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暗流

    　　1909年一月份，还没等农历新年到来，满清摄政王宣统皇帝的生父载沣就直接把已经身为军机大臣的袁世凯开缺回家，理由是他有足疾。在北方直隶继承了李鸿章北洋一系众多政治遗产的袁大头还是被满清贵族所忌惮，就连他统领北洋六镇的位子也被满清贵族出身的锡良所占据。

    　　从这一人士变动当中，周泽端看到了满蒙贵族对于汉人督抚当中实力最强的袁大头的忌惮。太平天国的平定之后他们忌惮曾国藩，不过慈禧权术惊人，那个时候要实力有实力要名声有名声的曾国藩并没有举旗造反，反而是自废武功，以安朝廷的心，安心做自己的忠臣孝子。

    　　曾国藩之后，他们同样忌惮李鸿章。因为忌惮他，所以在北洋军军费紧缺的时候依然把有限的财政收入拿出大部分去为慈禧修造园子，而彼时刚刚亲政的光绪帝为了让慈禧安心养老，也是对修园子有求必应。这园子一修，迎来的就是甲午一败涂地，然后在马关丧权辱国。不过就算如此，在慈禧的压制下，李鸿章究其一生也没有露出任何桀骜不驯的反意，反而是忠心耿耿的修补这座即将支离破碎的烂船。

    　　现在，这个忌惮的对象来到了袁大头身上，而此时，已经没有了作为定海神针的慈禧了。此时的满清贵族，虽然大多不学无术，但是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们深知慈禧光绪一同去世之后，整个朝廷没有任何人可以压制这个野心勃勃的汉人权臣，那一支数万人的北洋精锐早已在袁某人的苦心经营之下成为了他一人的私军。

    　　既然不敢用他，就干脆让他回家玩蛋去，至于北洋军嘛，慢慢掺沙子就行了，现在谁当兵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只要能给他们想要的，就不信所有人都对他袁某人忠心耿耿。抱着这样的想法，摄政王在一干满族权贵的支持下一脚把袁某人踹回了老家。

    　　踹开袁某人之后，朝廷还是觉得得给其他汉人官员们一些盼头，一方面收拢一下朝廷日渐衰落的人气，一方面拉拢更多的势力，以免北洋系一家独大。出于这样的目的，在农历新年前后，朝廷开始下令各省开始筹办谘议局，给所有乡绅一个参政议政的机会。

    　　还别说，这么一招还真的拉拢了绝大部分地主阶级的心。在这些士族看来，这个天下本来就是皇帝和士大夫共有的嘛，这谘议局一开，虽然大家还是没有直接做官，但是好歹能够在政事上发表自己的声音了。以前整个国家日薄西山，就是因为朝廷没有听取他们这些士大夫的意见，现在谘议局一开，国富民强，赶英超美指日可待啊。

    　　谘议局一开之后，各地的士绅们纷纷兴致勃勃的参与到了这个类似国外各级议会的机构建设工作当中。此时的国社党人发现，以前他们还能争取的一些中立士绅好像一夜之间对他们都冷漠起来，虽然没有到报官抓他们的地步，但是以前那种热脸相迎的态度已经消失无踪。

    　　庞大的士绅阶层态度一变化，直接给本来红红火火的革命发展事业泼上了一瓢冷水，虽然革命的队伍还在发展，党员数量也一直在增加，但是大家也能明显感觉到阻碍比以前多了很多。这个时候，有些党员才想起，去年开会的时候执委会的周主席好像做过这方面的推测，只不过当时大家都没怎么在意，现在看来，周主席年纪不大，但是对于时局的把握比他们强的不止一点啊。

    　　虽然因为满清搞的这么一出，使得整个中华大地上的革命工作平添阻碍，但是眼光长远的人也看到，此时的民众已经开始觉醒，但是这个朝廷却在外国列强，满清贵族和封建官僚的吸血压迫之下走向灭亡。时局变幻之时正是人心浮动之际，发现这一苗头的国社党执委们纷纷建议召开一次大会，探讨时局之际安抚一下人心。

    　　虽然确定了要召开这次大会，但是在召开之前周泽端却不得不赶往桂林，跟三叔周邦齐讨论一些事情。

    　　趁着这次朝廷下令，广西也跟各地一样成立了自己的谘议局，这个是张巡抚本人亲自主抓的事情。谘议局一开设之后，整个广西地界上不管是地主还是商人，不管是致仕官员还是在乡举人都纷纷削尖了脑袋朝这个谘议局里面钻。虽然这谘议局没有正式管辖事情的权力，但是好歹也能够讨论一下各地时政问题，向巡抚大人反映啊，而正好，就有人在这谘议局上告了周家的黑状。

    　　以前的周家商业领域主要在钦州发展，而且在钦州玩的那些东西都太过高端，不管是炼钢还是机械，亦或是水泥这些都不是广西这些内陆商人能够玩转的，他们更多的还是经营一些传统行业和土特产，跟以前的周家并没有多少冲突，相反他们还从周家的产业当中获得了不少的利益。

    　　但是随着周家开始朝着南宁方向发展之后，大家才发现这个过江龙的实力非同寻常。这个年代一般的平民家庭一年的花销也就几两银子，而一些小商人一年的收入大概在几百辆银子左右，就算垄断了一座城市一个行业的大商人，也不过几千上万两银子的年收入，就已经是一个地区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但是周家这头大鳄一进来就不同了，08年的时候周家的年收益就达到了几百万两白银，已经跟广西整个省的财政收入差不多了。虽然这些钱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悄悄的投入到了周邦云的军队当中，另外国社党那庞大的教育摊子每年也会花费几十万白银，但是剩下的钱扣除了几个工厂提升产能积累技术所需要的之外，所能投入到南宁的也是以百万计的。

    　　周家一进入南宁，刚开始还是建一座电厂，这东西大家都没见过，也没法玩，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反正大家只需要享受它带来的便利就够了。但是随着电厂竣工之后没多久，一座叫做富民糖厂的工厂直接让整个南宁的糖业商人开始头疼。

    　　跟此时那些依靠手工人力制糖的作坊不同，富民糖厂要资金有资金，要技术有技术，所以在短短时间就牢牢占据了南宁最大份额的市场。此时的广西红糖主要还是销往国内，而国内的市场也就那么大，毕竟经济形式并不怎么好。市场一定之下，突然有一家抱着质量上乘价格低廉的产品占据了大量的市场，其他的厂商就只能被压缩份额。

    　　刚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不知道这富民糖厂的背景，有一些在南宁官面上吃得开的商人通过自己的关系不断给富民糖厂找麻烦。不过这些找麻烦的人很快得到了教训，这个时候在一些有心人的探听之下才得知这富民糖厂是驻扎在南宁的左江镇总兵家开的。虽然这时候的武官地位要低于文官，但是左江镇上万大军就在南宁城外，更何况这总兵也不是孤单单一个人，他兄弟在桂林当布政使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这下子这帮地头蛇发现自己好像拿这头过江龙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帮子商人内心气氛之下就经常聚集起来商议对策，大家商议半天之后对策倒是没怎么发现，反而发现自己的局面有可能越来越糟糕。周家的富庶现在在广西已经逐渐流传开来，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数字，但是每当看到钦州新码头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船舶，和南钦公路上川流不息的马车就可以窥见一斑。

    　　要钱有钱，要技术有技术的周家现在还只是看上了制糖业，开始在南宁的制糖业展露拳脚。但是谁能保证在尝到了甜头之后，周家不会仗着自己财大气粗，朝着别的方向发展呢，到时候谁又能够抵挡住周家的攻势呢。

    　　正当这些人忧心忡忡的时候，广西的谘议局开了。这谘议局虽然不能具体管事，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够经常见到广西的一把手巡抚大人，周家老三虽然是广西布政使，但是巡抚大人毕竟还是要压他一头的。反正大家也不求巡抚大人打压周家，只需要能够稍稍阻碍一下周家这个发展势头，给大家一个喘息之机就够了。

    　　在这种嫉妒的驱使之下，谘议局没开多久，不少抹黑周家的条子就摆到了巡抚大人的桌案之上，而这一切又被早已在巡抚那里布下眼线的周邦齐得知，然后赶紧把在南宁主事的周泽端给召了过来，当面商议一下对策。

    　　对于这样的局面，周泽端也是非常无语。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不会意识到这些局面，后来自己逐渐开始执掌周家的生意，才在老太爷的尊尊教导之下开始思考人心，经过几年摸索才略有所得。自己来南宁之后的发展已经颇为小心了，为了不在南宁引起太多的敌视，整个富民糖厂每天所出产的几十吨糖有一半左右都被运到外地出售，不曾想这样避免之下还是引起了别人的仇视。

    　　想到这些，周泽端不由感叹，华夏每个时代都不缺少聪明的人，只是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没有把聪明用到合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