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他们是一群可怜人
城门口的几名守卒瞬间成了众杀手的第一批剑下亡魂,可这些兵卒们仅仅只是来得及拔刀出鞘和举起长枪而已。论单打独斗,面对这群以杀人为职业的蒙面人,他们几乎没有还手之机。 城楼上的兵卒在看见城门口那快如闪电、势去如风的杀戮后,本能的就架起弓弩,然而他们才搭箭上弦,那群黑衣蒙面人就已经冲出了一半出了北城城门。 面对这一情形,弓箭手们不得不换转身形。然而在他们一转身之际,就看见几个人骑马追击而来,为首那人他们认得,正是京都守备军统领。 认出了他的身份,为防误伤,城楼上的弓箭手纷纷撤下弓箭。与此同时,有一批持枪兵卒下了城楼来,直截破门而出的黑衣杀手。 但那组杀手并没有恋战之心,杀了几个拦截他们的城门守兵后,立即冲出城门,向郊野奔去,这样的速度让城楼上下来的持枪兵卒望尘莫及。有几名投矛手本欲掷出长矛,但他们见统领大人一行已经骑马追了上去,只好作罢。 注意到统领大人所带人马单薄,虽然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但北门偏将也没有再多犹豫什么,立即举旗施令,发出一组精骑追了出去。 …… 追过一片坦途,眼看与那组杀手的距离已经拉得极近,只待后面稍慢一步的一组北门骑兵跟上来,哪怕只是放箭,就已能制服那些杀手了,却不料下一瞬,那群杀手居然闪身入了山岗。 山路陡峭,杀手门进山后,就如跳蚤钻进了皮毛间。 厉盖一行人不得不放弃马匹。在这样的地形上,徒步追击也是比骑马更快捷和灵活的。 然而山路走了一小段,就有一个侍从靠近厉盖身边,不解的说道:“大人,卑职登过这座山,以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这山的左面和背面是没有路可下的,他们这么登到山顶,不禁令卑职感觉疑惑。” 厉盖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那侍从点了点头。 “那便更好。”厉盖沉吟着道:“那你去与后面北门的官兵会合。不用他们登山追击,只需他们分成两路埋伏在我们所处山的这一面,以及右面。若那群杀手要下山。即刻放箭,但要尽可能留一活口。” “明白了。”那侍从点头转身离去。 只盏茶功夫,厉盖一行人就登上山顶。 直到此时,他们才算真正追上那批杀手。一路上如此周折,这也让厉盖相信。这群杀手奔此山而来,对此地地形如此熟悉,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但厉盖同时也疑惑了,这群人为何要选择这样的地形逃逸,他们既然对这里这么熟悉,如何不知道此山是有两面绝壁的?跑入这样一半生一半死的地方。还不如在荒野间散开。 然而在下一刻,他瞬间明白过来。 接近山顶之处,有一片坡度稍缓的地方。那群杀手跑到那里就一齐停下脚步。 厉盖若早知道他们会这样停步,而不是在登上山脊后立即夺路而下,他真有点后悔让那群北门背箭而来的骑兵守在山下。 只是他的这种后悔,很快转变为惊诧。 站在一起的杀手中,忽然有四个人挥动了手中的窄剑。却是指向身边之人。 因为那群杀手在奔离的一路上,都是握剑在手。所以其间有几人忽然倒戈相向,是令同组之人迟于预料的。 只是迟了一息,便成剑下亡魂。 削!刺!挑! 数招之间,那四名杀手就一齐解决了同行的其余十六人。并且,这十六人的尸体横竖倒下堆成一排后,很快就被那四人洒出的粉末和扔出的火折子化成的火焰所吞噬。 杀死同伴,并点火焚尸,敏捷的行动中透出的是对情感的凉薄与酷厉。 厉盖与他的几名侍从皆被这一幕惊了一瞬,待下一刻他们冲上来,迈过着火的尸体时,看见的只是一处笔直的峭壁,那四名浑身染遍同伴鲜血的杀手早已不见人影。 峭壁上全是宛如被天斧劈削过一样的岩石,就是根如虎爪的老山松也没法在这样的地形上生长,坚硬的石壁上,只有几处夹缝长着些藤草。有丝丝山风贴着峭壁涌上来,抖动着伏于岩壁上的两条绳索。 厉盖的目光在绳索旁岩壁上沾的点滴血迹上停了一下,他身边的一名侍从随即开口道:“大人,让卑职下去一探。” “慢。”厉盖横臂拦住那名侍从,沉吟了一下后又道:“这样粗细的绳子,载两人已经是极限了。他们若已经离开了绳子,你一个人下去恐遭埋伏。而他们若还挂在绳子上,你何必陪他们一起送命?” 那侍从一怔,迟疑道:“可这绳子,是松弛的。” “他们是行内杀手,应该学过藏匿功夫,自然会考虑到待他们下崖后,会不会被载着他们的绳子出卖行踪。”厉盖沉着嗓音,又道:“也有可能是梯形绳索,但这会比直行绳索影响退离速度,也许不是必然。这山风,影响人的判断。” “那该如何?” “这一次,就听一下天的意思吧!”厉盖开口的同时,抽出腰侧挂着的佩刀砍向绳口,在削断绳子的同时,卷起数块碎石,跌落下崖。 看着厉盖锁着眉头收刀入鞘,有一名侍从握紧拳头愤愤道:“可恨,就让他们这般在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厉盖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到那一堆刚才被火焰吞噬的杀手尸体面前。此时火势稍退,但那群杀手身上所穿的黑衣已经被烧成破烂碎渣,露出衣服外的身上和脸上的皮肤,也都被烧得扭曲成一团。 厉盖蹲下身,伸手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土搓了搓手掌,然后捡起一把那群杀手用过,此时已被火焰烧得发烫的窄剑,细细端详起剑的刃口来。尸体烧焦的气息在他的眼前弥散,他浑然不觉。 片刻过后,厉盖开口道:“这群杀手,并未参与林宅的刺杀,他们的佩剑除了沾了一些自己身上溅出的活血,其它地方十分干净,刃口也平整如新。” 厉盖的身旁也已有两名侍从蹲下身,捡了几把剑依次检查一番,其中一人眼含困惑的说道:“难道他们全身而退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摆姿势给我们看?” 另一名侍从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抛开一切来说,他们是一群可怜人。” 厉盖没有说什么,看见从山下赶来的北门骑兵,已能料到他们埋伏在山下许久不见目标下山,最终还是被烟火所引,上了山来。 他站起身,冷漠开口:“你们检查一下,除了他们的佩剑,若有其它可疑之物,一并收起来。至于这些尸首,既然已经全部毁容,便置于一处焚干净,免得夜里被山兽撕咬,涂得到处都是,吓到京郊居民。” …… 处理完那些遗体的善后之事,厉盖便带着随从下了山。 走在郊野坦途上,厉盖身边的一名侍从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何不见你命人搜山?” “就如你刚才所说,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可怜人罢了,即便劳师动众的找到他们,凭他们的残酷,也是不会说什么的。”厉盖说完,深深的吸了口气。 握了握挂于腰侧的佩刀刀柄,他缓缓又道:“那群杀手很具有组织性,只是被他们的主人家卖了个干净。要杜绝今天这样的事,还需要从京都着手。” 侍从闻言点了点头,但同时又眼现为难之意:“在卑职看来,此事似乎很难有着手之地,找到那几名杀手,也许还能更有希望一些。” “火油、剑器、磷石,这些都是线索。”厉盖沉吟着说道:“我们到达林宅时,那里的火势看情形已经燃烧了片刻时间。然而从刚才追击那批杀手的一路情形上来推敲,他们全员都没有分散脱组的情况。他们是一路的,但他们却迟迟没走,难道是等着看宅子烧干净了再走么?” 厉盖说到这里,想到林家老宅一片破败的样子,想到林杉也许凶多吉少,他的心不禁揪紧得微微发痛,脚下步伐骤然加快。 “由此我先得出一个推断,今天参加刺杀行动的,并非一个东主派出的杀手。东主越多,势力越分散,我们就越有机会查出他们的藤蔓触角。一只队伍,还是一只拼接过的队伍,没法走得太齐整,总有掉队的。” 厉盖这话一说出口,虽然他不是特指他带的这一队人,然而跟在他身后的一行人都禁不住的加快步伐,下意识里的不愿走在最后面。 “京都外加三郊所有铁铺的器件进出,通通查一遍!另外,火油这种军资储备为何会流出军工坊,我会去工部调员彻查。至于林安远旧时交恶之辈,万德福的心腹嫡系……这些封存档案,我会亲自去向陛下申请调阅。” 厉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斩钉截铁道:“不论他是安是陨,这样的事情,有我在京都一天,就绝不能坐视。朝廷也必须给即将上任的新晋官员一个付出劳苦、恪尽职守的信服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