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4)、燕公子,您现在开心了么?
ps:电脑崩了,在网吧更新,冏。 ------------------ 紫苏突然变脸,石乙被斥得一哆嗦,再不敢多说什么。 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石乙又忍不住朝一旁看了一眼,只见易文丝毫未受他的干扰,依然稳定且以一种非人般的速度弹动手指。 他似乎是到了此时,才算进入了属于他的最佳状态,指下虚影更甚于之前。 石乙看了易文搁在算盘旁的那本账册,已经翻过了半册,他不禁又唏嘘了一声。 斥完石乙,紫苏转回脸看向燕钰,未待她再开口,就见他微微一笑,说道:看来紫苏姑娘的‘小把戏’一定是非常有趣的了。燕某曾有机会随商队去过南昭一个小县城,那儿常有杂耍艺人搭台表现,其中就有‘变活人’的游戏。只是这游戏可不小,需要好几个人配合才能完成,但燕某刚才听石小弟的话,似乎紫苏姑娘可以独自完成这种游戏? 姬家小乙常拿言语胡闹,让燕公子见笑了。紫苏微微欠身,小乙似乎也看过这类杂耍,便常把那本事盖在贱姬头上,夸大其词哄人呢,燕公子切莫当真。 燕钰含笑说道:那么姑娘的‘小把戏’一定是以灵巧见长了,实不相瞒,燕某向来对精细的事物都心怀很浓厚的兴趣,所以姑娘现在愈是这么说,燕某愈想亲眼一见,何为姑娘所言‘小把戏’。 有燕公子这一句话在。贱姬这不入流的技艺才敢在您这样的贵客面前展示。紫苏脸上渐渐浮现微笑,她原本持标准礼敬之姿站立,双手拢于身前,此时则慢慢将双手交叉开来。左手投入右手衣袖,右手则也探入了左手袖笼中,但贱姬最后还是忍不住想提醒燕公子一声,这‘小把戏’可能是会刺激人心房的,燕公子还想继续么? 燕钰没有说话,只是侧目看了一旁的阮洛一眼。就见此时他也是眼露新奇神色。 燕钰本来是准备问阮洛介不介意,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听紫苏又道:请燕公子放心,贱姬所言的‘刺激’,对旁人是无甚效果的。 燕钰收回目光来投向紫苏,本来想问,难道这小把戏只是单独对付我一人?,只是他刚要开口,却又自行敛了心中那句话。 因为他看见紫苏已经将左手从右边袖笼里抽出,并凌空一弹指。指尖似乎有什么粉末散开了。 其实就在刚才,当紫苏探手入袖的时候,燕钰就已经有了种察觉。他隐隐意识到,在她那因为染色较深,所以布料虽薄,却不完全透明的紫色衣袖里。一定藏有玄机。 现在,这玄机果然展露,但燕钰看着那在空中散开的一点粉影,心神又陷入了新的一种诧异中:难道这女子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迷幻药?变戏法要提高成功率,一则使用精妙的道具,达到变的效果,二则从迷惑观众眼睛的方式下手,唯有迷幻……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燕钰不担心万一自己被迷倒,后头的事会无人收拾。 略定心神。他便暗暗深吸了口气,却又发觉,空气中并未有什么异香。到了这时,他忽然又回过神来,暗道自己愚昧。阮洛就坐在一旁。如果眼前这女子要用迷幻药,岂非连阮洛也逃不过?而且她刚才明明也说过了,此小把戏于旁人无碍。 当燕钰的思绪游走到这一步,他看到紫苏已经凌空四弹指,分别在一个虚形方正体的四角位置,并且每一弹,除了大拇指未变,其余四指是轮番挪换——显然,那颜色极淡,若不是隔得近,几乎难以分辨的粉末,是藏在了她的指甲缝里。 而在这四弹指之后,紫苏那探入了左手衣袖之后,就一直停在里面的右手终于肯挪出。她的右手之前就拈着块丝帕,此时那丝帕仍然在手,只是当她这一次抽手抖帕时,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爆炸了。 这爆炸,没有巨响,确切的说,是丝毫没有声音发出,它只有形体上的表现。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空气中忽然膨胀爆发出一团紫色烟雾,这烟雾仿佛是一口锅中被盖子压制了很久的沸腾水汽,憋足了劲儿冲开了锅盖,这气流便狂暴肆意起来。 紫色的烟雾,在喷张之初,仿佛带着一股裂石崩山的雄浑劲气,但它们并未散开多远便停止了扩散运动,仿佛是一片固成形体的云,若无风至,即会囤停。 因为那烟雾的偏深颜色,以及它在最初喷胀时,看起来很激烈的形态运动,当那烟雾迎面袭来时,燕钰在心神处于一种惊诧震撼之中时,本能地眯了一下眼。 而就在这一瞬间过后,燕钰感觉自己的双肩上,左右同时传来轻微的压力,耳中灌入一个轻柔的声音:燕公子,您现在开心了么? 身处烟雾中的女子既然能开口说话,燕钰也没有再忌惮什么,心神度过了那片刻的震惊期,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亦是以极轻的声音说道:紫苏姑娘闯入燕某心里了,燕某怎能不开心? 在他这话说到一半时,他已经抬起了一直规矩着自然搁在膝上的手,往肩上一探,想要握住身后女子覆在他肩上的轻柔。 不料,紫色烟雾虽然遮蔽了视线,但那女子似乎能透过烟雾看清一切。在他的手才抬到胸前时,他已感觉到,肩膀上那两抹轻柔之力已经挪开了。当他抬手覆上了自己的肩,却是摸了个空。 那两抹柔缓劲力在离开了他的肩膀之后,提升至他的额角,在此过程中,似乎是那女子的无意之举。让他感觉到,依稀是那雾纱一样的袖角衣料刮了一下他的脖颈,却令他禁不住从脖后至脊骨下,顿时起了一阵颤栗。 不知是畏意。还是……欲地悸动? …… 看见自家少主忽然被一阵紫色烟雾笼罩全身,那烟的诡异,让小高台下观看席里的几名燕家随从顿时面露惊讶,禁不住齐齐站起身。 他们随燕钰来到这里的任务,其实非常简单,就是要保护少主的人身安全。可如果这个简单的任务他们没能做好。会受到的惩罚可不简单,甚至是将面临灭顶之灾。 少主? 少主!! 少…… 连着几声喊,已经有几个燕家随从自台下冲了上来。刚刚被燕钰叫上台来主持赛事的那个被唤作小式的燕家随从冲得最近,挥袖就开始扇那紫烟。 小式扇了没几下,烟雾中忽然传出燕钰的声音。确认少主安稳,他本来应该心觉喜悦,但当他听清了少主话中的意思,却禁不住心生一阵惧意。 好好的情调,都被你扇了,真是扫兴! 紫色烟云在停止喷胀时。其实已开始在缓缓变淡,但当这团烟雾被燕家随从小式挥袖扇开了一个破口,烟雾本体消失的速度便瞬间加快。 当烟雾变淡,小式看见自家少主仍端坐于椅上,那个能使诡异手法的紫衣女子果然站到了少主身后,但此时她看起来只像是正在给少主……按摩? 在小式看清了烟中少主时。他同时又听到了少主的声音,那是命令:退下! 小式连忙应声,悻悻然退走。连他都走了,那刚刚跳上台来的几名燕家随从也赶紧退远了。 当那几名随从都走远了,将燕钰笼罩的那团紫色烟云也已经散得极淡,紫苏也在这时松开了给燕钰按摩额角的手。 燕钰似乎是真的很遗憾于这幻妙感受太早消散,不禁长叹一声,然后轻声问道:紫苏姑娘的‘小把戏’果然玄妙,只是刚才被无知家奴打搅,如有机会。燕某真想再感受一遍…… 他这话还未说完,坐于一旁的阮洛忽然开口,却是问向了紫苏:紫苏姑娘,恕阮某识浅,冒昧一问。这紫色的烟……是否会伤人? 阮洛问的这件事,其实也正是小高台外围观看席中,那几个坐得并不安稳的燕家随从所担心的事。而旁观阮洛,虽然他不是燕家的人,却能在第一时间考虑到燕家少主的安危,这已让两三个燕家随从对于这个性情看起来即很温和的年轻人心生一丝敬意。 众随从里,也还有一两个在燕家排得上资历的人,略微听说过阮洛与燕钰有旧交。并且在刚才他们的交谈话语里,这些随从也亲耳印证了此事。有这些前提条件,使这几个燕家随从对阮洛更是从心里另眼看待。 燕钰自己体会到阮洛的关心,心里也是微生暖意。不过他同时又觉诧异,难道阮洛没有常识过这小戏法么?但他很快又想通了这一问题,以阮洛喜静的性格,恐怕也是极少来这种寻欢场所。 阮洛未必不会有心困烦恼中的时候,但以他的习惯,即便心头烦恼重重,也不会想到用寻欢作乐的方法去排解。他最可能是独处以待自行排解,这种性格习惯也许会使自己困在心绪迷沼中难以自拔,但如果能走得出来,便是心智极为敏锐坚忍之人了。 拔除心中那丝对阮洛的疑惑,燕钰紧接着就听到紫苏地回应:除了不适合对喝酒的人施展,此烟对寻常人是无碍的。 阮洛心下略安,但他很快意识到,用他的习惯来看,的确是无碍的,因为他极少饮酒,但是燕钰…… 当他看向燕钰,准备询问一声,就见燕钰冲他摆了下手:无妨,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阮洛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听到燕钰亲声开口,小高台外围的那几名燕家随从一直微提着的心神也都稍稍安稳了些。 燕钰收回目光投向已经绕至他面前的紫苏,含笑说道:若是喝了酒的人,身处这样的妙境里,又会如何呢? 酒是忘忧汤。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饮,此游戏在东风楼中,又叫做‘醉生忘死’,便专为不适合饮酒的客人造就。紫苏语调柔顺地解释到此处。语气忽然微微一变,喝了酒的人再身处这种环境里,则容易心生沉溺之心了,这有失东风楼供人排解苦闷的初衷意义。 燕钰默然将紫苏的话品味了一番,随后点头赞了一声:东风楼果然与众不同,看来燕某曾经对东风楼的一些看法。错了很多。 他说这话隐隐然透出了另一重意思:他以后一定还会再来的。 紫苏闻言,心情却有些复杂起来。 如果燕钰能够光顾东风楼,想必又能把楼中生意往上拉升一个台阶。但此人不同于寻常欢客,据说他即便是在设宴款待商界朋友时,都鲜有饮醉的事迹。这样一个常常保持头脑清醒,又心思极深的人,若常来东风楼,恐怕在某些时间里,对楼中之事会构成一种潜在威胁。 正当紫苏心绪微乱,在思应对之策时。东风楼外,忽然传来一个极为不耐烦的声音:开门!开门!开门! 那人连道三声之后,又硬着嗓门叫道:都什么时辰了,不想做生意了吗?! 那人前面的三声开门,语势尚算强横,但当他后头这一句话一出口。东风楼里有几人已经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叶诺诺女扮男装,一直只算是半吊子成功。 只是因为她在小时候扮演男童,旁人考虑到有些孩子的确长得不好分辨男女,所以少有人会苛刻在意一个声音清脆但作风大胆的孩子她是男是女,让她自我感觉良好的胡混了好长一段时间。 但现在不同了,长至十一岁的叶诺诺,体貌特征已经开始明显向着女孩子的柔美发展,尤其是一开嗓子,明显就瞒不住旁人了。 其实近年来,叶诺诺的确也已经很少再女扮男装了。 自从开始跟着父亲学医。她也较早于寻常女子开始了解人体结构,经络xue位和五脏六腑的所在,必须通过图解来学习,这些图当然都是光身的。在一开始时,叶诺诺照着这些医科图解。常常学得不自禁的耳红脸烫,因为男女身体结构会略有不同,所以叶正名给她用来学习的图解,除了光身女,还有光身男。 但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看来看去也就那两幅身体,不过死物罢了,看多了就跟书本上的文字无异。不过她在刚刚习惯了图册的时候,又察觉到自己开始有些不习惯活人了,看到了某个活人,便忍不住思考对方身上的xue位,以及五脏六腑在对方身体上分布的位置。 那时叶府有几个仆人都在私下里忍不住议论,因为他们感觉自家小姐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敛了些往常的灵动忽闪之感,变得仿佛生了刺,每当那目光投来,便仿佛是准备戳自己身上什么地方似的。 叶诺诺用了两年时间,才习惯了图解和解人。而到了这时,她才真正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在早些年前坚决不允许她学医,以及为什么世间的医者全是男子,鲜有女子学习此道。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叶诺诺极少再女扮男装了。通过学医,她彻底认识到男女之间的不同,并且那时的她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成长变化,越发不再凭此胡来。 但在今天,已经大半年没有再扮男子的她,忽然把叶府看门家丁那套专门穿去府外行走的衣装借走,穿在自己身上跑来了东风楼踹门。 她只要一开嗓子,准要泄漏身份,这是她自己也能意料到的事。 只是她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久,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而一想到阮洛还在里头,不知为何东风楼居然还大门紧闭,她心里也是既有些担心,又有些恼火。想着自己反正已经暴露身份了,索性再直接点,于是在干咳一声之后,她扯着嗓子叫道:阮洛,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叶诺诺本来是在照看叶家医馆,但不知怎的,她那背着竹筐天天外出声称要去山里寻灵药的父亲大人忽然返回了,并且还有留在医馆,亲自坐诊的意思。叶诺诺岂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偷闲机会,赶紧溜了。 之前莫叶带伍书去一叶居包扎手掌伤口时,叶诺诺与她闲聊,知道她今天得了一天闲假。宋宅不巧今天又没什么人在,所以叶诺诺溜出一叶居之后,就直奔宋宅,准备约了莫叶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但等她到了宋宅,却听门子说莫叶不在,她心里不禁诧异。莫叶才离开医馆没隔多久,会即刻转身去了何处呢?她想到了阮洛,随口一问,没想到阮洛也不在! 当时叶诺诺只想着,莫叶肯定又是去找阮洛了,她除了这事也没别的什么事了。而待她问及阮洛的去处,却见那门子表情有些古怪起来,她心急一逼问,才知道阮洛居然去了东风楼。 叶诺诺自己也曾来过东风楼,她也并不介意别人来东风楼。但当她听说阮洛也去了那地方,不知怎的,她顿时心生介意情绪。本来她是准备直接跑来东风楼,但走了没几步,她想了想,又转身回了一趟叶府。换了身行头。 但在此时,喊完了那一声已经暴露自己伪装的话语后,看着东风楼大门口那几个看门人脸上的表情,叶诺诺忽然有些后悔,似乎自己的女扮男装之计,明摆着是多此一举。 兀自甩了甩宽大的袖子,那种宽大,不是体现在某类衣饰故意剪裁的款式上,而是那衣服穿在她身上,本来就不合身。宽长了太多。 一阵风吹来,叶诺诺不禁环臂于胸前,拢紧衣襟口子。这衣服大了,不但不好看,还漏风。 就在这时。叶诺诺忽然听见楼内传出一个声音,虽然明显是男声,却又的确不是来自阮洛。 阮大哥,你家那位小媳妇儿追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因为自己坐的位置与阮洛隔了几步,所以石乙那戏谑的话语下意识里抬高了几分,也是故意想让楼外踢门的那个小丫头听见。 石乙能在回京不久即认识了叶诺诺,也是得了莫叶的介绍,而他自己对这个小丫头也是颇有好感。石乙喜欢她率真的性格,不羁的作风。这丫头什么玩笑都开得,但她又不全然是疯野个性,只不过是在唯一一个人面前,才会表现出小女人姿态。 石乙不认为男女之间就不能以知心朋友的关系相处,只是在他的前世,有着太多容易自作多情的女人,而在这一世,太多的女子又过于矜持,不过好在他终于能收获两个此类朋友,烦恼时有她们陪伴开解,又不干扰各自的生活。 莫叶心里是如何想的,石乙不知道,不过她能在面对阮洛这个性格、家世几乎都无可挑剔的人时,仍是保持尊重以及自重的态度,他又如何会担心他与她的关系会变化呢? 至于叶诺诺,她本来就不介意与异性结交,何况她的心明显已经扑到阮洛身上了。 若在平时,石乙这么拿叶诺诺开玩笑,最多就是被跳脚的叶诺诺扑上来砸几拳头以示惩罚,却不会真伤到他。至于阮洛这边,似乎很少有事能惹怒他。 并且石乙这玩笑也不尽是乱说,因为三年前叶府出的事,让阮洛与叶家有了诸多交集。叶诺诺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非常依赖阮洛,这是莫叶在与石乙闲聊时透露出来的消息。 而在叶府之事平息后的两年多时间里,叶正名也不知道是默许了什么,还是只为回报阮洛在叶府最危急时刻给予的援手,一直在亲力亲为,想着法子给阮洛调理身体。虽是一家行医,一家经商,但这两家之间的来往,却因此从未断过。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如果正是叶正名默许了什么,那么也就不难看出,他这么费心劳神的助阮洛养生,是存了些私人意头的。 客观来说,这俩人如果能够走到一起,对双方而言,都是好事。 凭叶诺诺的性格,在当今世上,要找到一个能很好地包容她,又能让她为之倾心的男人,即便不说有登天之难,那也该属于极伤心神的事了。 至于阮洛这边,就目前看来,他对叶诺诺绝对是心存好感的,至于有没有上升到爱慕那个程度,这的确还未成定数。不过。也许等叶诺诺再成长几年,这事没准就水到渠成了。 老丈人是名医,妻子又是医女,这对于什么都不缺。就是身体素质差了点的阮洛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完美搭配了。 依稀能听出那戏谑之声来自石乙,并且在那声音之后缀上的一声斥责,也让站在东风楼大门外的叶诺诺确信了这一点。 虽然叶诺诺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是阮洛跟石乙同时在场,而石乙又已经起了戏谑之心。那么自己再穿着这么一身行头进去,肯定要被那坏小子欺负。 想到此处,叶诺诺忽然又心生退意。 然而当她正要拾步转身之际,她面前那扇被她踢了好几脚都没有打开的大门,忽然传来吱—一声轻响。 站在门中的阮洛第一眼看见叶诺诺,禁不住怔了怔神。 不是因为他意外于在这儿看见叶诺诺,而是因为她那一身古怪的衣装,还有她那同样有些古怪的发式。将一头缎子一样柔顺的长发束在脑后,如果是莫叶这么扮,还能遮些人眼。但这发式搁到叶诺诺头上,却是…… 就在阮洛微微走神之际,他忽然听到叶诺诺犹豫着的声音: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古怪,很……丑? 外头又开始起风了,这在临近海边的京都。实属常事,而当阮洛看见风撩动叶诺诺高高束在脑后的长发,他心底的某一处,似乎也同时被撩动了一分。 这身衣服不适合你。阮洛沉默了片刻,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无足轻重的话。 大风吹来,本来想往开着的门内钻,但因为此时的东风楼门窗皆闭,空气较为滞塞,所以这大风只是撞入门中些许,带出了一点室内的脂粉香。 站在门外的叶诺诺对这香味十分敏感。一想到自己追到这里来找阮洛的真正理由,心里不禁又生出些脑意,又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有事……阮洛也已看出了叶诺诺脸上浮现的那丝不悦,但他来这里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可是楼中事态。发展到了此时,已经有些不好收场了,他一时半会儿又实在走不开,这事要说明白,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言明的。 看着大门口数步外,还流连着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寻欢之人。略一踌躇,他忽然伸手将她拉入门,揽入怀间,另一只手顺势甩上了大门。 你做什么?叶诺诺神色微讶。 此时与他挨得极近,也许是之前在外头被风吹了一会儿,叶诺诺感觉揽着自己的这个男子身上格外温暖。她下意识想要多缩在他怀里一会儿,只是,当她随着他的身形一转,看清了楼内此时的场景,她不禁怔住了。 这是…… …… …… 人耐渴的能力可比耐饥能力弱多了,无论你武功有多精深,赶了几十里路不让你喝水,体力很快就消耗干净了。茶馆里做的生意,因此受众面非常广,而过程却是十分简单的,茶馆老板也因此,练出了丰厚的阅历,不过,正是因为看出了这四个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江湖人气息,他又不禁疑惑起来。 大约在十三年前,京都的治安是最乱的,民间出现了一种职业,大白话叫做卖人头,其实就是买凶杀人的活计。与官府张贴布告,出的悬赏缉凶不同,买凶杀人者只要出得起价码,那么他们聘用杀手,只相当于买了一样工具,替他们直截了当的杀死目标,此目标人物却未必戴了什么必须以死偿还的罪过。 前朝末年,像这类买凶杀人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坊间仇杀是最低品次的,一个人在巷子里悄无声息就没了,极少会有人看到。刺杀皇帝以及皇亲是最高品次的,但那种刺杀事件发生在重重皇宫之中,宫内当差的宫人会很自觉的管紧自己的嘴,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仍然是不会有机会看见。 发生在市井之间最多的刺杀活动,还是在中层次范畴,富豪或者大臣之间的仇杀,时常可见一行人在街上行至半道,忽然就拔刀舞剑斗了起来,直至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除了有偿杀手。还有一些自诩为要替天行道杀污官恶吏的侠剑客,劫富济贫的草莽豪强。然而侠客的行为是存在误杀的,豪强的行为,劫富是否真做到了济贫。也是未可知的。 那时候,京都但凡做官的,家里都要养近身武卫,走哪儿带哪儿,富户望族家里则养有成群的看家护院。这一实势造就的形势,京都府也管不了。只能放任。 而这一乱象,直到十年前,王家军入京后,渐渐才得到淡化,这主要还是因为四向城门进出的检查,十分严苛。城外如何,官方暂时还没办法管得特别全面,但至少先将内城肃清了。 所有入城之人,不许身携利器,农用的锄头镰刀一类的铁器。上面都有烙字证明。为了管好内城秩序,除了巡城队的增建,所有铁铺也都是在官方备案过的,绝对不允许私造武器。 这便如同拿住了一条毒蛇的七寸命脉。 如果没有武器,刺客杀手的工作将会受到极大影响,所谓卖人头的生意。在杀手行当里是有讲究的,只有将目标人物的头颅割下带回去给东主认了,才能得到赏钱,没有刀剑怎么能行。 内城如今是极少有杀手出现了,外城经过近几年时间里不断的清扫建设,以前都快把寨子修到城墙下面来了的山匪,如今早已消失无踪。或者被京都府的官兵围剿了,或者被关到大狱,还在做苦力还刑期,或者已经从善了。 但是当今皇帝还是把十多年前在世道乱象下衍生的一种体系保留了下来。那就是家宅护院以及私人武卫。这两类人算是官方许可的私人武装,而在限制利器的大令下,唯有身携功名的官僚,带的私人武卫可以佩戴刀剑,家宅护院一类的武夫则只能用木器护主防身。 不过。有需求者,同时就要有供应源,这两类武备人员,倒渐渐使得京都内城又出现了另一种特例:开武馆。 但要获得官方许可,开武馆也是要有许多讲究的。武馆里一般都只会使用木器、竹器代替武器进行练习,当然也会存在精铁制开锋利器,但这类武器极少在日常练习中出现,也就更别提将它们戴在身畔了。 然而在刚才,茶馆老板只是无意识的看了那四人带着的黑伞,却在最后那年轻人头来的目光中,寻得了一丝遥远的熟悉感。 仿佛,这人如同十多年前,京都内城街上很常见的携剑客,当你想要留意他们搁在桌上的剑时,他们的眼中就会闪现出敏感而警惕的神态。如果你想再多看一会儿,就不难发现剑器的主人眼里渗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却不是武馆弟子会显露出来的。那些江湖人绝大部分手里头都沾过人血,其中还有不少人做过卖人头的活计,相比而言,武馆弟子就纯良多了,天天拿着木头练习,最狂暴时,也不过是打断别人的骨头。 骨头断了,还可以接起来,一个活生生的人渐渐没气了,变得僵冷,杀他的人还要割下他的头回去领赏,这种人的凶残程度,他们只需要透射一个目光,即可叫寻常人神魂颤抖、避而远之。 按捺不住心神砰砰乱跳的茶馆老板飞快的擦着茶碗,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虽说杀手行业也有他们业内的规矩,在他们的观念里,劳动就要得到报酬,因而没有必要做无酬劳的事,不会对非目标人物行凶,但是看他们现在的神情状态,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呢!这是又要做一单人头生意的势头吗?如果被屠的一方,也不是什么良人,那么这两伙人打起来,茶馆可就难免要遭殃了! 虽说内城的治安管得十分好,可就在本月,不是才发生了两起恶性刺杀事件么?杀的都是两个大官,一个似乎是好官,杀了人之后,那帮凶徒还把人家的宅子也烧了!另一个是即将送到刑场上砍头的污官,眼看着必死无疑了,那些凶徒还要连别人最后在囚车里半刻钟的活头都不给,一定要抢在官方刽子手之前,将他刺个透心凉,真是无比凶残啊! 看来皇帝陛下保留了官员养武卫的特权,不是没有成熟考虑的。 但前面那两次凶残事件,都是发生在当官人家里,跟百姓毫无关系,即便那些凶徒想顺便抢几家横财,在巡防严密的京都内城,也是施展不开拳脚的。就说本月这两次凶案,参与的凶徒就都全部被京都府官兵以及官方高手围堵扑杀干净了,百姓生活毫无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