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哪怕现在浑浑噩噩，但总有一天也会觉醒
刘备停住脚步，回头一看。 只见面前站了一个黑脸汉子，豹头环眼，面容非常熟悉。 “张……张老板？”身边的乔婉惊讶地呼出声来。 来人的身份不可思议，竟然是消失了很久，一直寻都寻不见的那张屠夫。 “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都找你找了好久了！”少女顿时有些埋怨，这段时间由于猪rou缺货，导致了她客栈里的生意大幅度缩减，毕竟总不能指望那几个素菜赚钱吧？这个月的开销快成了赤字。 “我去处理了一些事情。”黑脸汉子不急不缓地说道。 刘备仔细地看着他，却是发现了什么，突然间说道：“那邓茂副将，是你杀的？” 黑脸汉子一愣，继而一笑：“玄德先生，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你不需要隐瞒，这件事情应该是你做得。”刘备平静地说道，“你的衣服上沾有一些地底土壤的味道，由于鼠群挖洞的地址距离地表太远，几乎靠近地下含水层区域，所以那里的土壤味道会带有一丝湿气。尽管事后，你将那些衣服上的泥土清除得很干净，但是那丝味道却不可能消除得去。” “怪不得我觉得声音很熟悉，总觉得哪里听过，原来就是你！” 一旁的乔婉也是反应过来，连连惊呼。 “……” 那黑脸汉子沉默了片刻，蓦地大笑了起来。 “不愧是玄德先生……不，玄德大哥，我张飞果然没看错人！” “原来这位勇士名叫张飞，真是失敬。”刘备笑着拱了拱手，用人类的语言套路夸赞道。 “哪里哪里，若不是当日玄德大哥提醒翼德一言，令翼德茅塞顿开，翼德于今日还浑浑噩噩，不知前方为何物是也！”张飞笑呵呵说道。 刘备顿时了然，原来这个人的字叫做翼德。 在这个世界，有文化的人习惯在自称的时候，都不会称呼“我”，而是称呼自己的字，比如说爰爰客栈的食客简雍，他就会自称“宪和”，而且会说一口文绉绉的话，之乎者也什么的。 而眼下，这个黑脸汉子似乎也是个“文化人”。 或者说他想要当个“文化人”。 “玄德大哥，这不是个说话地，咱们不如进去再谈？”那张飞发话道，既然被看出了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好。”刘备点了点头。 于是几人便进了客栈，关上了大门。 来到了二楼的客房，用以会见重要客人的地方。 按照惯例，乔婉下楼去准备几个好酒好菜，余下刘备和张飞两人交谈。 一入座，张飞就敞开了话题，直入正题：“实不相瞒，玄德先生，翼德乃一妖怪所化。” 说罢，他将目光紧紧地盯着刘备，想从他表情中看出什么。 “哦，这个事情我基本上能看得出来。”然而刘备看了他一眼，却是淡淡地说道。 见到刘备一副泰然的模样，张翼德顿感惊讶，双眼一眯：“玄德先生，你……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为什么我要有什么想法？”刘备不答，却是反问道。 “就是……就是……”张飞语气一滞，脸色憋得通红，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你的意思是指，你和人类是不同种族的事情，那就更没有必要有什么想法了。”刘备喝了一口茶，平静地说道。 “……” 张飞紧盯着刘备的目光看了一阵。 “玄德先生，为何说出这般的话来？”他蓦地出口道。 刘备看着他，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你喜欢一直都用试探的口气和人交流吗？我就不喜欢和人这么说话，我认为既然你承认了自己是妖怪的身份，那我们之间就应该不需要这种交流方式。” “……”张飞默然不语。 片刻后，他突然间起身，向着刘备行了一礼。 “翼德愿拜玄德先生为大哥，请受翼德一拜！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 见此，刘备摇了摇头，将他扶起来：“你要来投奔我，或是要和我做朋友，这些都是可以的，但是要拜我做大哥的话，你必须要说清楚缘由，因为我们之间似乎并没有达到这种关系。” “不，玄德大哥就是翼德的明灯，是玄德大哥救了翼德！” 张飞颇有些激动地说道。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了自己的来历。 原来，这张飞的原身，是一只长獠牙黑野猪。 他是在一次觅食中发现并吃下化形果的，后来便开启了灵智变化成人，并逐渐学习并得知了人类世界的文化。而随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发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 那就是猪的身份和地位，在这个世界似乎只是被当做了盘中餐。 因为什么？猪低贱，猪生来就在食物链的下端。 每逢佳节，猪rou都会涨价，因为猪rou要被拿来祭祀；每逢宴席，猪rou都会涨价，因为猪rou会摆上餐桌；老百姓养猪，那是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猪rou非常昂贵；甚至战争的时候，猪rou成为了各国必抢的粮食！ 事实令身为猪类化形的张飞感到愤怒，更感到可悲可气。 可悲的不是人类，而是他的一部分同类，因为家猪们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远古时代，家猪和野猪本来是同出一脉的，但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野猪开始被驯化养殖，所以便出现了家猪，这些家猪已经失去了野猪的灵性，浑浑噩噩，每天就只有吃人类给予的饲料，完全不知进取，吃了睡，睡了吃，结果连带着所有猪的地位变得越来越低，甚至人类骂人的还会说一句“你笨得像头猪”！ 极端的失望，让张飞走上了一条路，一条屠杀同类的道路。 他当起了屠夫，每天宰杀猪rou，希望能用手中的刀让这些同类觉醒起来—— 你们只是粮食！你们不能再当粮食！你们要奋发图强，做回本来的野猪！想要生存，就试着反抗他手里的刀！ 可惜家猪的血脉已经被遗传下来了，它们的本能就是吃，让自己变得更胖。 张飞每天的屠杀不但没有让猪们觉醒，猪们反而吃得更加起劲，它们最多只是临死前叫了两声。 猪生来就低贱吗？看着这些不思进取的同类，张飞开始产生了怀疑。 他越发憔悴，越发悲观。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刘备。 刘备跟他说，生物都是会进化的，猪也会进化。 它们现在没在进化，那是它们还没有遇到真正的危机。 张飞一开始并没有明白，回去后，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蓦地茅塞顿开，理解了刘备说的话—— 尽管他听不懂，但是他理解了。 哪怕现在家猪还在浑浑噩噩，但是它们身为野猪的血脉还是在的。 总有一天，家猪也会重新回到野猪的种群。 于是他放弃了屠夫的身份，他将自己养的所有的家猪，都赶进了山里。 不给它们粮食，不给它们泔水，让它们自生自灭，自己去寻找粮食吃，自己养活自己。 适者生存，自然法则，这两个多月，他一直在监督这些被赶进山里的家猪。 家猪的总数一共有二百只。 第一个月，死了一百八十只，淘汰率达到了惊人的九成。 张飞没有放弃，继续观察余下的二十只。 第二个月，二十只剩下了十五只，淘汰率降低到了二成五。 看着给幼崽找食的母猪和公猪，看着幼崽嘴角那两根短短的獠牙—— 张飞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就是猪真正的本能，原始的野猪只是暂时被驯化罢了。 哪怕现在还在浑浑噩噩，他的同族们，总有一天也会觉醒。 他庆幸自己没看错，没相信错。 猪并不是低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