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以后别爬那么高了
当那声音传来时，街上的行人中有不少闻声而望。但在听出话中意思后，他们又都陆续垂下头来，没人应声。 估计那人若喊的是“谁的钱袋”四字，倒是会有心存侥幸的人应声冒领吧！那锦绣钱袋在被邋遢贼人窃去时，是有几个人看见了它的款式的。 然而在没看清喊话的人是谁时，恐怕就只有真正的失主会回那句问了。 很快，在商街熙攘的人群中，一个身形高健，脸孔轮廓硬朗的青年人走了出来。他的右手微举着一只锦袋，正是刚刚那位朗声喊话之人。 当莫叶和石乙循着人声看到那个青年人的脸厚，俩人在怔了一下后，很快就垂下头来。 那人竟是江潮！ 莫叶记得自己随石乙翻墙出宅时，江潮还因宿醉未醒。此刻他忽然出现在这条繁华的商街上，不用多问，已然能猜到他的来由。可一想明白这一点，莫叶就觉得刚才自己的不告而别实在给担心自己的人带去太多烦扰，再联系昨晚江潮对她说过的话，她心里的负罪感顿时又重了几分。 于是，垂下头的她将脸微微侧向石乙，向他挤了挤眉。 石乙不知道莫叶心中所想，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向江潮打招呼。他与江潮并不太熟，可想到昨晚在阁楼中的所见，以及刚才攀上莫叶邻家宅边的那棵树上的俯视所见，此时靠近这个功夫强手无疑是有利的选择——尽管，他想找的人其实是林杉。 只是石乙没有料到，还没待自己多犹豫一会儿，几步外的对面，江潮像是没有看见他和莫叶一样，倒是与那歆竹公主和叶诺诺活络起来。 看江潮眼中的神情，对歆竹持有一定的礼敬距离。双方应该是知晓彼此身份的，不过是在这人多混杂的商街上不好表露罢了。江潮微倾着头低声对矮他几分的歆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他就带着歆竹公主和叶诺诺走远。 这一幕令莫叶也大惑不解的愣住。 不过江潮一走，她和石乙倒都很自觉的抬起头来。石乙没了犹豫的东西了，莫叶心里却是油然而生一种“背着大人悄悄溜出屋贪玩，差一点被抓到”的释然。 然而他俩人抬起头还没过一会儿，就各自感觉肩上一紧，侧头一望，就看见林杉那绷起了一线的眉头。 两人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喜。但这一惊一喜之间，又彼此有着细微处的不同。 突然遭袭让两人同时心生惊慌，但莫叶是喜于时隔几天。终于又看见师父，石乙喜的是要找的人竟主动碰面了。 “师父……” “林叔叔！” 面对两个孩子露出异常喜悦的脸，林杉没有立即说些什么，只是默然的两手一左一右继续拽着两人的肩膀，带他们离开了这处街区。 离开的一路上。林杉一语未发，这种沉默终于让石乙和莫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特别是石乙，是他带莫叶偷溜出来的，他现在也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但若将时间回放到刚才他攀树的时候，他或许还是会这么做。 有时候有些事就是这么明知不妥还要为之。在看见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后。他不知道除了带她出来还有什么法子。也许这种做法到底对错与否，只待与林杉交谈后，才能得到准确的答案吧！ 林杉带着两个孩子疾步走入一栋楼内。直接上了二楼，取下一处雅间门房的字牌丢给了店小二就进屋去。如果不是闻到楼内酒菜的香味，入楼之际都还来不及看清楼匾的石乙几乎想不到自己到了何地。 将两个孩子摁在桌边椅上，林杉环臂站在两人中间，终于开了口：“谁先翻的墙？为什么翻墙？知不知道江潮为了找你们两个。跑了多少路？” 莫叶早做好了受斥的准备，所以最先开口：“我……” 但她才说了一个字。话就被石乙截了去。 “这是我的主意，是我带小叶子翻墙的。”石乙将语气放得很平，但他的眼中还是有一丝慌乱没有蕴住，“没有顾及大人们的感受，这是我的错，但当时的情况……说。” 石乙的最后半句话明显有迟疑的意味，语调也低了不少。 林杉闻言目色一动，在沉默了一下后，他脸上神情一缓，说道：“你跟我出来，除了这件事，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林杉这话倒是让石乙的心绪终于有些忐忑起来，但他没有多问和犹豫，只是攥紧了一下拳头又松开，然后跟在林杉身后出了雅间。 莫叶何尝不忐忑，然而林杉和石乙刚才简略的几句对话已然表明，他们现在出去要说的事无论内容是什么，都达成了避开她的共识，她就只能在雅间里安静呆着。 不过刚刚林杉转身关门时，莫叶悄然盯着他的脸色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师父一如往常那样没什么情绪表露，这让她也渐渐冷静下来。 林杉引着石乙来到饭馆一楼大厅，此时时辰临近正午，大厅内聚起的食客不少，几乎有八成的饭桌上都坐了客人。 接着厅内嘈杂到谁都快听不清谁在说什么的环境，林杉在饭厅一角与石乙挨近站着，平静开口道：“早上家里的情况，刚才江潮也已经告诉我了，那么你现在说说，你要对我仔细说的情况是什么？” 林杉的声音里隐含一成丹田气，直贯石乙的耳鼓，令石乙听得很清楚。同样的，在这样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些吵耳的环境里，林杉若想听清离他这么近的石乙在说什么，也是容易得很。 石乙觉得林杉的声音异常清晰，他也隐隐意识到这一点，但当想说的话行至嘴边，他依旧犹豫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才沉声开口，也不顾这种低沉的声音会不会让林杉听不清楚，“在房顶上，我看见了一个人……他的目光让我觉得，他是个杀手。” “哦？”林杉面色未变，可石乙在刚才那一瞬间，像是恍惚地看见他的目光变了一下，接着又听林杉说道：“即便莫叶没主动解释，你若问了，她也是会告诉你的吧？家里新请了几名仆丁，其实都是身怀武艺的护宅人。然而护宅人不只是在宅内的，有一两个散落在屋顶和墙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石乙目现焦虑神情，“那种目光明明是……” “是杀意，对么？”林杉截断了石乙的话，忽然微笑了一下，“可你想过没有？护宅人的职责是什么？若遇到要侵害他们正保护的事物，他们也会杀人，何况那时候还来了那么多外人，杀意凛冽，自然而然。” 石乙怔了怔。 他说的话倒也不全无道理。 林杉注视着石乙片刻，然后温言又道：“以后别爬那么高了，万一不慎跌下来可就危险了。” 承启于前面那句话，林杉的这句话让石乙听出了两层意思。不知道是自己想了太多，还是真是林杉刻意如此，石乙没有再开口，只是脊背上不自觉的爬上一丝凉意。 看来，之前在与那黑衣人对视一眼时，处境最危险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难道真是因为昨夜在小阁楼里看见的那封信，让自己有了太多先入为主的心理暗示了么？ 就在石乙将要走神时，他忽然看见走入饭馆大厅内的江潮。 饭馆一楼大门口离林杉此时站的位置有一段距离，但江潮在走进来后，只是环顾一周就很快发现了林杉的身影，并走了过来。这一幕让石乙心起一念，忽然问道：“林叔叔，刚才你和江叔是一起来找我和莫叶的么？” 此时林杉的目光正投向十数步外正在走近的江潮，闻言后很自然的一点头。 “可是刚才他像是没看见我俩一样，去护送那两位女孩子了。” “护送……”林杉折回目光看着石乙，眼里浮过一丝讶然，“你倒是眼利，这么快拆穿她们女扮男装的身份，不过我想这不仅是你眼利的功劳。其实我在不远处看了你们一会儿，既然连莫叶都认出她们了，你们四人之间不会只是今天的一面之交。所以，不需要我再解释为什么让江潮去送她们了吧！” 石乙干笑一声，然后舒了口气，坦然说道：“没错，我们四个人能碰在一起并留下印象的机会，真的是太少了，而且还是在那样性命攸关的事上互相认识。对于一位公主来说，这样的变故不会小到遭人忽视的地步，至少是瞒不过林叔叔的。” 石乙的话故意在“一位公主”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现在知道，那次卫河溺水事件中，巧缘碰到一起的四个人里本该有两个人是天子之女。对于这一点，林杉自己也是清楚的，但他并不能确定石乙是否也已知晓。 ——小阁楼里的所见，或许除了留下那样东西的人之外，这世上就只有石乙是第二个见过它的人。 所以，在心里微生疑惑的林杉突然也有些困惑起来，不确定石乙是否在表达两种意思的他没有开口，只是目色恍惚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