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窗下纸条
素和莲是隔壁酒店的胡女,这条街上有名的美人,曾经多次送喝醉了酒的客人到客栈,所以客栈的伙计们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担心刘子敬没钱,立即开了房间。素和莲在房间门口松了手,正要推刘子敬进屋,刘子敬突然玩笑道:“在我身上摸了一遍,就送到这里?” 素和莲才知道刘子敬一直是醒着的,脸一红撒腿就跑回店里;和仆兰延一说,仆兰延急忙带着素和莲过去,找到已经在房间里泡茶的刘子敬,递上二两银子,一个劲地抱歉。刘子敬望着仆兰延那双老而发青的手道:“没什么,在下也以为素和姑娘看上自己,谁想只是在求证在下身份而已。” 明知道是假话,素和莲的脸更红了,仆兰延松了口气,晓得刘子敬是给自己台阶下,顺口请教姓名,得知是刘子敬时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幽州刘大侠,我们还以为是求野王楼办事的富商,想找点外快,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刘子敬看仆兰延还在演戏,敷衍两句后,就送客关门。 回到临山酒馆,素和莲吐出一口气说:“总算糊弄过去了。” 仆兰延苦笑道:“没有。好在刘子敬另有目的,不会和秋无岗他们说。中原人物,果然像国师所说,个个狡诈难缠。”等素和莲去休息,仆兰延回到卧室,立即端出珍藏的葡萄酒,倒了满满一杯,一口饮尽,瞬间甘香甜美的酒驱除心中的寒气,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疲倦。 为了在洛阳落脚,这两年仆兰延已经把自己完全改变了,变得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即使在一件小事上,仆兰延也不愿任何一点微小的错误,因为国师说过一个汉人的故事,千里长堤毁于蚁xue;仆兰延如果犯错,檀石槐大王也许就会被连累,草原上的大局都会因此而改变。 仆兰延心不由得一紧,那个投鹿侯的遗弃子,那个把自己看作千万鲜卑人心目中偶像的人,现在已经不会允许手下有任何失败,不会允许自己如日中天的事业受到一点点的打击。上个月传来消息,长安的拔彦因为身份泄露,经残亭逃回鲜卑山,同行七人全部被檀石槐下令处死。 还有,自己的上司国师王净空也是个谜一样的人物,明明是汉人,却是从西域更西的地方而来,精通大秦、波斯、天竺、鲜卑、汉语。这些年,通过各种途径,王净空往大汉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包括自己这一组,就是装作南匈奴的人,不过,自己这一组的人本来都是匈奴人,投降了鲜卑的匈奴人。想着想着,仆兰延莫名想起在鲜卑人手中死去的族人,眼睛不禁有点湿润,急忙又倒了一杯葡萄酒喝了下去。 后窗忽然响起了一长两短的敲击声,很迅速,也很有节奏;仆兰延急忙过去开了窗,和往常一样,根本看不见人影,只有窗下塞着的一个小纸条。仆兰延打开一看,是一份关于白马寺的情报,洛阳商人许伟康和几个读书人在白马寺盘桓多日,肯定在谋划大事。 仆兰延的情报有一半来自这个神秘的人,也曾向国师王净空请教过,王净空特地派完青潜入洛阳,告诉仆兰延,这个人不是自己人,只是盟友。盟友这个词的意义丰富,仆兰延原先的南匈奴小部落就是檀石槐的盟友,但是后来被日益强大的鲜卑人一战而灭。 既然是盟友,对方的情报就不能完全相信,倒不是说对方的情报是假的,而是对方绝对是有选择地交流情报。如果完全相信,很可能做了对方的掩护,或是一头掉在陷阱里。不过仆兰延觉得对方很了解自己,因为许伟康就是临山酒店的一个白酒的供应商,想在洛阳立脚,临山酒店不仅仅卖塞外的马奶酒,也卖中原的白酒。 仆兰延一直觉得,在这个神秘的人物和国师王净空之间,应该还有一个联系的通道,甚至分享情报的内容远远超过临山酒店。也就是说,那个联系通道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临山酒店,而临山酒店变成了一种掩护,在掩护别人的同时,仆兰延和他的小组随时准备去死。 秋无岗并没有去找地方乐一乐,而是在小院里听着老人的分析:“中山靖王的后代,文能和卢植、蔡邕交友,武是一代大家,却专心做一个小商人,既无风骨,又无大志,难得难得。无岗,要是你过这种日子,心里是否能太平,是否能没有一丝遗憾。” 秋无岗想到没想,就回答道:“不能。”哪一个英雄不是心怀满腔豪情,没有人能例外。 老人失笑道:“言不由衷吧,其实在心里是说我能,我也相信你能;要是说有人能和刘子敬一样,也就是你了。以你的武功,在大漠门没有对手,却屈身于一个野王楼,就是为了你的家人能够正常地生活在阳光下,而刘子敬这么做,必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秋无岗还没来得及说话,监视刘子敬的汇报来了,刘子敬和素和莲并没有发生故事,仆兰延还去了客栈一趟。老者颔首道:“檀石槐的人还是有点见识的,就看刘子敬明天怎么说。”临山酒馆是鲜卑人在中原的一个耳目,对野王楼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出入鲜卑汗庭收集情报的汉人,同样被对方盯得死死地。 秋无岗面无表情地说:“我有一个计划,和刘子敬合作,在洛阳开一个做笔墨纸张的店,不以野王楼的名义,让寇尚出面。” 老者一时没有表态,这个计划说明秋无岗心里已经产生担忧,所以才想把刘子敬留在洛阳,便于观察和控制,但如果刘子敬真是那么危险,将来对秋无岗和野王楼伤害就会越大。老者第一次升起见刘子敬一面的想法,望着墙角慢慢地说:“雨打芭蕉,听个声音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