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曾家湾文考亭指路
却说李进成听到女儿一家的凶信后,赶到蒲溪铺,埋葬毕女儿、女婿和亲家一家三口,到铺公所找唐团总理论,唐团总有意包庇,施起yin威,对李家成训斥一顿,赶出了铺公所。李家成喊天不应,叫地不灵,在铺公所门前喊了三天冤,但无人理睬,被四邻劝住,只好含悲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涧池铺凤亭乡家里。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从心生,从此一病不起。 老实把脚的老大李序和,请来先生延医用药,侍候汤水,不离左右,急得没法。 老五李序昌见大姐无故被人逼死,老父亲又气得一病不起,便不声不响地在家里把刀磨了又磨,要去蒲溪与唐团总拚命。李进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便把老大和老五两个儿子叫到跟前,吩咐道:“你们大姐不能就这么叫人害死算了,老五你整天磨刀我也知道你要做啥,但凭你的本事,你斗不过人家。还是去把老六、老七找回来,他们两个见过大阵仗,你们兄弟几个商量一下,想一个周全的办法”。老五李序昌照父亲的吩咐去找老六老七去了。 这李进成年近六十,清朝年间曾在外闯荡了几年,见了些世面。祖上在河边留下三十几石稞的水田,龙王沟里还有一片山林,后来又买了几十石稞坡地,在龙王沟口办了家纸厂,火纸、皮纸销路也还不错,他还在河边上开了一家磨房,家里不愁吃穿。妻子周氏十七年前,生完老幺后得痨病撒手去了,好些人看到李进成家底厚实,媒婆踢破了门坎,但他被他一口回绝,苦苦巴巴把一女七儿养大。 几个儿女子中,老大李序和本份,一直跟父亲经营家里。老二在七八岁时,铁瓦殿的道士路过家门口时,说老二前世跟他有缘,带走了,一直没有回家。老三是李进成唯一的女子,百般呵护,长大后来嫁到蒲溪铺刘家,前几天被唐团总逼死了。老四李序林和老五李序昌从小就是个不安份的种,十几岁时就跟一班哥老会的人混江湖,学了一些半吊子功夫,到处惹祸,李进成见世道乱的很,就把两弟兄喊回家,箍在身边务农,后来老四还是跟人家跑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还是数老六李伯亭和老七李序安有出息,念得进书,李进成专门请了个先生到家里,悉心培养两兄弟,希望将来总有一个能光宗耀祖。两兄弟也争气,学业大有长进,后来县上办学堂,李进成把两兄弟又到汉阴县城去读书。到今,老七现在还在汉阴中学上学读书。 单说李家老六李序泰,字伯亭,汉阴高小毕业,又到安康,上了省立七中,在七中上学时,就是学校的社会活动积极分子,写了大量的时政文章,发表在各个刊物上,抨击当前的社会现状,唤起民众起来与当政者作斗争。毕业后,又到十七路军在汉中办的陕南民团干部考察所受训一年,后被任命为汉阴民团涧池区团团总。当时的民团属半官方的武装性质的民间组织,发动群众保家自卫。李伯亭充分发挥自己的组织才能,运用在考察所学到的新知识,号召民众反对贪官污吏,开展武装抗粮、抗捐、抗暴,招至地方恶霸反对和县府的不满。区团办了不到两年,前不久,县府以撤消区团重办保安队为名,解散了各地区团,李伯亭也被撤了职。 区团被解散后,李伯亭利用自己的号召力,又私自召集了一帮青年,在涧池铺一带暗中继续和官府对着干。 这一天,腊月初天气,北风呼啸,眼看要下雪了,李伯亭把七八个骨干召集到一片树林里,练了一中午拳术。 彭晶明是李伯亭高小时的同学,家中今天正好杀年猪,练了一天,天好黑了,邀请几个人到家来吃泡汤。 吃完饭,几个人又在围在火炉屋里喝茶。 火炉屋里柴火架的得正旺,高高的火苗上,吊着一口沙灌,噗嘟嘟煮着一灌红苕。火堆边,一把铜酒壶正在冒着热气。 李伯亭二十四五岁年纪,瘦高个,长条脸,中分头,穿着一身棉袍子,腰里系了一条牛皮带,眉睫间透着一股英气。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递给彭晶明后问道:“我叫你联络的人咋样了?”彭晶明道:“昨晚上我去找了几个,有五六个人答应参加我们的自卫队,还有几个说家里不准他们出来”。 李伯亭又回头望着旁边的曾毓庆,这是曾家湾大财主家的小儿子,问道:“你说你能弄些钱出来,你大能答应么?” 曾毓庆道:“我大是个守财奴,你要想从他手上把钱弄出来,怕是在割他的rou。前几天,保安队那此个杂种,编了个借口,硬是从我大手上弄走了二十块袁大头,把我大心痛的倒了床,到现在还不得动呢”。 “这么说,你弄不出来钱了?” 曾毓庆接口道:“龙王沟里我家有一片林子,我正在找人,准备把它卖了,给我们当经费,够我们吃一阵子的”。 旁边的沈兰聪接住话头道:“我们祠堂仓库里还有十几把棱标,我把他弄出来,到时候大家手上有家伙才好干事呀”。 李伯亭一听高兴地说道:“对,大家想想办法,有钱的出钱,有家伙的出家伙,只要我们哥几个齐心协力,我们的事一定会搞成的”。 曾晶明接着道:“这世道乱成个怂了,官府派捐派款,拉夫拉丁,部队强拿强要,土匪杀人放火,哪一天没有卖儿卖女,跳河上吊的事?好些人都蹩着一股气,有的都想着要上山当土匪了。只要我们把头牵起来,你看吧,后面有的是人跟着我们干”。 李伯亭道:“说的好,世上的路不平要靠大家踩,我们这几个,就来当这个牵头的人,跟恶霸斗,跟官府斗,叫穷人不再受这些人的欺压”。 曾毓庆小心地提醒道:“我们手上只有几把棱标,哪打的过人家保安队哟,人家可是洋枪”。 坐在角落里的曾疤子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嚷嚷道:“保安队有啥了不得的,跟他们拚了,大不了坐牢杀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李伯亭道:“县上的保安队咋了?他们还是长了三头六臂?这些人我晓得,吓唬人还行,一遇到事了,一个个跑的比哪个都快”。 曾晶明道:“说起保安队,你们知不知道,前几天有人大闹县保安队,是哪个干的吗?” 曾毓庆问:“是哪个干的?” 曾晶明转身对李伯亭道:“我今天才听人说,是何济周带人干的”。 李伯亭道:“你是说龙王沟的那个何济周?” “对,就是你们汉阴上高小的同学、龙王沟的那个何济周”。 “他不是在沈玺亭手下当兵么?” “是的,听说上个月,他带了一个连的兵哗变,打的是抗日游击队的旗号,后来又投了红军了。这次到汉阴城里搞保安队,就是他派人干的”。 李伯亭道:“我们上学的时候,何济周就不是个安分的人,现在他手上有了兵,肯定会把事情搞大。哥几个,我想,这里如果搞不成的话,我们就去投何济周,你们说咋样?” 几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不说话。曾疤子借着酒劲,站起来兴奋地抢着说:“好,好,去,我们都投何济周去,球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哪个不去我日他妈”。在坐的一阵哄笑。 曾晶明道:“投何济周的事以后慢慢再议,我们还是把人召集起来再说,有了人,啥时候去投都来的及”。 李伯亭道:“说的是,先把我们的事办成了再说吧”。 彭晶明抱来一只公鸡,对大家说道:“为了我们的大事,哥几个喝一碗鸡血酒,发个毒誓,我们就算是绑到一起了”。取来菜刀,给鸡放了血,滴在一个大碗里,每人喝了一大口。 李伯亭伸出手道:“从此以后,不管是坎是岩,都得往下跳,哪个都不许反悔。来,我们接个掌”。 几个人站起身,把手放在一起,同声道:“是坎是岩,绝不反悔”。柴火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彤红。 边喝边说话,不觉得夜已深沉,几个人东倒西歪地靠在火炉边睡到了天亮。 李伯亭睡得正香,被人牵着耳朵弄醒,睁眼一看,站在身前的是文考亭。 李伯亭翻身起来,一把抱住文考亭道:“我正在梦里跟你一起办大事,没想到你就来了。你是咋找到这里的?” 文考亭把李伯亭拉到屋外,小声道:“我是来跟你辞行的,听说你在这里,我就找来了”。 “你要去哪里?这边的事你不干了?” “干不成了,昨天我把保安队的人杀了,要去汉中避一避”,便把昨天杀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来人文考亭,字端校,蒲溪镇田禾乡人。汉阴高小毕业后,到安康联中上了一年学,因家里无力供其学资,就投了山西运城一个亲戚,在那里上高等中学。毕业后回乡,考入赵寿山部举办的陕南民团干部考察所,毕业后回汉阴,担任蒲溪区团团长。他跟李伯亭是高小同学,长李伯亭两岁,他们一起参加了民团干部考察所学习,回乡后李伯亭担任涧池区团团长,文考亭担任蒲溪区团团长,两人正当二十五六岁年纪,热血喷张,经常在一块纵论时局,决心在家乡做一番大事业。谁知他们组织民众反对贪官污吏,抗暴济贫的做法,招至地方士绅反对。 蒲溪镇往北二十里地,有个山区小镇叫沈坝,这里山大人稀,比不上平坝子蒲溪。沈坝区团团长唐新吾跟文考亭一样,也是从汉中民团干部考察所回来,被分配到沈坝当区团长的。他对文考亭当上蒲溪区团长极为不满,就暗地里联合一帮大户人家,把文考亭发动群众抗暴抗捐的事,落列了几大罪状,告到县长那里,引起了县长的不满。恰值上面统一撤消区团,重建保安队,文考亭也跟李伯亭一样被撤了区团长职务,唐新吾乘势当上了蒲溪镇保安队团总。当上团总的唐新吾处处跟文考亭作对,当文考亭私下组织民团的事又被唐新吾告到县长那里,县上派了保安队前来捉拿文考亭,他一气之下,打死了前来捉他的保安队,连夜跑到涧池,特地来向李伯亭辞行。 同样的遭遇,激起李伯亭的愤怒,连忙说道:“杀的好,这些人你越躲他,他越欺负你,杀了他,把你球咬了?你不要去汉中了,就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干吧”。 文考亭道:“在这里时间久了会连累你的,我还是去汉中为好”。 李伯亭便把何济周在秦岭山中参加红军的事给文考亭说了,接着道:“如果这果呆不下去,你就去找何济周吧,要不,我们一起去,跟着红军大干一场”。 文考亭一听何济周在部队哗变,拉了一杆子人在山里大干,就说道:“对,你也莫在这里小打小闹了,我们一起去找何济周,有机会再回来收拾唐新吾”。 李伯亭把文考亭介绍给彭晶明他们几个,把自己准备去找何济周的想法给大家一说,几个人都要跟着一起去,大家一商量,准备第二天就动身进山找何济周。 吃过早饭,李伯亭正要再去联络几个人,还没出门,彭晶明进屋来对他伯亭说:“你五哥序昌来找你了,说是你老父亲病重,叫你回去一趟”。 老五李序昌把大姐被唐新吾逼死,父亲一气之下,病倒在床的事简略一说,可把李伯亭气坏了。 还没等李伯亭说话,郑疤子吼了起来:“狗日的唐家那个杂种,叫我去把那怂拣拾了算了,替李大哥报仇”。 几位弟兄们也一起吼着要替李大哥报仇。 文考亭给大家说:“莫急,还是先回去看看再说吧,如果用得着弟兄们时,我们一齐上,这口气一定要出出来”。 文考亭赔同李家两兄弟回到风亭李家。老七李序安在汉阴中学刚刚考完试,早一步也回到家里来了。 李伯亭听完父亲的诉说,怒火中烧,立马就要去蒲溪镇找唐新吾报仇,被父亲李进成挡住道:“你整天在外头干大事,自己家里出了事,你就沉不住气了?我把你喊回来,是叫你想个办法,不是叫你蛮干。凭你们几个去,还不是去送死?”。 文考亭道:“伯父说的是,唐新吾现在手上有枪,人多势众,就这么去,只能是鸡蛋碰石头,不但报不了仇,还把几个人搭进去了,划不来”。 李伯亭把弟兄几个叫到堂屋,对大家道:“大姐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手下还有一二十弟兄,就是拚,也要把唐新吾拣拾了。你们几个敢不敢跟我去?” 老七李序安望着一直低着头的大哥李序和,问道:“你是大哥,你说句话呀,你给拿个主意,到底能不能去?” 李序和半天才抬起头,欲言又止。 老五李序昌一拍桌子道:“算了,不问他了,我们三个去。我再找几个人帮忙,凭我们弟兄的本事,解决几个保安队不在话下”。 李伯亭道:“要去还得找些家伙带上,到时候有用”。李序昌道:“不消说,我兄弟家里有的是家伙”。 李伯亭见座在一边的文考亭一直没说话,回头问道:“老文,你是蒲溪人,情况熟,啥时候动手合适?” 文考亭道:“本来我不该插话,但你叫我说,我劝你还是莫急。人家手上的枪也不是吃素的,硬来肯定要吃亏”。 “那你说该咋办?” 文考亭不慌不忙地说道:“叫我说,不能蛮干,需要巧干,还得借力打力才行”。 “咋个借力?借哪个的力?”李伯亭忙问。 文考亭道:“昨天你不是说何济周哗变了么,为啥不去找他?” 李伯亭一拍脑袋道:“对呀,老何我们是啥关系?问他借一支部队来,解决唐新吾不是小轻松的事”。 老五李序昌问:“哪个何济周?他是干啥的?” 李伯亭把何济周的事一说,李序昌高兴地说道:“对,保安队最怕部队了,叫何济周来也省了我们兄弟的事了,仇报了,他们拿我们还没办法”。 李伯亭道:“不知何济周现在在哪里?哪个去找他们呢?” 文考亭道:“这个事就交给我了,不出半个月,我一定把人给你带过来,你只等好消息吧”。 说办就办,文考亭吃过中午饭,就要动身。临行前,对李伯亭道:“马上要过年了,我没回来之前,你千万不要蛮干”。 李伯亭拍了拍文考亭肩膀道:“我等着你,早点回来唷”。 文考亭从身上取下一支手枪对李伯亭道:“这支枪先存你手上,我们回来一起去干唐新吾”。 文考亭进北山找何济周一走上十天,没有消息。 老五李序昌等得不耐烦,到了腊月二十四,李序昌给父亲说有点事出去一下,怀揣一把短刀,一个人来到蒲溪,准备行剌唐新吾。满大街都是赶场的人,镇政府门口两个保安队员背着枪,根本没有下手机会。 李序昌在镇政府附近等了一上午,也没见到唐新吾的影子,一直到天快黑了,才很不情愿地回到家里,生着闷气。 眼看过年了,老七李序安也在不停地摧。 李伯亭心中也在打鼓,文考亭一走十几天,没一点消息。他也知道,几百里大的秦岭山,到哪里去找何济周?既使找到了,也不可能马上就能派人来报仇,照这样等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李伯亭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办法。文考亭临行前反复叮咛的不要蛮干,说要巧干。想个啥巧办法呢?想来想去,一直到天亮,听到外面有小孩在提前放鞭炮,这都要过年了,急呀。 过年,一个念头闪现在脑子里,对,何不趁过年,把事情办了?”他一个翻身起来,把自己的想法给老五老七一说,两兄弟马上响应:“就这么办”。 欲与作者探讨本小说,请加扣扣:2724414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