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雪白的墙壁,比你见过的任何一件东西都白,老师砸你的粉笔头,mama做的面、冬日地上刺眼的白雪和它简直不能相比。尤其是,外面的阳光映着雪色透过玻璃射进来,在那宽敞和自家土屋简直不能相比——的房子里,你都不敢睁开眼睛,太难以置信了。 这么多天,连日劳累,激流勇进,从一个落后偏远的农村突然置身于繁华都市——一个充满着疯狂的世界,你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敞开胸怀接受这一切,就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那颗脆弱的灵魂怎能承受呀。一位不到七岁的女孩在房子里哭起来了,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泪水“哗哗”直流而下。 “哐”的一声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下子又出现了几个人,你惊恐地紧紧盯着他们向后退着,哭声消失得无声无息,他们被你的举止逗乐了,互相望着又退了出去。过了好长时间,你又抽哒起来。你的心魂被强烈扭曲着,一边是楸心的苦痛想畅怀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声,另一边是被从未有的恐惧折磨着不敢有什么放肆的举动。 在不知多久的时间里,你只是疯狂地想念着mama并拼命地乞求她能立刻回来。你想起了那个离你很远的家,mama熟悉温柔的面容干净整洁,浮现着镇静却心事重重,无数次从你脑海中闪现,然后你再也忍受不住眼下这种情景,猛的痛心不已时她又消失了,慈爱亲切的面容又不见了,你急了起来,哭声越是伤心越是感觉mama正在远离你,你千呼百唤在梦中与现实中体验安慰与痛苦,那是一个人在地狱与天堂间穿梭从苦难走向幸福的边缘,又从幸福中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此不断重复。 光明与黑暗怀着忧郁的心情在稍一碰面后就交替错开了,它们为看到对方千疮百孔的形象而震惊不已,每每相会总会有什么东西把它们从美好的梦境在相见之际无情打破,从未见之前的百般渴望相思到尖叫着逃离,一个在天堂,一个在人间,未见时是牛郎织女的那如痴如醉的相思,终于在那千呼万唤中到来,但却是仇人相见似的彼此恨之入骨,或者是相反的磁铁相撞一般,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那几天里,你的世界也注定了这样:白昼里有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在繁华都市里一角哆嗦,车辆行人编织成复杂的谱子;黑夜,在饥肠辘辘中苦苦挣扎于心碎的世界,灯光包含了世间最毒辣的诡计……你也许已记不清那消耗的日日夜夜,那些记忆是沉重的,你一直把它藏在心底。直到你有一天讲述了它—— 她面目苍白,衣衫松垮,坐在镜子前就让我打水,还让我叫她mama,我不肯,她就愤怒了。 让我跪在搓衣板,头顶砖块。我害怕极了,手指冻得红肿红肿的,头皮发麻。她哼着歌,有时还斜靠在沙发上没长没短地和电话里的那个人说着话,偶尔会漫不经意的拨动手中的遥控板。在我眼里,电视机里那光彩鲜艳的画面后面是一个个美丽、神奇的世界,里面总有什么东西牵动着我的情怀,使人欲罢不能。有时,房间里出现了满脸凶气的陌生男子,他总用怪异、让人发耸的眼光盯视我……我进入一所学校就读,同样,有那么多眼光盯着我——我恐惧地蜷在教师的角落里,直到在放学的路上我终忍不住,嚎啕大哭。 那天,我决定不再回那个房子,再也不想见到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脚步肆无忌惮的在马路上移动,伤心的泪水在孤独的黑夜里奔涌着。灯光永远耀眼,我却迷失了方向。冷风呼啸而至,我无处可遁。血液翻江倒海,全身肌rou支离破碎,不知什么时候我就要崩溃了。 我要回家,我要mama!我疯狂地妄想。我清醒的时候发现这该世界原来是这么陌生,陌生的我每度过一秒钟、每迈出一步都那么难以适应——简直是无法忍受。一个小女孩在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群中放声大哭,是那么的凄凉悲惨、老天啊,你就能忍受如此脆弱的生命在寒冷与饥饿,孤独与悲伤中随风飘曳!那好心善良的人呦,你为什么不伸出你的援助之手,为什么不把他从苦难中拉出来呢?他们在冷风中穿梭,把我远远地甩在身后,他们丢下了一个急需同情帮助的人反而加快步伐。 有一位大哥哥伸出他温暖的手拉住了我,用善意的眼神盯着我,充满无限纯真,“别哭”,他话音未落就被身躯瘦弱的大个子的男孩带走了,我愣住了,吓得呆住了。车辆无声无息地奔驰着,高楼大厦在视线中模糊起来,我盯着他们的背影热血沸腾,大概很久以后我还记得那个男孩的面孔,尖小清秀眼睛清澈如水。我依旧在游荡漫无目的,心中只装着那个把我生下又把我带入另一个世界的mama。我口中念叨着‘mama’不知有没有人听见,我只从他们惊讶的面孔上读到这些意思:‘我是谁家的孩子?’我对那样的眼神厌倦了,我对那样的提问厌倦了,我对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初次见面的狂喜,我憎恶他们。我会因慢慢走来的人而感到恐惧,会因猛然出现一只狗而庆幸。 说起来,也许谁也不相信,可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黑夜,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这一切都真实存在过的。在热腾腾的包子前揪心撕肺,在小吃摊位前苦苦徘徊,看着别人手中的饼子就哽咽了,会因乞讨到一份施舍欣喜若狂……总免不了被耀眼的灯光惊起,被刺耳的声音打扰,或被脾气暴躁的人驱赶。日光融融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除了徒增我的痛苦之外对谁也没有好处。 我想说的是,在那一段简直把我毁灭的生活之后,我不得不靠出卖我的劳动力、自由、喜好来在一家餐馆里维持生计,而在以后很长的一段的时间里除了免除自我挨饿受冻、飘零无居的生活之外,似乎也并无其他能令我庆幸的事。老板的心底被金钱所充塞,被利益所蒙蔽:供给我微薄的薪水,就驱使我没日没夜劳苦。但似乎上天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经常来此地吃饭的一位好心人收留了我,那已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关于苦难的记忆在苦尽甘来的命运之后保留下来的很少,而有关美好的记忆却在岁月冲击下历久弥新、难能可贵得令人难以忘怀。这个好心人杨奶奶为我买了舒适暖和又漂亮的衣服,使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穿梭于人群中,寻找把那迎面走来的人甩在身后的那种畅快淋漓的快感,也因此,我安心地享受着美食,或者在一个大型公园里信步漫去。那些日子,车子和我感情日益深厚,优美舒缓的音乐如股股溪流滋润着我的心田,天桥、台阶、楼梯、汽车焕发着迷人的光彩,我仿佛能看穿它们的骨骼与灵魂……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我顶着风雪踏在了村庄小道上,胸中热气激荡着,野蛮的步子在说明这一切,似乎这阴冷的天已不起作用了,心灵深处的一切已明了起来。一步,两步……时间呀!我变成了一只雪中奔跑的野鹿,在用自己的生命和时间做赌注。我回来了!我想。我在心里狂热地呼喊着,这一刻已等待太久了,这么长时间里它早已占据着我的心灵、吸干了我的血。我的能量在此刻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那可希望的种子已发芽只等待最后的灌溉。mama——我从来没有这么疯狂地呼喊过,回声激荡在雪白的山谷中——她依旧那么和蔼可亲,依旧让我想到死去活来。 风雪呀莫遮住了我的眼睛,你让我再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没有树木不是你的过错,你难道没发现我已泪眼模糊;寒风呀,你就尽情的吹拂吧,把我满身的污气尘土与哀怨都吹散,别管我那僵冷的躯体,别管我满口的鼻涕。这一切如此地熟悉,依然亲切可爱得让人如痴如狂:狭长的道路披着雪白的毯子散发着熟睡的香甜气息,那不少见、粗糙的石块光滑醒目,野鸡从岩底下一溜烟地消失在白茫茫的世界中——近了,近了! 老屋似乎已在向我招手。雪花缠缠绵绵从老核桃树的枯枝上飘过,是啊,我清晰地从老树之间的缝隙透过看到了那对紧闭的木门,哈哈哈……我一把推了进去,火光攒动,惊呆了的面孔——朝思暮想的婆婆----久别了的亲人,她看着看着我,眼睛就湿润了,‘我的孙女?’一把把我搂的死死地在怀里…… 那时我就想,一切就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新生活将在这里开始。我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家!我终于回家了!什么过去,什么痛苦,什么耻辱,这些都统统的消失了。可是——这注定是一个不完整的家——在经受两年重复错误的无知、备受折磨的苦难经历后,我千辛万苦地支撑到了这一天,迎来的却不是想像中的情形,那简直是大相径庭,正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 上天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满怀希望地回到自己的故乡,迎来的却不是亲人的团聚。乡邻忙前忙后,婆婆安抚我说,“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像冬天过去后,春天照样到来;总会有好结果的,总会有的!她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你妈会回来到,你爸会回来的……”眼泪在雪地里一直流呀流,就那大清早,公鸡一叫,我就从炕上爬了起来,来到村口,几乎望眼欲穿,可是,等呀等,就是不见你回来……这差点要了我的命。婆婆后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