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郭泰葬礼
虞放等人皆被定罪钩党下狱,酷刑之下,死者百余人,许多人妻子徙边,最后官府宣布,诸附从者锢及五属。因此州郡大举搜捕,天下豪桀及儒学行义者均结为党人;诸为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眦之忿,滥入党中。又州郡承旨,或有未尝交关,亦离祸毒;其死徙废禁者,六七百人,余者四散逃亡。诸葛玄、刘表等人荆楚避祸,只有何颙、张邈依旧不惧生死,出入洛阳与袁绍联系。 “有道先生”郭泰郭林宗正讲学于太原介休,闻讯悲愤交瘁,留言“汉室不久”而终,年四十二岁。后人有诗赞曰:“曾披汉史羡冥鸿,身脱虞罗汉已终。遥望仙舟悲逝水,独留荒冢泣寒蛩。碑欹有字腰垂断,树老无枝腹半空。不敢折巾强自附,为君沽酒酹秋风。” 郭泰下葬之日,寒冬暗云凄风,从弘农郡函谷关以西,河内郡汤阴以北二千里内有近万人负笈荷担而来,柴车苇装塞满道路,众人同为郭泰刻石立碑,碑文由蔡邕撰写,蔡邕写完后,对卢植说:“我作碑铭无数,多有虚饰之辞,有时落笔感到惭愧,今日作郭有道之碑铭,文副其实,说尽赞誉没有愧色,痛快、痛快。” 卢植见好友眼珠发红,说着痛快的时候声音已经发哑,只感觉喉咙同样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回头看,千人跪哭一片,卢植更是心中发颤。忽然,有一个大汉从人群中穿过,儒生的打扮,笔直的腰,没有鞘的剑,一步一步来到墓前,无声,泪下如雨。没有人上前阻拦,也没有人上前询问,世上佩戴无鞘剑的人只有一个,扶风苏不韦。 苏不韦十八岁时,父亲苏谦被任司隶校尉李暠所害,苏不韦决定报仇,他把母亲隐藏在武嘉山中,改名换姓,变卖全部家产招募剑客,阻杀李暠失手后,与堂兄弟潜入李府做杂佣,晚上凿暗道谋刺李暠,李暠恰好去上厕所,苏不韦杀了李暠的妻妾和小儿子,然后留下书信,扬长而去。李暠从此晚上一天换九次地方,即使是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什么地方。每次外出时,即披盔带敛,全副武装,保镖、武卫前呼后拥。 不想苏不韦又赶到魏郡,掘开了李暠父亲李阜的坟墓,割下李阜的脑袋,以祭典于苏谦墓前,他还把李阜的脑袋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贴上一张字条,字条上写道:“李暠父亲的头颅。“李暠只好退职还乡,悬重赏追捕苏不韦,但一连数十战,苏不韦依旧无碍,一柄无鞘剑扬名江湖,李暠羞愤之下,病发吐血而亡。 世人都说苏不韦手段卑劣,唯有郭林宗称赞:“伍子胥逃命之人,凭阂庐之战,带着骠悍的吴军进入郢城,才得以掘开楚平王的坟墓,鞭尸发忿,为父报仇。而苏不韦形影孑立,没有依靠,宿仇李暠是豪门大族,列位九卿,住在禁卫森严的官府,苏不韦毁家改姓,竭精惮虑,身经百死,冒着触犯国法、诛灭九族的危险,虽然没有手刃仇人,但也让李嵩病发而死。苏不韦以匹夫之力,远超万人军队的功绩,难道他没有超过伍子胥吗”苏不韦因此名声大振,太傅陈蕃辟,不应。 苏不韦站在墓前,放声长啸,啸声满含悲伤,犹如鸣鹤断翅,一曲哀歌盘旋空中,许久不散,无数人落泪哭泣;终于啸声终了,苏不韦掉头离去,从头到尾一语未发,在萧瑟的风中背影显得那么孤单,那么坚定。所有人都明白,他一定会去做些什么,但没有人愿去猜测,今天的悲伤已经耗尽了人们的精力,现在,只想在这天地昏暗中,再感受一次郭林宗的魅力和笑影。 卢植回到洛阳的时候,发现刘子敬已经等他两天了。刘子敬还是原来那种从从容容,微笑的样子,看见卢植就安慰说:“子干,既然纷争不断,就有高潮,也有低谷,更有意外。只是活着的人不能消沉,否则大汉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卢植明白好友的意思,故意哼了一声道:“子敬,这是你们刘家的天下,你们都不管,还指望别人?”刘子敬看出卢植的别有用心,笑着摇摇头,转身从行囊里拿出一方砚台恭敬地递给卢植,卢植捧过来一看,只见此砚紫灰色水纹,天然点缀有碧色、黄色斑纹,石质细腻,柔坚适中,色泽鲜明,雕刻的梅花图案精美古朴。 卢植大惊道:“这是古书记载的易砚,春秋时期出自燕国下都,贤弟从何得之?” 刘子敬笑道:“古人已斯,其山犹在,小弟回去这段时间,抽空考察了一番,也就是在易水旁找到了石头,仿照古书做的而已,子干兄不必推辞,免得伯喈日后说我厚此薄彼。”蔡邕亏得还在关中,要是当面听刘子敬这样挪揄,保证气得不轻。 刘子敬说得轻松,卢植却能想象刘子敬找石头花的力气,不过卢植不是迂儒,也真把刘子敬当做朋友,大笑收下说:“在你和伯喈眼里,我都快成伪君子了。” 刘子敬调笑道:“子干太谦虚了,你要是伪君子,世上再无君子。” 两人说笑一阵,卢植的心情大为好转,拉着刘子敬到酒肆对饮,席间问起刘子敬现在的生意,刘子敬也不隐瞒道:“灞桥纸和蔡侯纸在幽州卖得不错,这次来我准备多进一点货,回去在博陵开一个店。我有两个朋友是做牛马皮货生意的,也准备开拓洛阳市场,这次和我一起过来,今天去了马行。” 卢植闻言点点头,迟疑了片刻,突然问道:“子敬,你是宗室中人,文武全才,又知道民间疾苦,何不考虑出仕?就算宗室那边不行,我可以请太傅征辟,绝不会有问题。现在朝中真正在为百姓,在为大汉做事的人越来越少,你总不能置身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