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在穆廖嘴里，乔深是个没品味又抠门的铁公鸡，而在乔深眼里，穆廖则是个纨绔自负的幼稚鬼，这两人除了在工作方面，在其他任何场所，任何事情，都是一副相看两相厌的相处模式。 因为一件衬衫结下梁子，在两人之间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男人间的共事原则有时候比女人还要复杂，而且更让人不解的是，他们就算为了很多日常小事情起了争执，却也还能在工作中继续默契的合作。 “我向来对事不对人。”穆廖在现如今还能臭不要脸的对乔深说这句话，“只有和你，永远坚持的贯彻对人不对事。” 乔深大发慈悲的从电脑面前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淡淡道：“承蒙厚爱。” 穆廖笑的虚情假意：“客气客气。” 六楼的行长室里斗的热火朝天，三楼的个金也不甘示弱，陈竹回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八卦女王黄大仙灵魂拷问的准备，果然对方也没让她失望，中午直接叫了外卖到陈竹办公室去。 “我们食堂的伙食应该不错，你这么点外卖，阿姨们都会哭的。”陈竹无奈的看着黄茉莉横扫了自己的书桌，将点的一次性饭盒全部摆了上来，“看来你之前的奖金的确拿的很多。” 黄茉莉替她拆了筷子，拿了碗，居高临下的得意道：“老娘努力工作就是为了福利和奖金，要不然你以为为了啥。” 银行的工资和奖金基本都跟业绩挂钩，除了系统部门和行政拿的几乎是死工资外——后台那帮码农在每个月银行系统升级的时候会有额外的一次奖金补偿，其他所有岗位拿的多少都与KPI有关，KPI顾名思义就是通过行里内部的输出端，来用计算、分析的方法判定你一个月为公司所做的贡献，体现在职位上，就比如会计们打的传票，储蓄拉的存款，理财维持的客户系数，个金的贷款数额和风险把控。所以就算个金也有类似李敬泽这样不出去跑，感觉像个后勤的贷后管理，只要他的风险管理出错为零，他的奖金就不会少。 作为个金每月第一的客户兼审批经理，黄茉莉放出去的贷款金额每个月都不会低于1000W，基本上除了底薪，她每个季度的奖金都是万字收尾。 “我可是兢兢业业的在为你打工卖命呢。”黄茉莉举着筷子对陈竹点了点，就算不说，黄茉莉心里也清楚陈竹的工资范围大体在多少，她虽然会有羡慕的情绪在里面，但是心态还是很平衡的。 陈竹挑拣着碗里的菜，朝着黄茉莉笑了下：“我要是升职了，这个位子不是你就是李敬泽来坐，到时候你们也可以体验下。” “还是别了。”黄茉莉撇了撇嘴。 先不论银行那些有背景的空降关系户，个金这个一把手的位子就不是很好坐，黄茉莉现在充其量只是个审批经理，算是客户经理的上一层批复领导，她批完陈竹还得批，借款借据和贷款合同上的字可不是随便签的，他们这一圈批完，穆廖也得盖私人章，之后才能录入后台系统，提交分行的风险控管那边。 在系统中，客户所有的贷款资料都会呈现出清晰的影像来让分行那边审批，一旦被退回扣分，首要问责人就是陈竹，这也是为什么，支行这边的系统后台又加设了李敬泽这一关，就是为了减少被退回和扣分的几率。 “这么看来小媳妇这次开门红的奖金也不少。”黄茉莉眯着眼估算了下，语气有些奚落，“怪不得他都不羡慕，啧啧，真是太不合群了，拿那么多都不请客吃饭。” 陈竹忍俊不禁：“他不合群的理由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他每天无偿贡献的咖啡和零嘴，加起来远超一顿饭了。” 李敬泽会来支行的原因，除了穆廖和陈竹外，最清楚的就是黄茉莉，上午去分行开会的时候，陈竹对于分行还有脸提李敬泽这件事也是很佩服的，这得要多厚的脸皮，换做黄茉莉在那儿大概就要忍不住现场开怼了。 比如现在，黄大仙就没忍住：“谁给他们的勇气提小媳妇啊，梁静茹吗？” 陈竹耸了耸肩，不予置评，她又吃了几口饭菜，被黄茉莉皱着眉教训道：“筷子握握好，教了你多少遍了。” “……”陈竹默默的调整了下姿势，动作仍旧别扭又笨拙。 黄茉莉叹了口气：“真怀疑你吃饭那天怎么化的妆，睫毛膏没有把眼睛戳瞎吗？” 陈竹心想我的确差点就把自己给戳瞎了…… “还有你那条裙子。”黄茉莉奇怪道，“怎么穿了一次就不穿了，不符合你的性格啊？” 与陈竹不同，黄茉莉对于奢侈品和潮流的追逐是孜孜不倦的，如果假期足够，她甚至愿意自己出钱去米兰看时装周，她与陈竹共事多年，完全清楚自己这个姐妹领导的穿衣品味，不能说太差吧，但也好不到哪去，一句话就是，能穿工作服搞定的事情就都穿工作服搞定……幸好陈竹的身材真是上帝都开了慧眼，大胸细腰长腿，只要不是套个麻袋，穿啥都是线条曼妙，气质出众。 一提到裙子的事情，陈竹就尴尬了，人的记忆就像一个小型的老片放映厅，不提的时候没事，一旦提起触碰到了放映开关，bingou！整个事件过程就如同IMAX4D的技术一样循环在脑海里，陈竹甚至就像回到了那时候的车内环境，暧昧的气氛氤氲又潮湿，穆廖蜜色肌肤上淌过的汗水，留下的莹润光渍，那一滴滴在她脸上的汗滴…… 陈竹猛的捂住额头，她痛苦的*了一声。 “……”黄茉莉一脸震惊的咬着筷子，过了半晌，才惊魂未定的试探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竹捂着脸，声音模糊：“裙子被我的高跟鞋踩坏了……” 黄茉莉莫名其妙：“踩坏就踩坏吧，又不贵……看把你心疼的……” 陈竹摇着头，她有些自暴自弃道：“我不是心疼裙子。” “那是什么？”黄茉莉挑了挑眉，她的双眼开始亮了，“你最好能好好解释一下，你的裙子是怎么坏的。” 陈竹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举着手投降道：“我们先不谈这个问题。” 黄茉莉露出非常慈爱的大方的表情：“谈别的也没问题。” “……”陈竹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对方的八卦狙击了，只能斟酌半晌，才试探性的问道，“你觉得，穆行是个怎样的人？” “穆廖？”黄茉莉的语气很惊讶，“真难得你会在背后讨论自己的领导……” 陈竹没有否认，在大多数职员看来，她是个合格的管理层，与所有同事都保持着漂亮的界限和疏离感，就连黄茉莉如此跳的，除了在平日生活中如此合得来外，在工作上也不敢跟她过分亲近。 陈竹一向将工作和私生活划分的很好，她不八卦同事，也不八卦领导，她在工作中的社交圈地位犹如一个大型的垃圾中转站，所有的说法八卦讨论到了她那里都会成为一个终点，她就像一个身处其中，但灵魂却游离在外的人。 “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讨论我们的BOSS。”黄茉莉擦了擦嘴，慢条斯理道，“当然你很清楚我们其他人私下都评论过他，我在你面前也没少说过，不过到你这里都是——卡！”黄茉莉做了个手势，“一刀切，完结了。” “……”陈竹有些无辜，“我以为你们只需要一个倾听者而已。” 黄茉莉翻了个白眼：“你懂不懂八卦的乐趣啊，一起说！”她强调道，“才是八卦的乐趣。” 陈竹抿了抿唇，做了个“你请说”的动作。 “就比如我们讨论王妙妍。”黄茉莉习惯性的旧事重提，“你也说的很少，而且几乎不带私人评价，这其实很过分，就好像我们再说一个人坏话，而你只是听而已。” 陈竹显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我这叫不同流合污吗？” “说难听了，你这叫心机婊。”黄茉莉假笑着嘲讽了一句，“拜托，吐槽领导是常态好么，吐槽领导才能让职场稳定，员工更有动力，不是吗？每次跟你提到穆廖，你都是一副‘他很好，他很优秀，他没有缺点不会犯错’的样子，哦，我的天，他是你的男神嘛？那么完美？” “……”陈竹被这么一长串的说辞搞的简直措手不及，很是尴尬，她尝试着辩解道，“不，他还是有缺点的……” “他当然有缺点！”黄茉莉睁大了眼睛打断道，“他人品就有问题不是吗？除了他，没人会把别人当一堆人民币来看吧？” 陈竹想到前阵子穆廖评价自己鞋子的场景，很明智的闭了嘴。 “看吧。”黄茉莉得意的做了个手势，“你也发现了。” “我承认我喜欢流行，热爱奢侈品，哪个女人不爱漂亮衣服鞋子珠宝？但我不会拿我的价值观来判断其他人。”黄茉莉非常义正言辞的低头看向陈竹的脚，“比如你这双20块钱淘宝买的黑色高跟鞋。” “……”这已经是第二次陈竹被人评价鞋子的好坏了，她表情复杂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怀疑是不是应该光脚上班才是正确的选择。 “别误会我。”黄茉莉调皮的笑道，她很仔细的打量着陈竹的鞋，口吻认真，“虽然很便宜，但是质量不错，嗯哼，设计也很中规中矩，黑色高跟只要款式简单明了，穿个几年都不会落伍。” 陈竹无奈的回应道：“我谢谢你啊。” 黄茉莉毫不客气：“我说的是事实，但穆廖不是，他习惯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判断别人，典型的暴君思想。” 陈竹考虑了一会儿，才慢慢道：“这个我的确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你，但我觉得这只是他表面上的一种表现。” “我又不是他妈。”黄茉莉无所谓道，“我只关心表面，谁有功夫挖掘别人内在？难道你有？” 陈竹张了张嘴，她的思绪有些被拉远，脸上又出现了那种陷入回忆中的空白神态，她记得那时候还不满20岁的穆廖，年轻的英俊的脸庞，却有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表情。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控制不住的追随着他的呢？ 从最开始她因为太胖，成了他从树上掉下来当垫背的时候？ 还是在一起参加年度优秀学生夏令营，她半夜一脸浓妆几乎把他吓哭的时候？ 陈竹记得他发现自己是那个胖子垫背时，笑的满地打滚时候的表情。 山间的枝丫斑驳，林荫纵横，穆廖躺在风下的草地上，对着陈竹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宛若一首晴歌，裹挟着林荫间芬芳的气味，落在了陈竹的心里。 优美而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