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梦迷津渡
1 语默没有石慧的消息,她已经不再盼望了。一个人酸涩地数着日子,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梦醒,一个人回忆一个人醉,一个人流泪一个人疗伤。语默是忧郁的,语默是哀怨的,语默是伤感的,语默是病着的。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时已是清晨,她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晕倒在地板上,何以醒来时孤单的一人,她踉踉跄跄地回到床上,泪湿枕巾。 不言不语,不代表心静似水;不喜不悲,不代表无知无觉,无欲无求。 莫负眼前人,回首百年身。 曾几何时,石慧的信誓旦旦如在耳边;曾几何时,相爱的故事彩霞满天;曾几何时,转眼已是意兴阑珊。 语默沦陷在这份孤苦和悲戚的病痛里,而他却不知在何处数着自己的日子和忧愁?该如何理解他的消失不见? 语默不敢细数那些相爱的轨迹,那些甜蜜的过往,那些欢乐的记忆,那是对比今日的一种讽刺,那是一场严厉的讨伐。 当子辰的电话响起的时候,语默的心潮湿着,她接起电话,子辰听到了语默微弱的呼吸,他的意识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语默需要照顾,他关切地问:“怎么了语默,你病了?” “嗯,子辰,我病了。”语默凄惨着,哽咽了,她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 “等着我,我这就过去。”子辰急急赶到语默的住处,几日不见,眼前的语默形销骨立,他惊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石慧------再也不会回来了,石慧------奔赴他的亲情和家庭去了,他不要我了。”语默哀哀地哭着,气断肝肠。 “语默,你的脸······”子辰看到语默苍白的脸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他感觉到非同寻常的气氛与不同,他感觉到这个年过的好不平凡。 “夏芳菲来过,她大打出手,子辰,我吃亏了,我败给了她的强悍,我还败给了她的亲情,我所有的付出和等待都是没有意义的,我是孤独的,我终究是一个人。”语默悲痛欲绝,哭倒在床上。 “语默,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还有一梦,有你的父母兄嫂,你不是孤立的,你一直都是拥有着的,不哭,啊?”子辰扶起语默,看着悲伤莫名的语默,有些心慌意乱,有些无所适从,却不得不软语温存,他轻抚语默的背脊,说着自己也弄不清楚的话。 “石慧会回来的,他可能需要处理一些事情,等处理完了,他就会回来,他不会辜负你的。啊?” “不会了,他父母都来了,他父亲狠狠打了他,他被他们的亲情呼唤回了那个家,我原本就不应该介入这一场戏剧,这是一场闹剧,荒唐的闹剧,子辰,我好可怜,好可耻,好可笑,我错了。”语默伏在子辰的肩,哀切连连。语默那21克的魂魄被撕裂的片片残破,而石慧却在她的碎片上悠闲地散步,她恨他的残忍。语默在心里狼狈地喊着,此刻她竟然不敢再去相信她的爱情,不敢再相信自己是石慧的最爱,她发现,石慧原来是自私的,他最爱的人其实只是他自己,而已! “语默,听我说,你是错了,这一次你就不应该选择石慧;既然已经放弃,既然你们已经错过,就不应该重拾旧梦,何况此时的石慧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你成了他的情人,一个不光彩的小三儿,被道德和舆论所谴责的人,你不是一个可以承受这些的人,你却偏偏逆流而上,你糊涂啊。刚开始的时候石慧要给你完整,你拒绝,你玩弄着你的清高,你以为有了爱情你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是等到事情的继续发展,你感到了不平衡的时候,你开始了对夏芳菲的报复,我眼看着你一步步走入绝境,却无能为力。好在宁宁的血及时让你迷途知返。但是你们的生活波涛汹涌,彼此都陷进了最深的痛苦和耻辱里不可自拔,怎么办?现在每个人都痛苦,每个人都伤痕累累,语默,我无法劝你收手,无法劝你放弃,却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越陷越深。也好,如果石慧就此回归他的家庭,你也迷途知返吧。”子辰撩起她凌乱的发丝,将它们捋到耳后,这一刻的语默是他没有见过的,语默一向那么在乎自己的形象,她从来不会允许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狼狈。看着这副凄楚的令人心酸的面容,他知道,这一次,语默是真的伤了。可是,他却必须把这些心里的话说出来,哪怕这对语默来说是万分残忍,他不得不说,他真的不能看着语默继续沦陷了。 “可是,我不甘心,我怎么可能放下?”语默不依。 “语默,你想想,你刚才用的是什么词?你不甘心。不甘心------你在争这口气,是不是?你现在不是在为了爱争取,而是为了这一口气?你的方向已经跑偏了,爱情是不是早已经被生活和苦难磨灭了?语默,醒醒吧。”子辰语重心长。 “子辰,不是的,我是爱他的,······”语默闻言惊愣,心痛如割,强自喃喃。 “你爱的是你们的过去,你一直看不清楚你自己的感情,为了那份懵懂的初恋,你自以为是的嫁给了罗启志,开始了那一场昂贵却没有意义的追随,后来你又为了圆你的梦,你执意做了一个不道德的人,还美其名曰为了爱情!语默啊,你让人心痛,你固执而糊涂,你是一个天大的傻瓜。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猪头。”子辰的这番话说的自己都心痛不已,是了,他这是把自己埋藏了多年的话都倒了出来,他希望能敲醒语默的愚昧,如果能够给语默醍醐灌顶,从此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希望能将语默解救出来,因为他一直就没有看到他们的未来。只有语默执迷不悟。 子辰的话犹如一枚炸弹,炸的她体无完肤。她不是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她沉湎于那份爱恋里,沉湎于这份已经习惯了的生活里,她对这一切已经产生了一种惰性或依赖,她其实是不愿意从那份破灭里走出来的。弱弱的语默楚楚可怜,却还在挣扎着,试图挽救自己的尊严:“子辰,我很可恶吗?你鄙视我吗?” “怎么会?你是很可恶,可是,我却怎么忍心鄙视你?我心痛你这一步步的错,我不希望你继续这样的痛苦,如果他爱你,就应该给你一片蔚蓝的天空,而不是永远yin雨霏霏。语默,走出来吧,有一个世界和风煦暖,艳阳高照,追求属于你的幸福吧。如果他不回来那是他无法坚持,不是你的错。” 还可以有希望吗?我不敢走出去,我怕走出去也是一样的孤独,我伤不起。语默的心里一片沧桑。 “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应该有一份正常人的生活。”子辰凝眸看向语默,目光深挚。 语默愕然,她让自己安静下来,她安静地躺回床上,那双曾经灵动的双眸里充满了困惑和迷茫,她无助地望着棚顶的吊灯,想起了在洛山的出租屋里,那盏简单的白炽灯,每次看着她进屋打开它子辰才会放心地转身离开,那是一段温馨而迷离的日子,让她重拾了很多的温暖岁月。 “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子辰不再劝说语默,由着她自己去消化这一番理论吧。如果她能早点想通,那么,石慧对她的伤害应该能减到最低,子辰对语默可谓是用心良苦。但是他是绝对不会在他们出现裂隙的时候趁人之危的,他有他的cao守和原则,他不会勉强任何。甚至,他相信,只要他一直在,语默终究会正视他的存在,他会坚持,会一直坚守着这份情谊,而不会伤害任何人。而且,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一种守候------蓝颜知己------可能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一缕冬日的阳光吧。 语默轻轻踱到厨房,虚弱地将自己倚在门框上,看着忙碌着的子辰,忽然眼眶湿热,这就是一幅温馨的家庭场景啊,然而cao持家务的却不是男主人,语默所向往的红尘情爱,在此刻竟是如此丰盈的讽刺。情不自禁地走到子辰的身后,伸出双臂从背后拥抱了子辰,子辰蓦然一震,心脏瞬间漏掉了半拍,语默的举动忽然潮湿了子辰的眼眶,有酸雨迷糊了他的视线,他继续翻动着菜肴,心里五味杂陈,翻江倒海,然后关掉灶火,回转身,捧起语默泪湿的脸,轻轻揩拭着她的泪,无限怜惜地説:“傻瓜,别这么脆弱,这不是你的风格,林语默是坚强的,嗯?来,坐下,尝尝我的手艺?” 语默哽咽着,子辰的手艺不可谓不好,吃在语默的嘴里却酸麻咸涩,这样的幸福,这样的眷顾,不是来的太早,就是已经太迟?语默的某根神经被深深地牵动着,愧对着子辰的一切。让她原本沧桑的心又加了一抹刺痛,沉默是一种凌乱,而感动让她愈加忧伤。 贺子辰,你是红尘*,是前世遗留的惘然? 语默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子辰,谢谢有你。” 子辰皱了下眉头,万千感慨,瞬息弥漫了岁月的山河,笼罩着一层氤氲,他心痛语默的一切,也怒其不争。然而,他终究是理解她的,终究他是溺宠着她的,“多吃点,身体是自己的,没有人能够帮你更多,终究这世界上,只有自己才真的懂自己,做一个心灵强大的人,语默,你行的。” “嗯。”语默含泪点头。这一程,风风雨雨,波波折折,终于在最痛的时刻,换来了片刻的清醒。生活没有平静的绝望,只有汹涌的惊涛骇浪。每个人都必须学会坚强,学会做一个优秀的掌舵者。 2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石慧凭窗而立,望着万家灯火,想象着每个窗内应有的故事,试图想象着别人的人生。然后他想到了那句话,苦笑了一下,原来他如此不开心,是因为人生八苦在他而言件件都属于他,仿佛列队在那里嘲笑着他的悲催。这短短的一句话道尽了他目前全部的心境,也是心结。 佛,何以佛会如此大彻大悟,知晓一切因缘,悟化人间所有悲戚? 石慧再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 佛说: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人都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拥有它的资格。 石慧再次苦笑。佛啊,你总是切中我的要害。 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这一切,那么,就不会给语默再次带来伤害,而且是这么严重的伤害,石慧不能不痛,不能不悔,自己真的是一个懦夫吗?为什么就是抗拒不了现实?可是,他真的无法抗拒现实,那是生他养他的父亲,他不可能拒绝他生命最后的请求,是的,无法抗拒。 佛说的真好,“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拥有它的资格。” 是的,他和语默原本已经错过,他早已失去了拥有的资格。可是,他却偏要违背天意,非要强求在一起,结果害人害己。他竟然真的给不了那个承诺。他该怎么面对语默?他能给语默怎么样的一个交代? 从北京回来已有几天了,石慧始终没有勇气出现在语默的面前。可是,他终究是要面对语默的对吗? 几番踟蹰,抖落一身的雪花,终于疲惫地踏进了家门。一股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依旧是那样温馨的氛围,却异常地笼罩着一层朦胧。语默单薄的背影,一袭素衣,落寞地坐在他曾经精心设计的摇椅上,屋内轻柔地弥漫着音乐,那是“最浪漫的事”------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这样温柔甜美的旋律,在此刻的寂夜竟是如此讽刺,刺的石慧的心揪紧,生疼。 语默看起来很安详,她只是坐着,不动,不思,不想,不闻,不看,仿佛一塑雕像,又仿佛轻灵如烟、似幻,石慧看着这样的语默,竟然恍惚,竟然不敢靠近,是的,他无法靠近,靠近了他也难以启齿,他无言以对。 可是,他终究还是来了不是吗? 石慧终于靠近,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语默的肩头,那孱弱的肩更加单薄,让他的心更加抽疼,他眉头紧 皱艰难地说:“语默,我回来了。” 语默不曾回头,或者说她无需回头,是的,此刻,还会有别人吗? 她清浅一笑,“知道。” 石慧讶然:“你------知道?” 语默了然:“是,我知道,不论是什么样的结局,你终究是石慧,一定会给我那个答案。你不是我,你不会悄无声息地溜走,我知道。” 石慧再次艰难启齿,嗓音喑哑,眉眼低垂,“是,语默,我必须回来。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是啊,我如今全部需要面对,语默,我是难言的。” 语默不语。听到他的这一句难言,语默的心是凉的。她的心里凄楚酸涩,她的等待只是为了听这一句 “难言”吗?难道回来就只是为了告诉自己他的“无奈”吗?她忽然有一些愤怒,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隐忍没有任何的意义,他并不安慰自己,他并不想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难捱和委屈吗?他就是这样的自私和冷漠吗?语默多日来的一点期待和最后的一点盼望忽然像一座冰山矗立在眼前,嘶嘶地冒着冰冷的没有颜色的气息,似乎将空气凝固,冰封了她原本可以流动的液体,寒气弥漫在这原本温暖的小屋,她无泪,她心寒,她惊悸,她甚至想要狂怒,她真的希望此刻自己可以是一座火山,可以将压抑太久的愤懑喷薄而出,然后将所有掩埋。 “生无所,老无养,病在前,死将即,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这是我目前的现状,每一样都对我如影随形、不离不弃,我是不是很可怜?很可悲?很无奈?很-----纠结?”石慧轻轻一叹,自顾自地说着,“语默,对不起,我真的很无力。”石慧重复着他的悲戚,他不知道重复的意义,但是他竟没有其他的语言。他的态度终于惹火了语默,她终于不再压抑自己,将犀利的目光逡巡在石慧的双眸间,肆无忌惮地穿越过他的沧桑,穿越过他的悲戚,穿越过他的无奈,穿越过他的苍白语言,她朱唇轻启,语音低亢,字字清晰: “我只想知道,这八苦,有哪一样是我强加于你?我只想知道,哪一样是根源?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我放手,你就可以完全解脱?是不是只要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化解很多的悲哀和恼恨?是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够换来一句没关系?” 语默依然端庄,她的语音依然是软软的,低低的,但是,她的言辞却是那么的咄咄逼人,在这样的寂夜,彷如空谷回音,在耳边发聩回荡,让石慧自惭形秽。 是啊,语默何其有罪?哪一样是语默逼迫的他不得不苦?哪一样是语默放手后,他就可以回归生活的甜?这根源是什么?根源是自己的懦弱和自私,是自己的责任感的缺失!石慧颓然,他无语,他只能无语! 沉默,沉默,沉默是奈何无字的歌谣,穿越窗棂的微风过往,是隆冬冰雪的一片空茫。 语默继续将身体停在石慧的近旁,黑白分明的眼眸深深、深深地看向石慧,她越说越气,越来越不愿意再压抑奔涌在自己胸腔里的愤懑,她的语音里充满了嘲讽: “曾经,我愿作张爱玲,即使卑微到尘埃里也要开出花来,而我天真地以为我可以不信你是胡兰成;如今,我不再愿做张爱玲,你却真的卑微成了胡兰成。石慧,我们的今天很可笑。我不知道,人的角色原来可以如此转换。” “语默,我们是相爱的,不是吗?” 石慧的眼睛湿润了,他的心一直疼着,疼着,他见不得语默的此刻,不是这样的,语默不是这样冷漠的。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竟然体会不到语默的沧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话原来只是在你侬我侬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真正到了紧要关头,每个人心里在乎的都只是自己的感受。语默的心里感受到了对情意的一抹嘲讽,让她痛了一下,然后再次被寒气包围。此刻,她真的希望自己是一只企鹅,可以对抗北极的冰寒。 “是,我承认。”依旧是冷冷冰冰,就连这样温暖的句子此刻都是如此冷冰。 “语默,······怎么会这个样子?怎么会弄成了这样?语默,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真的不知道。你是无可替代的,这还不够吗?” “哈哈哈,无可替代?无可替代??”语默忽然发狂,“我承认这世界有多种感情,我也相信人这辈子可能会发生不止一次的爱情,但是,我只认可那种阶段式的,而不是这种并存的,左拥右抱------能不能不亵渎无可替代这个词啊?你真的懂得感情吗?啊?石慧?你懂什么是真正的爱吗?!你以责任的名义,左手婚姻;你以爱的名义,右手爱情;你又可恶地以未来的名义,自私地诠释着外遇,演绎着外遇,你把自己的生活经营的活色生香,却罔顾我的真情!你爱我吗?爱我为什么不珍惜我的尊严?我的感受?!” 石慧的泪终究是流了下来,他真的很痛苦,他无法说:“语默,等我,等父亲过世。”这样的话怎么可能说出口?!可是不说,他能给语默什么样的交代?他对不起语默,他放不下语默,可是,他又无法要求语默继续等待,他真的怕他即使到了那一天,他依旧是给不起,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是的,回不去了。看着痛苦得疯狂的语默,他疼痛却无力,他无法回答语默的谴责,因为他真的给不了承诺! “石慧,我们曾经为了爱不顾一切,但是我们却伤痕累累。我们的爱是那么的不为世俗包容和认可,我本以为我可以超脱,可是,我却必须面对这些谴责,我很耻辱,我活的很卑微,很可耻。当我一个人听风翎扣窗,静数寒夜更漏,我告诫自己:林语默,你没有资格抱怨,路是你自己的选择;当我一个人孤独地卧病在床,我告诫自己:林语默,你没有资格生病,你不能要求他拨出时间来照顾你;当我一个人面对心灵的郁闷的时候,我告诫自己,要耐得住清寒,受得了寂寞,我是悲苦的;当我看着别的情侣出双入对的时候,我是羡慕的!我没有正常女人的凡俗生活,我没有一个正常的人生。我以为我可以不怨,因为我以为我拥有你的爱和承诺,我可以等,等到你的兑现。我痴我愚,但我不会永远接受蹂躏!我也是有尊严的,我不能永远被你肆意地践踏!我可以不要求,但是,你不能因为我不要求就忽视我的存在和等待,那只能说明你不在乎!你是自私的!!” 语默终于爆发了,悲愤地任由泪水恣意划过自己苍白瘦削的脸庞,她淋漓地诉说着内心的挣扎和彷徨,诉说着自己的悲苦和无奈,那斑斑血泪句句guntang,字字琳琅,恨不能倾倒出所有的压抑和垃圾,所有的愤懑和不平,令石慧的卑琐无处遁形。 “石慧,后来我终于明白,原来我们是平行线,我们不应该有交集,交集了就会出现祸乱;石慧,我终于明白,原来你并不伟大,只是我把一个想象中的光环罩在了你的头上!面对少时的遗憾为了圆那个已经逝去的梦,你可以置家庭和责任于不顾;面对世俗中的所谓浮华和虚荣你任由心爱的女人在寒风中孤零地颤抖;面对两个深爱你的女人,你难道不明白?要想对得住这一个,就势必要伤害那另一个;你不知道是真的不懂,还是你觉得这样的争争抢抢让你很刺激?现在的结局是你左右逢源着,徘徊不定,伤害了深爱你的两个女人,你全都对不住!” 语默忽然再次将身体逼近石慧,如翦双眸再次深深地看向石慧,正视着这个改变了她一生的爱人,一字一顿,血泪控诉: “我很天真,总以为这是一程有希望的旅行,终究会‘从杨柳依依的堤,摆渡到烟花纷飞的岸’,但可惜,真的不是。我不过是从梦里的温软江南被贬到了冰寒的塞北荒原,你是残忍的,你是冷酷的,你是绝情的!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北极企鹅,我毕竟耐不住那种低温,我会被冻僵乃至绝望地死去。而最可笑的最死不瞑目的是------梦尽时眼尽处,唯有苍茫和灰蒙的白,你让我在生命的最后都触摸不到一丝的温暖,你竟不留一丝柔软。我竟没有红楼梦里的那句尽处的优美:‘天尽头,何处是香丘?’我竟然问不出这一句香丘!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为我准备一处香冢,或者说你不愿意······这世上你最爱的只是你自己,你把自己的世界保护得犹如铜墙铁壁;我是你占有欲的一个牺牲品,我被你牢牢地圈在那个所谓的爱的围墙中。你是自私的!” 语默不再温婉,她决绝地揩干了脸上的泪痕,清冷的目光转向窗外。窗外,万家灯火平安夜? 石慧愕然地看着这一切,愕然地看着似乎陌生的林语默,愕然地在心里一千一万个惊悚,那么多的曲折,那么多的委屈,那么多的牺牲,那么多的痛苦,压垮了语默的坚忍,是的,她是撑不下去了。那么多的控诉,是血泪写成。 石慧无言以对,他的此刻竟然是那么的悲凉,他不是不想给,只是他已经给不起,不,是他从来就给不起,他是不该招惹语默的! 石慧转身,不发一语。踢踏沉乱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凄冷的夜色里。语默没有目送他离开,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眼神,没有一声叹息,就只是默默地,默默地,她还是那尊雕像,不动,不思,不想,不闻,不看。她怕,怕那一瞬间的难舍击穿她的脆弱和柔情,她怕,这片刻的追随在心里构成一生的苍凉,挥之不去。她怕,她是痴愚的,她怕她走不出这一场痛苦的涡旋,她真的无力了。她被他伤了太多伤了太久,她已经承受不起了。 石慧的步伐不再是平稳的,他几乎是踉跄着艰难地走出了语默的视线------他以为还有语默的视线追随,或者是他幻想着这一道追随的目光,即使不再温暖,只要还有着追随,就足以呵护他的后半生。 可是,真的没有。 太久了,语默的等待真的已经太久了,那道被夏芳菲抓伤的痕迹,已经结过痂,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色印痕,不细看足以蒙蔽许多人的眼睛。但是,它那么清晰地印在语默的眼眸里,语默的心里,语默的灵魂里,那是那么的耻辱,那是那么深的烙印,烙印着她的情她的伤她的痛;她的孤独她的无助她的困惑她的凄凉,处处时时上演着,提醒着,语默的荒唐语默的可耻语默的卑微和难言。是的,语默不再温情,她无法再温情,她无法再给自己戴上那款温情脉脉的面纱,来应付石慧,“我愿做张爱玲,即使卑微到尘埃里也要开出花来。”她无法再继续那一场幻梦,他已经粉碎了她的那一帘幻梦。 3 一位禅师在旅途中,遇见一个不喜欢他的人。连续几天那人用尽各种方法污蔑他。最后,禅师转身问那人:“有人送你一份礼物,但你拒绝接受,那么这份礼物属于谁呢?” 那人回答:“属于原本送礼的那个人。” 禅师笑着说:“没错。若我不接受你的谩骂,那你就是在骂你自己。” 语默是有心结的,面对世俗的舆论怎么可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可能不影响她的情绪。毕竟她还做不到净禅。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象张爱玲,活自己的生活。但她毕竟不是张爱玲,她可以自作清高,却无法清高到那种为了爱情真的卑微到尘埃里。事实上,她做不到张爱玲的那份疏狂与洒脱,她在意世俗的眼光,在意她的孤独,在意爱是需要责任和完整的。她还是不行,没办法做这样超然的一场修行。而且,如果她现在失去石慧,就会令她感觉更加失败,她怕自己会是众人嘲笑的对象,她知道,他们的故事并不光彩,是不被世俗所容的。在经过了这么多之后,语默对自己包括人生观不能不重新认识。 看着双眼红肿的语默,子辰给她讲述了禅师的故事。其实,有些生活之重原本不在我们的承载范围,但是,我们却无法避免。那么,怎么办?面对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且,我们还有一个最有效的武器,那就是阿Q精神。象那位禅师一样,假装这一切跟自己无关,那活的叫一个超然。我们凡人很难做到。但是,我们都应该明白,很多人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只看见了别人黑。如果都能学着换位思考一下,那么这个社会就多了很多的和谐。没必要过于在意别人的言论与看法,人活于世,谁人不说人,谁又不被人说?自我谴责、或者委屈的每日以泪洗面,难道能哭倒了长城,哭来了海啸?不会,伤的不过是自己,亲者痛仇者快,这就是真理。 “当一个人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别人的时候,别忘了有四根手指是指向自己的。我们难道非要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的方向吗?你不是一直讨厌别人过多地干涉你的生活?你不是一直说你的生活与别人无关吗?这个世界,大同小异的事情太多了,我们只是恒河沙一粒,真的不算什么。没必要因为别人的看法而令自己屈辱。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看不开这一切吗?哦对了,语默,你知道今天是一个什么日子吗?”子辰蓦然记起。子辰扶起语默走到窗前,昂首向天,“你看,金星与木星之间,月似峨眉,有的人看这现象好似一张笑脸,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金木合月,也叫双星伴月。你看呢?” “子辰,我看即使这是一张笑脸,那也是一张扭曲的笑脸。那是一种很痛苦的笑容。”双星伴月,天空笑脸?是吗?是笑脸吗?不,语默扭头看向子辰。 “所谓境由心造就是这个道理。明白吗?你的心情不快乐,你看到的就是扭曲的笑脸;你是开心的,你就会看到天空的灿然和辽阔。”子辰搂紧了语默的肩,“不要执迷了,你应该快乐起来。” 子辰的目光投向遥远的苍穹,双星伴月,仿佛说的是子辰和石慧伴在语默的身边,也仿佛是语默和夏芳菲伴在石慧的身旁。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一个可爱的笑脸。是的,语默说的对,那是一张扭曲的笑脸,可笑的面容。 尘世浮云,诡谲莫测,不知道生命里最终能坚守的是什么?立于天地之间的,莫过于恒久正气,作为一个男人,子辰明白,他可以输了世界,唯独不能输掉自己。 子辰的心里挣扎了一番,终于还是决定做一个磊落的人。不管语默今后做一个什么样的决定,他都希望语默是快乐的,他希望语默幸福。他不能在语默的人生里扮演一个不光彩的角色,他会把选择的权利交 给语默才对。他沉吟了一下,转身面对着语默,缓缓地説:“语默,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告诉你------石慧的父亲得了肺癌,可能时日无多。” “······”语默惊呆。 “是,肺癌,时日无多。他的确有他的无奈。我想,你可以试着理解他,或许你可以从那份抱怨中走出来,一个男人,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和道义,让他为了一段感情放弃家庭和责任,真的很难。他此刻无法做出其他的选择,我想······豁达是每个人的美德,何况,这些年,你们之间应该有更多不为别人所感知的东西,我给不了你更多的建议,只是希望你能快乐起来。”子辰说完,长吁了一口气。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佛家所讲的人生八苦------这就是石慧的无奈。 她懂了。 “子辰,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语默的眼里氤氲着一层水雾。 “语默,我必须告诉你,人生有太多的遗憾,有太多的回不去。我懂你,我不想你的人生有太多的失落和遗憾,人生苦短,每个人都不要让遗憾成为自己的负担。包括我自己,包括你,包括石慧。语默,我可以大胆地解剖一下吗?”子辰的双眼亮晶晶的,有一些期待,有一些兴奋,含着一抹忧郁,一抹成熟,一抹探究。 “解剖?”语默不解。 “是,我不知道这个时候适不适合,但是我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我对你,这些年不离不弃,看着你的故事惊心动魄地演绎,我做不了一个旁观者,也无法全然参与其中。只有不远不近地关注着,我很辛苦,心情极度矛盾与复杂。我对你的感情,由最初的暗恋,到后来无奈的追随,我放弃了很多,却无意中也得到了许多。事业、情感上的成长都令我暗自欣慰。多少次我想过,在你脆弱的时候,如果我可以趁人之危,不见得我没有一点可能,但是,我不屑于那么做。所以,我努力调适自己,摆正位置和心态,是,你无法定义你对我的感情,你叫它‘第四类情感’,我认了,我愿意做你的蓝颜知己;你说你曾经愿意做张爱玲,为了石慧为了爱可以低到尘埃。我呢?我何尝不是?那也是我的感同身受。如果可以,我也认了。但是,你终究只把我看作你的蓝颜知己!” 子辰停顿,眼里氤氲着,那雾气含着一种热浪,是那样的温暖,充满了无知无畏的吸引,一下子击穿了语默的武装,她不敢正视这份*裸的告白,但是,它们却无处不在,左右西东,缤纷耀眼。她有一刻的眩惑。但是,只一瞬,她清醒了,她对他是歉疚的,她对他也是依恋着的,她对他无法有任何的交代,犹如石慧对自己。每个人的人生中都有这样的一种无奈,它让人痛让人暖让人矛盾纠结,面对自己石慧给不起,而面对子辰自己竟然要不起。很忧伤的一种纠结,不是吗? “语默,我知道你的无奈。所以,我愿意接受你给我的角色。既然我是你的蓝颜知己,我愿意怀揣着那种暧昧,给你任何你所需要的,光明也好,温暖也罢,我能给的我都会给,我没有的我会尽量创造,只要你需要。不求天荒地老,只要能允我相陪相随。我的角色你来定义,无论是哪种,我都无怨无悔,我不会给你任何的压力和负担。但是,对于石慧,我希望不管你作何决定,都一定要快乐,爱是两个人的事,别人的态度只是参考。我只希望你能快乐,我愿意看那个阳光简单的你。” 子辰,你真的过于美好!语默的心揪了起来,她无法说你好伟大,但是他的形象真的很高大,他的诚挚他的长情他的内敛他的澎湃,无一不打动语默的心,温暖着语默一度冰封的情怀。 但是,他越是完美语默越是想要远离,她无法想象自己的百孔千疮如何去贴近他的白玉无瑕,从最初自己纯真的年代走到如火青春再到如今沧海桑田,他们曾经拥有人生最美好的遇见,她却辜负了最美的华年。要不起给不起,她给不了他完整的美好如初,给不了安稳的现世人生。她是一叶衰颓,是一袭残败,她是只有落寞和憾然的。曾经,她高傲轻狂,如今,她渺小如尘。语默潸然泪下,人生不会有任何的重来。 “子辰,人生没有穿越,我们真的回不去了。”语默泪涛汹涌。人生没有穿越,而语默的泪却穿越了心的世纪冰河,流淌到了亘古荒原。 “语默啊,我们不需要穿越,我们活在当下就好。正视这一切吧。”子辰轻轻揩着语默脸上的泪水,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细心,仿佛捧着一件精美的瓷器,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地呵护和疼惜,他的双眸亮晶晶的,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穿透了镜片,落进语默的悲戚: “不要有任何的负担,我说这些,只是让你明白,每个人都要敢于给自己做解剖,必须正视现实。给自己做一番解剖,的确很残忍,但是,我们都必须这样做,这样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自己所爱的人。对吗?” 是的,生活是必须继续的,我们必须面对这一切。语默沉静下来,她需要整理自己的思想,整理自己的生活,整理自己的感情,子辰说的对,这样才能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自己所爱的人,还有爱自己的人。天空不会永远阴霾。她要给自己很多的梳理和认知,然后知晓如何面对当下,面对未来的日子。如果说红尘来去皆为情,那么,情落处是否需要思索:人生难道只为情而活吗?难道就没有责任没有更辉煌的选择吗?是时候需要好好的思考了。 在洗尽铅华褪尽红妆后,语默的人生能够在转角遇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