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弯刀、29、借剑杀人
“辜心曲”在天际里飘得远远长长。 辜云飞的身影在月光下变成一尊会奏箫音的坐姿菩萨。 好像这不是在人间看得到的，因为，这等夜，这等的山，这等的景，仿佛就是在天上才会看得到。 这时，一个人在他身后幽幽地走了过来，附掌拍好道：“好箫，好箫。” 辜云飞的武功已是不可一世，居然有人会在他身后出现也不察觉，这人武功确实了得。 他惊异下却没有停下箫音，一个人要对你不利，绝不会让你知道。 那人却没有再走过来，在他一丈远处停下，笑道：“只闻天下有一个最有名的箫叫做‘仙箫祝千秋’，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把能吹出万千风情的箫？” 辜云飞这时缓步站了起来，回过头来看，月光下，此人玉面白衣，身材颀长，年纪在三十左右，一身透着潇洒雅气。见他说话走路也是风度翩翩，好一番气宇轩昂。 “阁下也懂得箫？” “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弄这番音律！” “只怕阁下是深藏不露！” 闻言，那玉面书生呵呵笑了二声，道：“在下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那里又来什么藏而不露的道理？” 辜云飞也笑道：“那阁下会什么？” 玉面书生摇头道：“在下从不看四书五经，也不会五音六律，何来会什么？” 辜云飞却笑道：“难道阁下就是‘无知剑’薛怀遇。” 玉面书生哈哈哈仰天长笑道：“没想到在下在江湖上也有一些名气。” 辜云飞盈盈笑道：“哪里是一般名气？世闻薛公子一表人才，仙骨遗风，世上罕见，却天生不喜文字笔墨，而不识大字一个，可是，却深得天地间最造化的西域神刀‘化天七刀’真传，因其仙风所在，不以刀为荣，反剑用之，没想到剑法更胜之刀法，有‘通天七剑’的美名。这等人物可是天下能叫得出一二的么？” 薛怀遇哈哈笑道：“看来，阁下不光是精通箫律，对江湖事也知颇多。” 辜云飞叹了一口气道：“只是身在江湖，不知岂不无知了。” 这一话却又有几份调侃味道，要是别人或许会气得不已，可是，却见他不气所笑道：“好你一个无知，说得好，说得好。” 一个人说他无知，还说得好，这难道不是怪人？ 辜云飞不禁对他刮目相看，道：“江湖上赐阁下‘无知剑’名号，看来正是得当得很。” “哦？”薛怀遇道。 辜云飞接着道：“在下虽不是看全四书五经，可对书本上的‘有书不如无书’却是记忆深刻的很，而阁下的无知岂也不是另外一番高层境界！” 薛怀遇哈哈笑着，却是不语。 辜云飞继续道：“万千事物，皆出于有，而能由有化无，世上又有几件？所以说，阁下的无知剑，是对阁下的剑法的最大的肯定。” 薛怀遇哈哈笑道：“真是妙解，真是妙解。我从前只以为这话一定是骂人的，哪里想到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对我是一件表扬的事。有趣有趣。” 辜云飞也笑道：“阁下的无知剑，神奇之处，早有耳闻，可否赐教赐教。” 薛怀遇哈哈笑道：“在下虽有胆识，可也不敢在你面前赐教。” 辜云飞道：“哦？这是为何？” 薛怀遇道：“你的兵器是什么？”他不等辜云飞回答，就笑道：“你有神刀在手，我又怎么会笨到家？” 辜云飞诧异道：“你知道我用的什么兵器？” 薛怀遇点头道：“本来我不知道，可是——我看到你后，我就不能不知道了。” “哦？” “你的名气现在是天下第一，天底下谁不知道你是谁？那他一定是个瞎子。” “哦？” “瞎子才不会看得到，只要有眼睛不失明的人都认得你。” 辜云飞笑了，道：“也是，那么阁下不想要我项上这颗人头？” 薛怀遇道：“钱可通神，但并不一定能通人。” 辜云飞道：“好像是有些道理。” 薛怀遇道：“所以我并不想冒这个险。” 辜云飞道：“有些险的确并不值得去冒，可是——” 薛怀遇问道：“可是什么？” 辜云飞道：“可是你是西域神刀‘化天七刀’的唯一传人，你不想试试？” 薛怀遇道：“有些事，为什么要去试，没有把握的事，不值得一试。” 辜云飞道：“你从来不做有把握的事？” 薛怀遇笑了，道：“我一不跟你有仇，二不跟你有冤，三又不跟钱有爱，我没有要试的理由。” 辜云飞笑了，道：“好理由。” 薛怀遇道：“一个与世无争的人，的确要少些烦恼。” 辜云飞道：“为了武功，你会试吗？” 薛怀遇道：“武功并没有永远第一，为什么要去争你厉害，还是我厉害，这都是没意义的事情。” 辜云飞点头道：“我现在相信了。” 薛怀遇道：“相信什么？” 辜云飞道：“我相信，一个无知的人，不一定会比有知的人笨。” 薛怀遇道：“聪明的人以为自己聪明，只是因为他自以为是而已，而一个笨的人，别人觉得他笨，他自己却不认为自己是笨的，因为有些事，看起来是笨的，可是却是最聪明的。” 辜云飞笑道：“这道理虽然很多人知道，可是很多人却做不到，真正能做到的，才是最聪明的人，也只有最最聪明的人，才能够做得到的。” 薛怀遇道：“所以，天底下没有什么事可以去烦恼，只有笨的人才会为名，为利，为金钱，为美色烦恼，其实，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辜云飞不禁特别好奇在他眼里什么事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好奇地看着他，道：“什么事？” 薛怀遇淡淡地道：“平淡。” 平淡。就像一杯水，白开水，平淡的没有味道，可是它是最有营养的。天然的东西，才是最健康和生态的。 辜云飞道：“你看起来什么都做到了。” 薛怀遇却笑了，摇着头，却没有再说话。 辜云飞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也没有做到？” 薛怀遇皱眉道：“很多事，是不能由己的。” 辜云飞也叹了口气道：“的确如此。” 薛怀遇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辜云飞道：“不知道。” 薛怀遇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到这里？” 辜云飞是想问，可是他现在不想问了，没有理由让他去问，他知道他不是那种江湖上的人。他已经是个脱欲脱俗的高人。 所以，他不相信他是不利于自己的。 辜云飞叹了口气道：“我是想问可是现在我不想问了。” 薛怀遇笑道：“你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辜云飞道：“是的。” 因为只有了解得多了，你才能知道哪些事是不需要问的了。 薛怀遇却道：“可是，我要告诉你。” “哦？” 薛怀遇道：“我收到了一个秘密的信函。” “信函上说什么？” “上面说，我一直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你找到了吗？” “没有？” “哦？你找的不是我？” “当然不是。” “那你找的是什么？” “一把刀。” “什么刀？” “‘化天神刀’。” “你师父的刀。” “是的。” “什么人说‘化天神刀’在此？” “不知道。” 辜云飞皱了皱眉头道：“这个人是想借你的刀而已。” “通天七剑”薛怀遇笑道：“是借我的‘刀’，准确的说是借我的‘剑’，‘借剑杀人’。” 辜云飞也笑了道：“可是他猜错了你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薛怀遇道：“不错。当我来这里后，看到你后，我发现，他们真正是想借我的剑。但是，他们一定没有想到，我不会跟你出手。” 辜云飞接道：“因为你一不为名，二不为利，三不为金钱，四不为美人，更不会为武功谁高谁低。”他叹了一口气道：“天底下很多人都会为一种，可是，你却是哪一种也不会为，真是费了他们一番苦心了。” 薛怀遇朗声笑道：“他们觉得我最大的可能是为武功高低而会为你出手，可是，他们不知道，在一年前，可能我会。现在，我不会了。” 辜云飞道：“他们现在一定后悔死了。” 薛怀遇哈哈笑道：“我现在不光不会跟你出手，现在我还有兴趣知道到底是谁在动这个歪脑筋。” 辜云飞笑了。 “你笑什么？” 辜云飞笑道：“你什么都不为，为什么要为这事，有兴趣？” 薛怀遇道：“所以说，我并没有做到真正的平淡。” 辜云飞也笑了，哈哈长笑起来，薛怀遇也笑了，哈哈哈长笑，两个人虽然没有多少认识，可是，他们却好像认识了几百年了，所以，才有“相见如故，一见恨晚”这些句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