难看之极，长青峰门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说一句话。杨天凡默默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一动不动。 道通冷哼一声：“啊，我可不敢当，这是谁啊，煞气那么大，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杨天凡身子一抖，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抬起，依然伏在地上。 三叶等人一向都疼爱这个小师弟，看他这个样子，早忘了杨天凡刚才那副奇怪的模样，纷纷向道通道：“师父，小师弟他……”道通一摆手，众人的话都噎在喉咙里，道通上下打量了杨天凡一眼，怒哼一声，冷冷道：“想不到我这些年来，竟教出了一个忤逆之徒。”他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了，竟是不再理会杨天凡。 许云叹了口气，跟了上去，众人无奈，只得也跟上，场中只剩下杨天凡一个人孤零零跪着，他的头依然没有抬起。 天黑了下来，正道人士纷纷彩云山南面山腰处休息，这里有几十个天然形成的岩洞，很是方便，当日一上山来，便被正道人士看中了。 南天门以五脉区别，分了五个洞xue，长青峰人数最少，在最西边的一个山洞，旁边就是一片密林，另一侧过去就是缥缈峰、天竹峰、少阳峰。再过去的山洞就是北圣寺、水月天、东海之阁以及其他正道人士居住的山洞。 这一次杨天凡回来，北圣寺的慧善、慧边见过了，李青也过来打过招呼，南宫雪更是帮自己出头。 不过此刻的他没有心思想这些事，跟了众人回来，他不敢进洞，便一直跪在洞外的岩石之上，从下午到现在，整整跪了四个时辰，道通却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 南天门其他各脉弟子和北圣寺、水月天、东海之阁的人多有出来看到的，往往围成一圈，在远处指指点点，讥笑声隐约可闻，杨天凡心中愧疚，始终不敢起来，不过跪了这么久，膝盖却是酸疼无力。 忽然间旁边山洞，也就是缥缈峰弟子所住之处传来一阵喧哗，杨天凡没有抬头，但隐约听到了南宫雪在那里大声愤怒说话，似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冲过来，但被上官采儿等弟子死死拉住，好说歹说劝进了山洞。 黑夜里又恢复了平静，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只剩下杨天凡依然跪在那里，匍匐在山洞门口。 就在这时，长青峰所在的山洞里又传来了三叶、青松、明月、七花等人恳求道通的声音，可是道通怒声呵斥了几句，众人便不敢再说了。只是沉默了片刻，却传来许如芸的声音：“爹爹，你做什么？天凡在外面已经跪了快五个时辰了，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是伤了大师兄还是杀了他了？他都已经认错了，你还不让他进来。” 轰隆一声巨响，石块横飞，想来是道通余怒未消，一掌打在坚硬的石头之上，把岩石打的粉碎，许如芸还想再说，听得许云低声说了几句，把她拉过去，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黑沉沉的夜色，没有星星和月亮，夜空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杨天凡跪在洞口，快六个时辰了，其他门派的弟子大都睡着了，连最后亮着的长青峰那一堆篝火，也在十分不情愿中渐渐熄灭了。 山洞里，道通不知说了句什么，许如芸立刻就喊了出来：“爹爹，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没有声音，没有下文，杨天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不一会，三叶走了出来，杨天凡抬起头看着大师兄，三叶脸上有不忍之意，但终究还是狠下心：“小师弟，师父说你跪在这里让他心烦，叫你要跪就跪的远些去。” 杨天凡的心沉了下来，脸上忽然感觉一凉，冷冰冰的，这个漆黑的夜晚下起雨来了。 他没有说一句话，默默站起身，走到远处，在密林边缘，古木之下，跪了下来。 三叶向他看了半响，却见小师弟的身影在这雨夜中渐渐模糊起来，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回去。 轰隆一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划过天际，仿佛漆黑的夜空撕裂成数块，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滴如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来，打在岩石之上，劈啪作响，过不一会，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转眼之间天地一片迷蒙，杨天凡全身此刻都已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他抬起头向前方看去，原本漆黑的夜色，加上大雨，根本已经看不清山洞那里的情形。天地之间仿佛就剩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受着苦。 他低下头一动不动，这场大雨，仿佛是上天惩罚他一般，竟然下个不停，雨势丝毫不退，电闪雷鸣在他身上猖狂呼啸，雨水从他湿漉漉的发间趟了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落，杨天凡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这风雨肆虐的时刻，他却忽然看见，在他的前面，出现了一道身影，一双鞋，踏在了他的面前。 他吃力的抬起头，天空中电光闪动，响雷嗡鸣，借着那一道微光，他看清了那一个凄美的女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杨天凡整个人都呆住了，南宫雪浑身上下也湿透了，闪电一闪而逝，她的身影也变作了黑暗中一道朦胧的阴影，可是杨天凡可分明感觉到，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在暴雨狂风之夜，这般温柔的身影，在他面前轻轻蹲了下来。 雨更急，风更狂，树林深处仿佛有妖魔怒啸，哗哗作响，一只冰凉的手掌带着微微颤抖，拂过杨天凡的发梢，仿佛梦语一般的声音，在这个风雨之夜低低道：“别怕，很快就会过去了，我会在这陪你的。” 轰隆一声巨响，雷声仿佛撕裂了夜空，震碎了心魄，狂电闪出，风雨呼啸之中，冰冷雨花如如妖魔一般狂舞，那一张温柔的脸，那一双温柔的眼，如幽梦中最甜美的身影陪在身旁。 她在风雨中低声自语，对着杨天凡，又仿佛对着自己的内心，轻轻道：“你救我护我，不惜自己的生命，我便一般对你了，你心中痛楚，天知我知，我不能分担你的痛楚，便与你一道承担，希望有一天，你能与心爱的人好好在一起。” 说话声越来越轻，渐渐消逝，风雨更急，那身影那般柔弱，像风中受伤的小草，摇摆不定，杨天凡心头一阵恍惚。 风雨肆虐许久，方才稍稍收敛，杨天凡全身冰冷，寒气侵入体内，手脚早已麻木了，知道再这样下去，非大病一场，可是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起身躲雨。 在这片寒冷中，却从他的胸口处，若有若无的传来淡淡的温暖，缓缓在他体内游走着，抵去了不少寒气，似乎是放在怀里的那个法宝赤焰扇。 杨天凡忽又想起刚才那如鬼魅的女子身影，恍惚中以为是南宫雪，可是此时此刻再也看不到人影何在，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从未出现过。 想到这里，他嘴边露出一丝苦笑，甩了下头，水珠四溅，就在这时，分明听到一个清清楚楚的声音：“傻小子。” 杨天凡一怔，连忙回头，几乎一声南宫meimei就叫了出来，只见密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女子，手中一把伞遮挡风雨，笑盈盈看着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魔教小妖女奇樱。 这时夜幕之中，雨势虽然比刚才小了一些，可是仍然颇大，稍微远的地方就看不见，杨天凡还以为自己眼花，不料定睛一看，却真是奇樱俏生生走了过来，脸上带了一丝笑容。 只见她依然是一身深绿衣裳，手中还撑了那把青油伞，可是这风雨太大，她轻飘的衣裳边上，也湿了好几处，走到跟前看的越发清楚了，那几处被谁淋湿，柔柔贴在肌肤之上，若隐若现。 杨天凡忽然低下头，不去看她，奇樱怔了一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上下打量他一眼，轻笑一声：“你这人当真很奇怪，这么大的雨还跪在这里，莫非这也是你们南天门的修行法诀吗？” 杨天凡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只见奇樱那一张俏脸在这夜色之中，意外的温柔如水，不由怔了一下。 雷声隆隆，从天边黑云传来，几乎就在同时，巨大的闪电划过天际，将夜空撕为两半，闪了一闪才消退下去，伴着这电闪雷鸣，这雨势竟然又大了起来。 奇樱皱了皱眉头，向前又靠了些，杨天凡忽然觉得，打在身上生疼的雨点，竟突然少了起来，整个人好像重压之下忽然解放一般，顿时轻松了许多。 他抬头一眼，却是奇樱把一半伞移了过来，替他挡着了风雨，可是这雨势何等之大，顾得了杨天凡，奇樱自己难免就有所纰漏，转眼间半边身子都湿了。 杨天凡心中一阵暖意，忍不住伸手把伞推给奇樱，低声道：“你在破血洞刚刚大病了一场，小心着凉了。” 奇樱似乎怔了一下，看着杨天凡，杨天凡被她看的奇怪，惊讶道：“你怎么了？” 奇樱抿嘴微笑，神色间大是欢喜，高兴道：“原来你这小子，还知道关心我的身子。” 杨天凡脸上一红，不过幸好在这风雨夜中很难看的出来，立刻讪讪道：“我是怕你等下病了，又要怪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