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拍卖会（下）

    “不必担心，这里不是迷雾之森，没有足够证据她无法拘捕我们，”劳伦斯显然也发现了羽精灵，低声道：“这是特拉西斯之都，来之前我已经准备好了公民证，来这个拍卖会我们也花钱买了门票，她唯一能拘捕你的理由是你没有打领结，这样看来的话，她应该要拘捕会场大半的贵族。”

    “放心，我不担心这个。”阿尔弗雷德默默的举起木牌。

    木牌上写着一万金币，这是拍卖会热场半天后第一次有人出价上万金币，连同拍卖师也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位竞拍者的举牌，揉了揉眼确定是一万金币没有错。

    一万金币可以做什么，一万金币意味着第九区市区一套五百平米的豪华别墅，可以买最新款的跑车，一个寻常家庭的年度花销不过几十金币，中层阶级也不过几百金币的消费，这一把镭射枪的实际价格固然高，但完全无法与前者相比，谁也不会抱着镭射枪过一辈子，这个世上除了镭射枪还有很多乐子。不过对于某些大家族，例如掌控玛格玛特经济命脉的劳伦斯家族，一万金币，一百万金币，不过是账单上多几个零头的小事情。

    “一万零一百金币。”羽精灵再次举牌。

    阿尔弗雷德微微皱眉，显然对方察觉到了他们，她故意加价只是为了与自己竞争罢了，即便那东西对一个女孩子而言根本没什么用，枪管的强大后坐力甚至可以卸掉她的肩膀，她只是想要从阿尔弗雷德手里夺下这件武器，哪怕放在家里一百年不用，哪怕拿回去压在床柜下当垫板也好，她就是不愿意看到这件东西被阿尔弗雷德称心如意的拍到手。

    “一万五千金币！”阿尔弗雷德再次举牌。

    全场哗然，没有人想过这样一件武器会竞拍到这样热烈追捧的程度，枪支的确是稀有货，但竞拍的双方似乎有些小恩怨，这种恩怨放在拍卖会上，往往会被无限放大，最终演变成一场金钱能力的竞争。

    “一万五千零一百金币。”羽精灵淡淡道。

    她轻轻回过头，玫红色眼瞳扫过了座位上的阿尔弗雷德，拇指和食指无名指微微摩挲。

    阿尔弗雷德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沉默片刻后放下了竞拍牌，后背靠着椅子，看着拍卖师一锤一锤敲下来，再也没有拿起竞拍牌。

    羽精灵的意思很简单，她说如果你是个男人的话就与我血拼到底，如果你是个穷光蛋，那就赶快给老娘闪到一边去，老娘没空和你在这里玩捉迷藏的小游戏。阿尔弗雷德其实对那把镭射枪并不感兴趣，他竞拍武器只是单纯为了昭示来意，他的定位是一个军火贩子，而之前所做的一切已经成功引起了看台后面女伯爵的注意力，她会意识到这个喜欢竞拍武器的人类是个可以宰的肥羊，羊羔肥嫩，谁会错过这么可口的食物。

    接下来是一块晶石，高浓度魔法容量的水晶，这种稀有晶体如果嵌在魔杖上可以大量减少施法者的魔能消耗，身处科技迅速发展的时代，无论是人类法师还是精灵法师都愈加稀少，再厉害的魔法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暗地里一枪撂倒，制造强度更轻便坚硬的甲胄和威力更强大更准确的枪支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任务，魔法什么的兴起了成百上千年，也该落下帷幕了。

    最终一位精灵法师以三千金币收下了这块稀有晶体，坐在阿尔弗雷德前面的精壮精灵显然有些按捺不住，不住的摩拳擦掌，看起来他似乎还在等着某样东西上台。阿尔弗雷德注意到他座位上标志着额度有两万，如果不是因为额度有限，或许他还会竞拍一下之前的巨剑。

    “阿尔弗雷德，我去一下后台，”劳伦斯站起身来：“托你的福，艾瑞莉娅注意到了我们，接下来拍卖会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在这场拍卖结束之前做好我的军火贩跟班这个角色，我会给你带回好消息。”

    “我跟你去。”阿尔弗雷德作势也要起身。

    “不，女伯爵十分讨厌人类，这也是她为什么只联系我一个精灵，”劳伦斯道：“记住，心底的野兽越是要挣脱牢笼的时候，就越要冷静，你和我前去没有任何帮助，相反，帮我完成这场竞拍，拿出帝国公爵的样子来，咱们手头上有五万金币，想花多少随便划，切记不要被某些精灵女人小瞧了，金钱可是衡量新时代好男人的三大标准之一！”

    阿尔弗雷德没有兴趣询问他好男人三大标准是什么，他轻轻点头，说了句‘你自己小心’，又重新坐回位子上。

    有时候阿尔弗雷德也会觉得自己很无趣，他不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不会说笑话，说话时总是板着脸或是一贯的微笑，连他这二十多年学的东西也没有一点花花哨哨，除了看书他最大的爱好是钻研机械，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喜欢满身机油臭味脑子里只想着设计图的机械师，她们喜欢的是穿着干净整洁西装，开着豪华跑车的小鲜rou，但阿尔弗雷德是个意外，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曾一度名列圣城十大好男人榜首，原因是那张精致过分的脸和帝国公爵的名号。

    只是如今什么都没有啦！什么帝国公爵，什么圣教骑士团副团长，什么少女偶像，你现在落魄的像条土狗，唯一能打肿脸充胖子的五万金币也是劳伦斯给你留下的，你一无所有还有一个荒野上捡来的女孩要养活，你来特拉西斯找昔日的伙伴，找到了又该去哪里？你想着向红月帝国的君主杜凯兰复仇，可你连根抽人的柳条都找不到，连你最引以为豪的龙血机甲也败给了这个时代的装甲兽，那些四米高的钢铁怪物才是你最大的敌人。而你如今坐在某个拍卖会里，像个要把过去都遗忘的人，拿大把大把的金币去竞拍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阿尔弗雷德，你究竟想要什么？

    是……权利与力量吗？

    拍卖师一件件拍卖着珍稀物品，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出神发呆的人类，他坐在位子上静静发呆，脑海中回放着某些残存的记忆碎片，周围上千人的声音都被淡去了，只余下脑海一声熟悉的声音，温柔轻缓又充斥着异样诱惑的语气，像是有人在耳畔轻声说着勾人魂魄的话语，不经意间就迷失在了其间。

    阿尔弗雷德的眼前浮现着一幕幕从未有过的画面，远处苍翠青山环绕，层层烟波流转，白鹤在眼前如数掠过，鹤呖云中，杳杳钟声自深山寂静的庙堂传来，如有人低声的问候着，又仿佛只是松间泉水溪流的轻响。这时候，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那双漆黑手臂生满了红色的线，尖锐指甲刺破身体，一个细微伤口突然止不住的流出血来，苍翠的山化作了一片焦黑，溪流干涸，树木失去生命力变作一堆枯枝，远处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山尖喷涌出灼热的火焰，暗红色岩浆覆盖了大片山体，灼烧的气息很快将他淹没，空中坠下一只又一只白色的身影，落在阿尔弗雷德脚下。

    阿尔弗雷德低头看去，那些死去的鹤全身溃烂，羽毛烧成灰烬，不断弥漫开来的黑气自他手臂间散发出来，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变的漆黑，无数条红色的线在皮层下凸起，那些血管一样的东西跳动着，好像有无数小生命要挣扎着跳出来。阿尔弗雷德惊恐地看着自己焦黑如炭一般的身体，眼睛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像是火焰在灼烧着瞳孔，晶状体破碎……

    突然地，一阵冰凉的感觉袭入脑海，眼前所有幻象在顷刻之间消散的无影无踪，灼烧感与剧痛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灰色的眼睛。

    少女穿着花格子衬衫，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下泛着淡淡光亮的眼瞳如若神灵般使人敬畏。他们目光不知为何撞在了一起，少女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少女，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熟悉的人，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

    少女有着一头漂亮的银发，宛若万千银丝，银白色的发色十分少见，在西大陆拥有这种发色的女人被称作女巫，是一种会带来灾厄的女人。在中世纪人们会把她们抓起来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即便是诺伊大陆，这种不吉利的传言也十分之多。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是一双很温柔的眼睛呢？

    明明是一双冰冷没有温度的眼睛，冷冰冰的，不夹杂这一丝感情，天生一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眼神，却又像是藏着某只柔软的小动物，不经意间眨眼的时候，小动物一般的目光浮现了，很快又被倨傲而蛮不讲理的人格压制下去。

    “艾席拉，你不是一直不喜欢热-兵器吗？”少女轻声道：“今天怎么想要镭射枪，这种武器只有坎波菲尔兹才会用吧。”

    “今天突然喜欢了，而且给坎波菲尔兹也不错啊，您给了他不少的钱，这头蛮牛在后面和女朋友蠢蠢欲动，也不知道要拍什么东西呢！”艾席拉微笑着转移话题，这个羽精灵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眨，笑道：“虽然是头蛮牛，可是看得出来在谈恋爱的时候很细心呢，殿下找王子就要这种听话又不敢顶撞您的类型。”

    “敢顶撞我的话，恐怕会被你一路连踢带打拖到地下室，还要再加一发镭射炮吧！”

    艾席拉笑着眯起眼睛：“这是自然，一切对您不利的东西，都该死！”她说话的时候微微咬住发音，明明听起来那么绵软的话语，却又有种危险时刻徘徊在身边的感觉。

    少女轻笑：“有你这样凶悍的女侍卫长，想找个王子真是难咯！”

    艾席拉纠正道：“是勇敢果断又美丽动人，殿下，凶悍可不是褒义词哦。”

    两个女孩说话的时候，拍卖台前突然一阵剧烈颤动，整个拍卖台陷了下去，一个巨型金属装备缓缓上浮，在众人眼中展现出了它原本的模样，它是如此的巨大，带着汹汹气势的庞然大物，蒸汽包还在运作，引擎嗡鸣证明有驾驶员在其中运作。

    拍卖场里的观众屏住呼吸，眼神里透露出少有的惊讶神色，这件拍卖品连同他们这个阶级也很难遇到，甚至是几乎遇不到。

    一具人形甲胄，武装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