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文考亭双乳铺就义
李伯亭在安康被害的第二天,何济周在东镇便得到了消息。他知道魏席儒已经开始对特务大队动手了,立即派人通知派到各地停止的人员,暂停暴动,立即返回东镇商议对策。 却说被派到汉阴县涧池铺的文考亭,自回到老家,一个多月时间,便组织了几十人的农民武装,还建立了三处秘密联络点,准备把镇上保安队拉出来,却被保队附邹洁之发觉,没有成功。文考亭只好带着十几个人转移到汪家寨山上,等待时机。 祝敏济被派到石泉县熨斗镇寻找孟幺由、王宇辉游击队。来到石泉后,好不容易找到王宇辉,才知道游击队已被打散,孟幺由不知去向,他只好带着王宇辉,翻过凤凰山,来到涧池铺,与文考亭会合,在这里留了下来,准备涧池暴动后,同回部队。 在山上十几天没有消息,这一天傍晚,文考亭一个人下山,来到涧池镇河南岸的张致贤家。 张家在河南岸边开了一间面房,跟镇里隔河相望,平常人来人往,便于隐蔽。文考亭跟张家又是远房亲戚,便把这里建为秘密联络点,何济周派来的人都是在这里跟文考亭接头。 张致贤,字希之,涧池窑岭张家堡子人。张致贤有个儿子叫张远尧,二十挂零年纪,曾跟文考亭一起在安康省立七中上学,是学校的社会活动积极份子,两人志趣相投,平常形影不离。安中毕业后,文考亭投考了汉中民团干部培训班,而张远尧投考了黄埔军校西安分校,现在杨虎城部队任连指导员。听说张远尧昨天才从西安回来探亲,文考亭便前来打探一些山外的消息。 来到张家,见到张远尧,两人自然非常激动。文考亭不停地问这问那,张远尧一一作答。末了,张远尧道:“莫光说外边的事了,说说你吧。听说你参加了安康特务大队了?怎么样,能不能干?不行的话跟我去西安闯一闯?” 文考亭道:“嗨,你我也不是外人,我给你直说吧。我们不愿意给国民党干了,特务大队就要起义,准备投红军去。我这次回涧池,就是来组织发动暴动的。你干脆就不要走了,跟我们一起干吧?” 张远尧听后有些吃惊地问道:“你们要搞兵变?”“是的,不行吗?我已经组织了三四十人了,还准备把镇上的保安队也拉出来”。 张远尧道:“我就晓得你是个不安分的人。好呀,你们这么一闹,杨虎城就更坐不住了”。 文考亭道:“说起杨虎城,我就来气。日本人都打进家了,他不去打日本,却把部队放进山来,打人家红军,搞窝里斗,我们就是不愿意再给他干了,所以我们要起义”。 张远尧道:“杨虎城也是叫蒋介石逼的。你们可能不晓得杨虎城这人,他其实是不想跟红军作对的。前几天,我们部队就接到了杨虎城的指令,叫我们围剿红军时,做做样子就行了。看来他也是不满意蒋介石那一套的,思想上还在动摇。你们这么一闹,就给杨虎城摊牌了,说明士兵不愿意打内战。说不定就会把他转变过来,把部队拉到前线去打日本了”。 文考亭道:“如果真跟说的这样,那么我们的起义就十分有意义了,说明我们干对了?” 张远尧道:“谁说你们干的不对?现在已经到了国破家亡的关键时候了,再不打日本,我们都要当亡国奴了,哪个愿意?” 正说话间,张致贤急匆匆地回到家里,见到文考亭,神情严肃地说道:“不好了,听说李伯亭昨晚上在安康叫魏席儒杀了”。 文考亭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大伯,你说什么?李伯亭叫魏席儒杀了?” 张致贤道:“是的,刚才邹洁之又带人把李伯亭他老子和两个兄弟都抓到镇上来了。听说是县长亲自下的手令,叫他们就地也把这两兄弟都杀了”。 文考亭一听,一拳砸在桌子上,问道:“现在几兄弟关在哪?我们去把人抢出来”。 张致贤道:“莫着急,听说把人关在东碉楼里,暂时还没事。保安队看的紧,你一个人去恐怕不行,得想想办法”。 文考亭与李伯亭原本是同学,后又一块到汉中,参加了赵寿山举办的陕南民团干部训练班进修。李伯亭杀唐新吾前,文考亭特意将自己一支心爱的手枪送给了李伯亭。后来两人都参加了何济周的游击队,两人更是亲如手足。如今李家父子危在旦夕,文考亭怎能不救? 事不宜迟,文考亭只身来到涧池镇,满镇人都在传说,邹洁之刚刚将李家老三李序昌枪毙在涧池南河坝里了。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文考亭打听到李伯亭父亲李进成和大哥李序和暂时没事,又回到张致贤家,准备回山把人带下来,晚上上街抢人。 一进门,张致贤见到文考亭就说:“我正要找你,何济周派人传话来了,叫你把涧池的事放下,马上回东镇,现在就走”。 文考亭问:“有什么重要事情么?”“只说是叫你们赶快走,越快越好。罗孝先在楼上,他也有事要给你说”。 文考亭知道,罗孝先字建章,汉阴观音河人,前些年叫沈寿伯强行抓来当了几年师爷,沈寿伯被张英三攻破清明寨后,罗建章没跑脱,被张英三收编到县常备团当差,现在在涧池铺保公所任文书。罗孝先平常与张致贤交厚,也看不惯联保主任刘进先的作派,被张致贤发展成保公所的内应。文考亭回涧池后,通过罗孝先正在作保丁的工作,准备将保安队拉出来。 张致贤把文考亭引上阁楼,楼上罗孝先早已等候多时,一见面,罗孝先就说:“你今天上街来,叫邹洁之晓得了,他正在派人到处抓你,你们得赶紧避一避”。 文考亭道:“李家父子还关在碉楼里,我想今晚上把人抢出来”。 罗孝先道:“你千万去不得,你抢不出来人的,敢紧走吧”。 张致贤插话道:“何济周也说叫你们赶快走,不要耽搁了。这里的事就顾不得了,你们快走吧,不然就走不脱了”。 正在说话,张远尧从楼下上来,急急忙忙说道:“不好了,邹洁之带人过河,都上桥了,快走”。 文考亭爬到阁楼窗前一看,果然邹洁之带着七八个保安队,已从木板桥上过了河。 张致贤赶紧道:“快走,从后门走”。 文考亭握住张致贤的手道:“我们走后,这里还要靠你支应,以后会派人来跟你联系的”。 张致贤推了一把文考亭道:“快走吧,这里的事你就莫cao心了,我晓得咋办”。 刚出后门,就听到邹洁之已在前面打门,文考亭从张家后门离开,钻进一片包谷地。跑到凤凰山上,给留下的兄弟们作了交待,叫他们暂时都回家去,等待召唤。 没有停留,带着王宇辉、祝敏济、乔明义、彭晶明、吴春光,六个人趁着夜色赶路。半夜时分,来到二十里外的蒲溪镇,找到联保主任汪子猷。 蒲溪镇联保主任汪子猷是文考亭姨妈家的老大,长文考亭两岁。早几年从西安上学回来后,在县府谋了个差事做。他为人圆滑,工于心计,很得县长张一之的赏识,去年被县长委派到蒲溪镇当了个联保主任。一个多月前,文考亭从东镇回涧池时,曾在这里借住了一宿,文考亭暗中试探了汪子猷,想把他拉出来,汪子猷借故推脱了。他知道汪子猷与涧池刘进先两人不和,所以才敢到汪子猷这来。 其实,汪子猷天黑前,就接到涧池镇联保主任刘进先传来的请求协助堵截文考亭的口信。他立即派人到各路口设岗哨盘查,到了半夜才回到保公所,刚刚睡下,听到门外有人叫门。 汪子猷披衣起床,点上灯笼,打开门一看,着实吃了一惊,到处都在抓他文考亭,没想到他竟敢带着人到保公所来。 汪子猷假装无事一样,把几人让进门,伸头到外面看了一眼,将大门关好。 进到屋里,文考亭给汪子猷介绍说:“这几位都是特务大队的同事,到汉阴执行公务,天黑了借住一宿,明早就走”。 汪子猷脸上堆着笑道:“来的都是稀客,这里地方宽畅,有的是客房”。相互寒喧几句,赶紧把厨师叫起来:“升火做几个菜,我要跟老表喝几盅”。 不一会,厨师端来几个下酒菜,汪子猷从床下摸出两瓶酒道:“你们跑了一天的路,肯定疲乏了,我这里还有点存货,算你们有口福,我们把它干了睡觉,咋样?”找来几个大碗,每人倒了一碗,三几下都已见底。 汪子猷还要再续酒,王宇辉制止道:“多谢汪主任款待,酒就不喝了,我们明天一早还要到安康,抓紧时间睡觉”。 文考亭不胜酒力,一碗酒下去,脸都红了,对汪子猷道:“这几天跑路都跑累了,明天还请表哥给我们找几杆滑杆,送我们去安康”。汪子猷一听,满口答应道:“这个容易,保公所长年定了几个滑杆,随叫随到,明天保证把你们送到安康去”。 把几人安排睡下,临出门,汪子猷道:“你们安心睡,明早我叫你们”。反手把门扣上,站在门口又说道:“最近贼娃子多,我到院子转转”,提着灯笼走了。 睡到床上,彭晶明对文考亭道:“你这个表哥靠不靠得稳?我咋感觉有点不对头呀。他可是联保主任哟,他们跟刘进先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人”。吴春光也附和道:“涧池到蒲溪一扎长的路,刘进先如果晓得我们住在这里,一袋烟的工夫就来了,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 文考亭道:“放心吧,上次我回来时,套过他的话,他跟刘进先不卯,不会透露消息的。我跟他是至亲,他不会害我的。再说,刘进先万万想不到,我们会住在最不可能住的地方,这里反到最安全”。 彭晶明道:“不一定,这年头,有奶就是娘,人心隔肚皮,啥事都做的出来”。 吴春光道:“老文,小心为好,我们还是快走吧,万一他去报告,我们跑都来不及”。 王宇辉也跟着道:“他们两个说的有道理,趁现在还早,我们翻墙走吧,不敢住这里”。 文考亭道:“你们几个也太胆小了,我表哥这人我了解,没事的,睡吧”,倒头睡了。 睡到后半夜,彭晶明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把吴春光摇醒,轻声道:“你走不走?我想先走”。吴春光赶紧起床,穿好衣裳,两人悄悄打开门,从后院翻墙走了。 到天明时,文考亭才发觉彭晶明和吴春光两人走了,叹口气摇摇头对祝敏济道:“唉,这两人太胆小了,做不成大事”。 正说话间,听到汪子猷在门外叫几位起床。文考亭一出门,汪子猷正在院子里,上前道:“昨晚睡的好吧,早饭都准备好了”。 四人吃了早饭,一出门,滑杆早已等在大街上。文考亭四人坐上滑杆,辞别汪子猷,向东而去。 太阳升起一丈高了,文考亭坐在滑杆上,闭着眼睛,乎乎悠悠,听抬滑杆的一前一后唱着号子,很快来到双乳铺几里外的凉水井。 只听坐在前面的王宇辉在叫喊:“着了,前面有岗哨盘查,过不过去?” 文考亭睁开眼一看,只见前面大路上有十几个当兵的设岗盘查,现在返回去也来不及了,对滑杆道:“不要停,大方地过去”。 来到盘查点,上来四五个当兵的端着枪问:“干什么的,下来检查”。 文考亭从滑杆上下来,上前道:“弟兄们辛苦了,鄙人是安康特务大队的,这几个都是我的兄弟”。当兵的仍然问道:“你说你是特务大队的,证件?”文考亭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双手递上去,当兵的接过一看问道:“你就是文考亭?” “是是,鄙人正是文考亭”。 话刚说完,旁边一个当官模样的人从椅子上蹦起来,挥着手喊了一声:“就是他,给我绑了”。十几个当兵的如临大敌一样,举枪对着文考亭四人,将四人捆了个结实。 文考亭见状,忙叫道:“我们都是自己人,莫误会”。 当官的冷笑道:“没有误会,抓的就是你,你把我们弟兄们害得在这里忙了一晚上。带走”。推推搡搡把四人押到附近的汤家堡子碉楼,围着柱子绑在一起。 祝敏济知道坏事了,仍高声叫道:“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是安康公署特务大队的,我们都有证件”。一名看守不耐烦地喝斥道:“叫什么叫,你特务大队的又怎么样?昨晚上汪主任已经把你们告了,害得我们在这里等了一夜,你还在做梦吧”。拿起一根竹棍劈头盖脸地抽了一顿:“好好给我呆着”,任凭文考亭几人再叫喊,再也没人应答了。 到了中饭时间,涧池保队附邹洁之和县保安大队长温自让接到消息,带着一队保安队从涧池铺赶来。 邹洁之一见到文考亭,哈哈大笑道:“姓文的,你果然厉害,昨晚上竟敢躲到保公所里,还大摇大摆地坐起了滑杆,比老子还牛”。不由分说,拿起皮鞭,挨着个地抽,边打边叫道:“我叫你跑,我叫你打我保安队的主意”。 王宇辉挨打不过喊道:“邹队附,你搞错了,我是石泉来做生意的,跟他们不是一起的”。邹洁之一听,冷笑道:“呵呵,我晓得,你叫王宇辉,你也不是他妈的好种,你在石泉做的好事,当我们不晓得?”叫保安队员:“把这个石泉的大土匪给我上踩杆”。 几个人上来,把王宇辉解下来,按翻在地,背上架上一根大木杆,两人坐在木杆两头,象坐翘翘板一样,一上一下,痛得王宇辉杀猪一样叫喊,不一会便无声无息了。 邹洁之又将文考亭解下来,吼道:“姓文的,识象点,不然叫你也生不如死。说,你们在涧池准备啥时间暴动,都有哪些人参加?” 文考亭把头扭向一边。 邹洁之道:“好,我叫你充好汉”。对旁边的保安队员道:“去,把那个油桶搬来,把他绑在油桶上”。 绑好文考亭,邹洁之叫人抱来一堆柴,放到油桶里点燃。 邹洁之卷了一根烟,从油桶里抽出火点燃烟,吸了一口,喷在文考亭脸上问:“你给我老老实实说,何济周准备啥时间起事?他都有哪些打算?你们还派了哪些人,到哪个地方闹事?”。大火已将油桶烤热,文考亭的衣裳开始冒烟,头上开始冒汗,但他仍咬牙坚持着。 邹洁之恶恨恨地问道:“我看你能坚持到啥时间,识象点,快说,不然我把你烤熟,你信不信?” 文考亭朝着邹洁之吐出一口血水,喊了一声:“落到你手里,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邹洁之气急败坏地喊道:“你是不是不说?我叫你呈英雄。来人,再添一把火,把火烧大些,我们今天吃烤rou”。 油桶已被烧红,皮rou发出滋滋的响声,油烟从背上冒出来,满屋都是焦糊的味道。文考亭大吼一声:“我日你祖宗”,头一歪,昏死过去。 县保安队长温自让被烟气呛得大声咳嗽起来,扇了扇鼻子对邹洁之道:“算了算了,你就是把他们全打死也问不出所以然来。看把你气的,下那工夫做啥?张县长有令,叫就地正法,拉出去毙了省事”。 邹洁之扔下皮鞭,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自让命令保安队员,押着祝敏济和乔明义,背上文考亭和王宇辉,出了汤家堡子,来到镇东的月河边,在一片树林里,一阵枪响,文考亭、王宇辉、祝敏济和乔明义四人倒在血泊里。 欲与作者探讨本小说,请加扣扣:2724414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