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世事通达皆学问
“没有十六卫,长安怎有安全感”独孤心慈叹道。 “哦,那不是还有上策么?上策是什么?”韦二郎又问。 “上策当然是无为而治咯” “无为而治?李郎君有没有想揍他的感觉?”韦二郎挑拨。 “若是他处,无为而治不失为上策,太原府已病入膏肓,没猛药不得活”李郎君叹道。 “让汝们多读书啊?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啊”独孤心慈确实讨打。 “什么意思?”众人齐齐白眼。 “无为而治是哪位说的?” “老子”众人齐答。 “这不就结了”独孤心慈云山雾罩。“长安有三乱,没胆惹不得” “倒底什么意思?”韦二郎恼怒道“长安有三乱,昨日说过,僧尼娼妓游侠儿。。。” “不要说了”温钰郎君怒道。 “确实说不得”李郎君也悠悠叹道。“世事通达皆学问,独孤郎君尚年轻,怎地如此通晓俗事?” 他自知晓这无为而治乃为治理僧道,现今寺庙与道观所占土地怕是一惊人数目。 “某开过天眼”独孤心慈敷衍,众人不信。 “呵呵,都是被迫的”众人还是不信。 “诸位知道某五年前进阶大术师的事吧?”独孤心慈无法,遂问道,众人点头。 “其实那也是被迫的,不进阶得死啊,不想死就得拼命啊,拼着拼着就进阶了” “同样,神龙七年,本郎君也得拼命想啊,狼团的人,十三部的人,远东庙街的人,还有那些滞留在远东的府兵,得养活啊,当汝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是数十数百冻饿而死的人时,就得想法让今天少死几个人,想着想着就想多了,”独孤郎君躺在交椅上,神色有些萧索,众人默然。 “所以,当司马老神仙宣布某确实已无法施展术法时,本郎君那是一阵轻松啊,某也是寻常人了,管他狼团十三部还是远东庙街安东都护府,某不是大术师了,某是一病人了,某怎么用心也帮不了忙了,所以汝等也不必期望某了,这多好” “真的,某当日多吃了三碗饭”独孤心慈笑道。 “说实话,朝廷刻意遗忘独孤郎君,有功不赏,汝可有怨言?”李郎君问道。 “怨言能当饭吃?某从不做自认为无意义的事,怨天尤人就是无意义的事,其实在战前某就有预感,远东之战势在必行,但无论胜败,某都会离开远东,有几种可能,一是战败身死,背负骂名,若战败未死,那就是第二个替罪羊,第一的自然是独孤大都护,史书上也会记录:神龙十年,庙街折冲都尉独孤误事误国,” “二是凯旋而归,若战亡那就是最佳结果,朝廷相公们不会吝啬追封一个侯爵,若活着无碍,多半会迁回京都圈养,听闻曾有人提议某去大唐书院做教谕?二十郎君做教谕?如若那样,本郎君不被嘲笑死也会被憋死。” “如今多好,无人理会,某逍遥自在,而且谁都不愿得罪某” “也是,谁得罪了汝,汝即使回应过当,相公们和圣人对汝父子理亏,肯定不会重罚”李郎君倒也看明白了,此子确实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那独孤郎君接下来会怎么做?”李郎君又问。 “闲敲棋子静读书” “也是,需备考制科” “制科还需准备?”独孤心慈傲娇。 “如此大的把握?” “必须有把握啊,这点自信都没有,来考什么考?时日不早,某等需回坊了,李郎君可不能忘了二十五坛乾和葡萄酒哦”独孤郎君看看天,日已近山。 “本郎君岂是赖账之人?汝等居何处?” “青龙东北隅,百年老榆树”独孤心慈出口成章,吴远黛吴七郎默默记住,以后这句话就是自己祖宅的名号。 “那好,某也该回了,文卷某就收着,必好好收藏,某等颇投缘,他日约汝等再赏玩,诸位诗句某也当多加传扬,愿助三位郎君高中甲第” “他们两位可多加宣扬,至于某,就免了”独孤心慈开始收拾交椅“大熊把火堆杂物埋入土坑” “哦,温韦两位郎君在京畿可比独孤郎君名号响亮的多了”李三郎诧异。 “若某落第,再把这些诗句宣扬于世岂不更妙?” “李郎君无需多费心,独孤郎君参加制科就是来给朝中相公们添堵的”韦二郎斜眼。 “怎么讲?” “独孤郎君入第,世人也以为朝廷是看着其前大术师的名分上给的,若不入第,那这些诗词一宣扬,相公们再厚的脸皮也得红”韦二郎解释。 “哈哈,那倒是,辽阳郡王趁机闹上一闹,相公们怕是脸皮再厚也得疼上一两天。独孤郎君确实给相公们和圣人出了个难题”李郎君大笑。 “某虽不介怀被遗忘,但总归心里有点膈应,总得让别人也膈应一下,年轻人嘛,这点小错上天都会原谅的”独孤心慈淡淡说道,众人却不知魔狼天星那可是被称为报仇不过夜的。 “要不,独孤郎君随某去太原,诸曹参军还是有把握的” “谢啦,某无意做官”独孤心慈兴致寥寥。 “哎,其他闲职也可以啊,事务不忙,还有俸禄”李郎君诱惑。 “李郎君,说了怕打击尔等”独孤心慈帮着大熊填土埋灰烬。 “某还真不怕打击” “那本郎君就说了啊,-----本郎君去岁就是长史了” “庙街的?” “远东都督府,地盘比太原府还大几倍” “没说大话吧?”韦二郎不信。 “确实,去岁九月,独孤魔狼曾署理过远东都督府长史”温钰叹道“从四品,开国以来头一位不是恩荫的实职四品” 李三郎也呆了呆,真的有点惊住了。“辽阳郡王还真是举贤不避亲” “某还不愿意呢,给个长史让本郎君顶锅,某当了半个月就给辞了”独孤郎君不屑。 “怎么说?”李郎君也不急着走了,问道。 “塔河被攻下,遗有十万民众,存粮不足,民众闹事,独孤郎君初任,即拿千首立威”温钰看来对去岁远东战争深有研究。 “那自然,本郎君的绯袍那可是血染的,汗国棒子的血一样是红的”独孤心慈阴森森的说道,唐制,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四品服深绯,五品服浅绯,六品服深绿,七品服浅绿,八品服深青,深绯如同血红。 “四品官都不做,却参与科考,抢某等名次?”韦二郎咬牙切齿。 “抢谁的也抢不走汝韦二郎的啊”独孤心慈服软“只是,韦二郎,授汝四品袍服,汝敢穿否?” “怎地不敢?” “郇国公可是正三品,从四品的少年郎在京都多的是”李郎君也笑道。 “嘿嘿,多少户为上州,下县多少户?一府有几曹?开犁在几月?盐铁税几何?”独孤心慈突然连珠发问。 韦二郎张口结舌,俊脸通红。 “不用难为韦二郎,制科以诗词取士,俗务可慢慢培育”李三郎忍住笑。 “这可不是俗务,主持一下县,需为千户着想,守牧一上州,三万户的温饱与尔相关,一项政令可令千户脱贫,同样可使万户流离失所,世事通达皆学问,人情历练即文章,不通俗事却守牧一方?这可不是一句罪过就能揭过的”独孤郎君冷笑。 “那怎么办?”韦二郎耿直脖子。 “再学习呗”独孤心慈不负责任说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李郎君,告辞,有缘再会” “那是,某等必有再会之机遇的,下次某请诸位吃酒” “本郎君就翘首以盼啊”独孤心慈邪笑,有怪声怪气的唱到: “喝了少了他不干, 他说:俺们那嘎都是远东银... 俺们那嘎盛产高丽参... 俺们那嘎猪rou炖粉条... 俺们那嘎都是活雷锋... 俺们那嘎没有这种银.... 撞了车了哪能不救银.... 俺们哪嘎山上有珍蘑... 那个银他不是远东银....” “晚上就吃猪rou炖粉条,大熊,别用袖口擦口水” 怪腔怪调,大伙拱手告辞,突又发现尚需同路溪口舟渡处,各自哈哈大笑,谦让前行。 李三郎也是租的画舫,各自上船。 “祝李郎君官路亨通,万事如意”躺在交椅上的独孤心慈对着李三郎喊道“要想身体倍儿棒,多走小路少行房” 李三郎听闻差点跌入曲江池。叱道“某倒想看看是何等小娘子才能降住汝这个妖孽” “哈哈,也许尚在岳母腹中” “六十新郎十六妇?”韦二郎倒是接的快。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论急智还得数独孤心慈。 “某就纳闷了,娶个小妾都有意见,魔师怎不干脆把汝变成白痴?免得如此堵人心肺?”李三郎笑骂道。 “恩?说中李郎君宅邸之事了?” “某的事就不劳独孤郎君cao心了,独孤郎君还是想着如何让辽阳郡王早日含饴弄孙” 两厢揶揄,湖心方才真正分别,李三郎往东北隅前行,温钰一行却是西北向。 吴七郎再次去武侯铺销差,余者回到青龙坊吴家祖宅,暮鼓正鸣,天色尚见亮光。 挂上灯笼,独孤心慈开始准备猪rou炖粉条。 等吴七郎从武侯铺回卯,正好出锅,饱餐一顿各自回房不提。 次日阴雨,出完早cao,独孤心慈就忧郁的躺在屋檐下,看着秋雨淅淅沥沥。 “三郎倒有闲情逸致?阴天观雨,愁上加愁啊”韦二郎从前院过来。 “阴天就是阴天,欲雨未雨为阴,”独孤心慈懒散的纠正。 “雨天观雨,愁上加愁”韦二郎从善如流。 “二郎不去读书,怎来消遣某?” “某昨夜回来,思索半夜,某确实不通世务,想向三郎讨教如何理政” “有必要么?” “有必要” “汝一国公前三顺位继承人,学点诗词歌赋不就行啦” “某师也曾劝某学学公文勾当,某不屑一顾,现今回想,却是幼稚” “汝师可是剑南道按察使兖国公陆象先陆师?” “正是,听闻近来会回京述职,某到时会同温大郎和三郎一起去拜访” “嗯,听闻川蜀小娘子皮白肤美,有没有给汝生个小师弟啊?” “额,今年陆师家确实有添丁” “十六新娘六十郎?” “这不是重点,某是想让三郎教某俗务” “俗务啊,好啊,午餐由二郎准备如何?” “某是真心求教” “某是在教汝啊?整治美食不是俗务?” “可这。。。” “什么这?民以食为天,先认识一下什么是食材?” “不错,三郎说的确实不错,俗务应先从食材了解起”温钰郎君进来,手中却拎着一竹筐“某今日去rou菜铺看了看,大有收获” “本郎君来看看”独孤心慈也不起身,扒拉竹筐到身前,“蔓菁,莲藕,嗯,均尚新鲜,这可都是应季食材,这莲藕是潏河的还是昆明池的?某看看,应该是潏河的。” “不会吧?这都看得出来?”韦二郎有些不信。 “确实是潏河的,某问过于掌柜”温钰郎君证实独孤心慈的神奇。 “怎么辨认出来的?” “闻闻味就可以了” “某是真心请教” “某也是真心教汝”独孤心慈委屈。 韦二郎真的拿起莲藕闻闻,被洗的雪白的莲藕闻起来酸甜酸甜的。 “有点甜味” “独孤郎君说来听听,究竟如何辨别这藕的产地?”温钰也笑道。 “哎,某说的是真话,闻闻这藕就可以知道它的产地的”独孤郎君说道“此藕是否沾满黄泥,温钰郎君让于掌柜清洗干净才拿回来?” “确实是,某本想拿回自己清洗,于掌柜抢先清洗了才与某” “黄泥有股酸甜味,臭味不是很明显,黑淤泥则不同,那是腐臭的”独孤心慈解释。 “这黄泥和黑泥对辨认其产地有什么用?” “首先,长安的莲藕一般来自四个地方,昆明池,曲江池,潏河弯地,对了,二郎不就是哪儿的吗?韦曲不是就在潏河边?” “本郎君哪有时间注意此等小事?”韦二郎强词夺理,两人嗤笑。 “还有个地方就是灞桥,灞桥的莲藕最是香甜,一般在东西市售卖,于掌柜就从未贩购过,本来曲江池的藕是青龙坊的最佳选择,但最近曲江池的莲池正封闭修建亭阁,所以于掌柜只能从憰河和昆明池贩卖莲藕,昆明池全是黑泥,憰河是黄泥居多,所以此藕产自憰河” “就这么简单?”韦二郎呆呆问道。 “就这么简单” “独孤郎君才到长安第四天,怎地知道如此多?”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独孤心慈傲娇。 “某也从《水经注》和长安万年县志里看得过少陵塬多黄泥,涝河为黑泥,可从未联想到莲藕上去”温钰郎君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