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梦境碎片
悲戚的话让人不相信是一个孩子说的，顾寻辰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坐在地上，就这么瞪着葬苏阳。 “你可是自己用这功法，将这股死气移植到身体里的？”孰正沉着脸，声音嘶哑的问道，总感觉，他脸黑的比孩子手臂上的死气还要阴沉，“说话！”他大声呵斥着，葬苏阳一语不发，他晃了晃身子，突然直直的站起来，脚下的铁镣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他淡淡的回头看了一眼疑惑的顾寻辰和孰正，墨色与银蓝色并存的眸子仿佛带着满满的冰霜，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与之接近。 葬苏阳僵硬地转过了头，看着渐渐天明的大荒，“出大荒的约定，只能反悔了哦，就当我是头猪吧……” 他沉重的踏出了两步，瘦弱的身躯晃了晃，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顾寻辰一把冲出去，抱起了如同一张白纸一样单薄瘦弱的葬苏阳，他的身躯已经从一开始的冰冷变得guntang，惨白的脸颊晕染上了些许病态的嫣红，他紧抿着嘴唇，手臂上黑色的死气缓缓地推进着，离心脏越来越近了。 “再这样不行，他真的会死的！”顾寻辰目眦欲裂，他拨开葬苏阳额前的长发，他的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没有一点的血色，也没有一点的痛苦，他真的觉得死亡就是解脱了吗？ “该怎么救他？！我们两个都不知道移花接木到底会有什么副作用，也不知该怎样去帮这孩子去除死气！”孰正叹了口气，他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力，“若这孩子真是太古魔裔的后代，生命力应该是常人的数倍，可这种程度的死气……我们也无法得知，他到底还能活多久……” “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顾寻辰低低的念道，他双手插进发丝里，将头发揉的散乱一片，“对了……对了！孰正！你还记得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来这大荒的吗？”他的眼中满是希冀，紧紧地抓着孰正的肩膀。 “为何……不是因为要找那圣物吗……”孰正滞然道，旋即明白到了什么，“你是说，找到那圣物，救这孩子？” “对……哪怕那是世上仅此一株的圣物，我们都要为了这一条生命，去寻来！”顾寻辰突然没有了之前的慵懒，满脸的振奋，孰正感觉十年前那个兴致勃勃闯江湖的顾寻辰又回来了，满血复活！ “但是，我们已经寻找三色彼岸花，寻了四年了，你觉得，我们能在这孩子命绝之前找到么？”孰正沉声道。 “一定可以的！”顾寻辰的声音已经颤抖了，“我答应过他，要带他出这大荒，带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我们拉过勾了，我不想当一头言而无信的猪啊！”顾寻辰自己都没有发现，在说这话的时候，两行泪无声的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怀中的孩子脸上，他硬朗的面孔变得扭曲狰狞，吓了孰正一大跳。 “那，我们若找不到……该怎么办？” “找得到的！一定要去找啊！要不然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啊孰正！”顾寻辰激动的大吼着，紧紧地抱着怀里的葬空魂。 而此时的葬空魂，眉头忽然紧皱了一下。 ——明明是已经不想回忆起的过去，却在这个时候，以血之名，将分崩离析的碎片交织在一起…… “哥哥……”黑发的孩子躲在白发的孩子身后，白发的孩子浑身戾气，手中握着一柄长刀，鲜血顺着闪烁着寒芒的刀背一滴一滴滴落在泥沙上，黑发的孩子露出一个头，小脸上满是痛苦，他的左眼，淙淙的流着腥红的血，眼窝已经空洞无物了，眼球不知所踪，像是被人生生的挖了出来。 白发的孩子喘着粗气，他扔掉手中的长刀，猛地转过头，捧住黑发的孩子的脸，焦急地问道：“小阳，是不是很疼……？！” 黑发孩子却摇了摇头，忍着莫大的痛苦，挣开了哥哥的手，“哥哥……不疼……” 白发的孩子眼中是一片猩红，猩红的外圈和黑发的孩子一样，都是一圈寒冷的银蓝色，他扭曲着清秀的脸庞，恨恨的咬着牙，死死的看着一旁肢体撕裂的诡异的尸体，那尸体的眉心，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印记。 “畜生！”白发的孩子啐了一口，沾满鲜血的手抓住尸体的脖子，用力的一扯，整颗头颅都被扯了下来，未绝的鲜血如泉涌一般的洒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白发的孩子犹如一个浴血的少年恶魔，戾气环绕周身，“废了我弟弟的眼睛，还想杀了他！你他妈不配！”一头苍白如雪的头发染上了满满的血迹。 黑发的孩子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哥哥的身边，扯着他的衣角，模糊的视线让他已经看不清哥哥的脸了，他只能依稀辨别出哥哥此时的愤怒，他的脸上满是刚刚尸体头颅中的血与自己眼睛的血，他一步一个踉跄，每说出一句话都会咳出一口浓腥的血，颤颤巍巍地扶住哥哥，半跪在地上。 “哥哥……我好累……好晕……”孩子稚嫩的声音越来越含糊不清，白发的孩子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到弟弟的嘴边，却猛然发现，弟弟呼出的气，都已经接近冰凉了。 “没事的小阳！没事的！保持清醒！哥哥一会儿就带你去休息！不要睡，不要睡！”白发的孩子用力的摇晃着弟弟的身子，试图让弟弟清醒过来，他充斥着狠戾的猩红眸子中沾染上了些许的慌张，他害怕失去他这个唯一的亲人，他不想在这令人心寒的大荒中，独自一人行走！ “一切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魂儿，马上就到了……”白发的孩子一把背起眼睛已经被血幕黏合的睁不开的弟弟，嘴中低低的念叨着，脸上毫不掩饰的慌张让黑发的孩子感到吃惊。 哥哥在他的心目中，多厉害、多帅啊，哥哥只会对自己温柔，一切最好的都先给他…… 白发的孩子一路跑到一个简陋的木屋里，他不顾一切的用力踹开木门，木门吱呀吱呀的呜咽了两声，木条断裂，在一阵微风中被掀倒在地上，化为了一堆木屑。 用草编织的草床看起来并不是很结实，可黑发孩子瘦弱的仿佛没有一点重量，就跟一个幽灵一样轻盈，白发的孩子放下他，翻箱倒柜的在一卷一卷厚重的竹简中寻找着什么，他猩红的眸子噙上了泪水，他紧紧的咬着下嘴唇，不想让弟弟听到自己卑微的哭声。 他抽出一卷一卷竹简，粗暴地扯开细绳，如若不是他想要的，哪怕这其中抄录了多么有价值的东西，他都用力的扔向一旁，转而翻看其他的竹简。 竹简上有两种不同的笔迹，都是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就像刚刚学字的小孩写出来的字。 可这些字，记录的却是每一个时代的兴亡盛衰，许多早已失传的功法秘籍！ 白发的孩子咬破了嘴唇，血液的甜腥味在舌尖绽放，与泪水的咸涩混合在一起，被他吞咽下肚，粗糙的竹简划破了他细嫩的指尖，变得血rou模糊，血迹沾染在竹简上，遮盖不住墨色渲染的笔迹。 “找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卷竹简，泪水啪嗒啪嗒的滴落在上，竹简上赫然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移花接木。 他站起身子，眼睛已经哭红了，配上猩红的瞳孔，仿若一个没有眼白的赤眼恶魔，他用力的擦着眼睛，把眼泪擦干，攥着竹简来到草床边，轻轻地抚摸着黑发孩子的小脑袋，轻声安抚道：“小阳……没事了……哥哥找到了……一会儿、一会儿你就不会感到疼了……哥哥会让你成为真正的王……真正的王！” 黑发的孩子已经意识不清了，他只能勉强的抓住哥哥的袖子，失血过多的他几近昏厥，他听不清楚哥哥在说什么，只知道哥哥在身边，他就不用怕，因为哥哥永远会保护自己的。 白发的孩子快速的浏览了一遍被他在此时视若珍宝的竹简，瞳孔骤然一缩，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不远处的地上，放声大笑了出来，泪水再也止不住，从猩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仿佛一个陨落人世间的恶魔，喜怒哀乐嗔痴笑集于他的一身。 “小阳……弟弟……”他抬起手，向着黑发孩子的方向，声音极轻极弱，“哥哥……不能保护你了……”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地板上绘出一个诡异的法阵，不过只有一半，他来到弟弟的身边，猩红的瞳孔中满是怜惜，他用手掌沾了弟弟眼中流出的血，将法阵的另一半绘出，自己躺在法阵中央，双手合十放在胸口，仿佛西方的道教修士正在以自己的身体祭祀神明一样。 “移花接木……”白发的孩子轻声的念叨着，“以吾血吾身，换吾弟之眼，愈吾弟之伤！”他结出法印，手印不断的变幻着，他本没有特殊训练过结印，但此时，为了保护弟弟的信念激发了他的潜能，他所结出的手印只剩下残影，看不清到底是何等扭曲的手印。 最后一个手印结出，他眼前的空间骤然扭曲，一股磅礴的力量在木屋中产生气旋，气势像是要碾压一切，白发孩子嘴角牵起一抹解脱的笑容 ‘其实，我早就已经累了啊……’ 他忘了自己小小的年纪，到底已经杀了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屠了多少人的性命，他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弟弟，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祭出了移花接木…… 那他，真的就该长眠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