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救命与救心
正当两人用脑波交流之际，儒云又开口说道：“团结一事，知易行难。因为越是有力量和智谋的人，就越桀骜不逊，唯我独尊，根本不可能轻易与人合作。普通百姓尚且如此，就更别提那些身负惊天本领的异能者了。何况，‘须弥市’地域广阔，人口众多，异能者们又在刻意隐藏自己，想要从中加以识别、结交，当真比登天还难！” 龙志闻听此言，随即朗声大笑道：“哈哈，多亏你存有助人之心，否则，咱们今天又怎能相见？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不是你救助的第一个可怜人呀？” 以前，儒云每次说起“须弥市”，心情总会变得有些苦闷，可今天不知为什么，望着龙志坦然自若的模样，他胸中的不快也好像随之一扫而光了，更不自觉地长笑一声，喝道：“龙志，你可别太小瞧我儒云哦！虽然异能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这一年多来，我倒也笼络了几个古怪的问题少年。” 龙志听得虎目骤亮，顿时欣喜道：“究竟有几个？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说着，便欲动身下床。 嬴政明白他的心意，立刻劝阻道：“小鬼，儒云的同伴中肯定没有王小乐，否则，他刚才就不会问你王小乐是谁了。” 龙志心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万一，笑星也和我当初一样用假名字呢？”念头刚一闪过脑海，他自己亦觉得冲动过了头，颇欠冷静，手脚便不经意地放慢下来。 而这时，儒云看到好友不顾伤患的举动，也连忙伸手阻拦他道：“不要急，不要急，他们今天都不在我这儿！你先好好养伤，等过些日子，我为你一一介绍就是了。” 龙志眼下浑身无力，兼且，心里明白王小乐在此地出现的机率近乎为零，于是便点头应道：“好吧！不过，等我痊愈之后，你一定要马上为我引见啊！” 儒云颔首道：“没问题。看不出，你还如此喜好结交异能者……”话刚说一半，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靠近龙志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道：“那个替你四处求援的小乞丐……他是不是异能者？” 龙志被对方问地脑袋一懵，思索道：“哪个小乞丐……” 正说着，嬴政从旁提醒他道：“就是你送他外套的那一个。” “哦——”一语惊醒梦中人，龙志立时回想起受袭当日的情景：“原来是他！”其实，并非龙志健忘，而是他从未将此施恩之举放在心里；兼且，那天刚遇到小乞丐，季达便尾随跟来，紧接着两人又大打出手，拼了个你死我活，他哪里还有精力去记住这个不相干的人物。 “当天不是你碰巧路过，才救下我的吗？”龙志念及儒云刚刚说过的话，顿觉不妥，马上出言询问。 儒云轻轻一笑，回答道：“没错，那天是我出面唬走了季达。可若非那个小乞丐当街拦车、求助，我又恰好记得那座庭院是一块‘神之领域’，从而起了疑心；你就是冻死在废砖堆里，也没人知道！”说着，便将小乞丐如何向路人磕头救援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叙述给龙志听。 当讲到小乞丐以头触地，额上溅血的时候，龙志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感动之情，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好兄弟！我龙志虽然不幸入狱，但却因祸得福，结识了你这样一位生死与共的朋友，就算再遭十次大劫，又有何妨！哈哈……”朗笑声中，眼泪却涔涔而下，尽显其豪迈不羁，至情至性的男儿胸怀。 而嬴政在脑域里得悉事情的原委，也禁不住连声称赞道：“好样的，大丈夫当如是也！” “他现在何处？”笑声未竭，龙志猛地举臂擦掉眼泪，一把攥住儒云的手腕，叫道：“快带我去看看他，快呀！” 儒云见状，心知自己根本阻拦不住对方前去探望小乞丐，于是，便起身搀扶龙志道：“这两天，他看见你一直昏迷不醒，自己也不吃不睡，结果，今天早晨身体终于难以支撑，在楼下昏倒了。不过，你尽管放心，我已经找来私人医生给他瞧过病了。大夫说：他只是虚脱而已，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几天，便没事啦！”在闻及“昏倒”一词的时候，龙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幸好儒云口齿伶俐，下句接地飞快，这才令他心头的巨石安然落地。 “既然如此……”得知小乞丐身体虚弱以后，龙志反而慢慢地坐回床上，平声说：“那就让他好好地睡上一觉吧！等明天，我再去看他。” 儒云点头笑道：“这就对了！你现在比他更需要休息。”说着，双掌连拍三下，从房门外又进来两名侍女，冲着儒云躬身行礼道：“少爷，有什么事？” 儒云伸手指向龙志，对二人吩咐道：“你俩要好好照顾我的朋友，如果他有一丁点不满意的话，我就立刻炒你们的鱿鱼！听见了吗？” 两人急忙鞠躬道：“是！”儒云“嗯”了一声，回头对龙志说：“医生嘱咐过：你要多加修养，今天咱们就聊到这儿吧。” 龙志微笑道：“你有事情就先去忙，我还死不了。” 儒云呵呵一笑，紧握右拳道：“在我还没有堂堂正正地打赢你之前，谁也别想取走你的性命。”话毕，转身离开了房间。 待他走后，龙志独自一人靠在床头，抬眼望着从窗外映射进来的缕缕阳光，神色淡然地说：“须弥市，你究竟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匿藏在阴暗的角落之中啊？”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龙志就迫不及待地翻身起床，准备下楼去探望小乞丐。可谁料，不等他穿好衣服，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便在此刻响起。 龙志略一迟疑，扬声叫道：“请进！”话音未落，房门立时打开，儒云随后带着小乞丐从外面走进了屋子。 龙志咋见二人前来，心中十分欢喜，可他尚未开口讲话，小乞丐已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床边，双膝着地，欣喜若狂道：“龙志大哥，你醒啦，你终于醒啦！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龙志望着对方满面真诚的神情，心头不由得一热，急忙探臂搀扶他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呀？” 小乞丐缓缓起身，靠近床沿坐下，低声道：“龙志大哥，我还以为……以为你……”他只说了几个字，欢悦的泪水便已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儒云见状，忍不住轻嗤一声，从旁笑道：“傻小子，龙志昏迷不醒的时候，你虽然整日愁眉不展，可也没有掉过半滴眼泪；怎么现在见到他没事了，却反而大哭起来？” 这两天，小乞丐对龙志的伤势担忧已极，生怕他一觉不醒，就此长眠；幸好眼下看到对方安然无恙，他心头的大石也终于得以落地。但谁曾想：紧崩的精神一旦松弛，连日来积聚的焦虑与不安竟在刹那间化成了无尽的泪水，仿如黄河决堤一般夺眶而出，滚滚而下。 嬴政在脑域中看见此情景，不禁摇头道：“这个小娃儿虽然心地善良，知恩图报，但他性格懦弱，逆来顺受，恐怕很难在‘须弥市’里生存下去。” 龙志嘴角微翘，暗道：“千万别过早的下结论哦！我当初还不是和他一样，被人叫作‘窝囊废’吗？”想着，冲小乞丐微微一笑，出言宽慰道：“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而已。”话讲一半，他忽然顿了顿，然后，又继续说道：“不过，这都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儒云已经把当时的情形全告诉我了……你是好样的！”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想起对方为了救助自己，竟不惜朝路人下跪、磕头，龙志的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酸楚，连眼圈也随之湿润了。 而小乞丐听到他的话，却马上摆摆手，一脸正容道：“龙志大哥，我从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在大街上乞讨，在垃圾堆里睡觉，被人像野狗一样侮辱、欺凌，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温暖’……直到那天，我遇见了大哥你。你是第一个把我当作人看的人！你用双手递钱给我，从来没有人这样尊重过我；你还把自己的外衣留给我，让我暖身子，你还……”话未讲完，又忍不住抽泣了数下，然后，他猛地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大声道：“如果当时，我独自逃生离去，那还算是个人吗？” 龙志望着小乞丐稚气未脱的脸孔，越看越觉得他与两年前的自己非常相似，一时间感慨良多，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伸手去拍打对方的肩膀。 “好啦，好啦！两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儒云一直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侧耳聆听他们的对话，此时眼看双方越说越伤感，急忙出言调解气氛道：“龙志，救你性命的人好像也有我吧？小弟弟，我似乎也没有亏待你，欺负你呀？你们俩互相谢来谢去的，怎么就没人谢谢我呢？” 龙志和小乞丐闻听此言，先是双双一愣，紧接着，又都不约而同地轻笑起来，房间内的沉重气息，顿时荡然无存。笑声甫毕，小乞丐陡然起身，向后倒退三步，“扑通”一下双膝跪倒，高声叫道：“大恩不言谢！两位哥哥，小弟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话音未竭，脑袋便已在地板上撞地“砰、砰”直响。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登时令儒云不知所措，急忙上前搀起对方，嘴里不停地念叨：“哎呀呀，你这个傻小子！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快起来，快起来！” 小乞丐挺身站起，连声道：“谢谢儒云哥哥。” 这时，龙志也在旁边开口道：“既然，你喊我们俩‘哥哥’，那哥哥帮弟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用得着说‘谢谢’吗？” “是呀，是呀！”儒云连连点头同意，道：“以后可不许你这样啦！听见没有？” 不等小乞丐有所回应，龙志已再次向他发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以后总不能叫你‘小乞丐’吧？” 小乞丐挠挠头，低声答道：“龙志哥哥，我叫宋千羽，你叫我阿羽就行了。” “宋千羽，宋千羽……”儒云把这三个字反复念了好几遍，突然拍手道：“好名字！阿羽，这是谁给你取的？” 宋千羽想想说：“是‘孤儿院’的院长给我取的名字。” “孤儿院？”龙志双眉微锁，轻声询问道：“阿羽，你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心中则暗暗难过：“我虽然没有父亲，却有一个非常疼爱我的母亲，而阿羽他……” 正想着，宋千羽已点头应答：“嗯！听院长说，当年我被人扔在孤儿院门口，是他收养了我，并给我起名叫宋千羽。” 儒云获悉对方的身世如此可怜，不禁长叹一声，问道：“那后来，你为什么又离开了‘孤儿院’？” 宋千羽脸色微窘，小声道：“也许，是我的命不好。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欺负。” 龙志的反应是何等敏锐，立即就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想不到，‘孤儿院’也是一个弱rou强食的地方。” 儒云亦赞同道：“难怪那些孤儿总是很坚强、很早熟，原来他们自幼就要面对成年人式的残酷竞争！” 话音刚落，宋千羽突然抓住龙志的双手，恳切道：“龙志哥哥，我早已无处可去。在这个世上，只有你待我最好，就让我跟着你吧！只要能跟着你，就算是作牛作马，我也心甘情愿！” 儒云从旁见状，心里顿时暗忖：“这个傻小子，还真有意思。我给他吃、给他住、给他找医生治病，居然不是对他最好的人；而龙志只不过给了他一点钱和一件外套，却能换得他如此死心塌地的追随！” 其实，挽救一个人的性命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挽回他的尊严。儒云虽然财力雄厚，给予小乞丐许多帮助，可是他并未对其用心，只是因为好友的关系，才稍加照顾而已。 但龙志则不同！当日，他是真心真意地去救助宋千羽，不仅把自己身上的最后一分钱给了对方，而且还使用双手交递过去，这令宋千羽心头大为温暖，更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别人对他的尊重。正是由于那样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让一颗几乎濒死的心复苏过来，并再次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有时候，某些人总喜欢出钱、出力地去帮助弱者，然后，再到处标榜自己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可事实当真如他所说吗？恐怕，并不尽然吧！有些慈善家捐助钱财的确是出于一片慈悲、良善之心；但还有一些所谓的“慈善家”，他们捐出自己九牛一毛的财产，不过是为了扬名，为了满足一点可有可无的虚荣心，为了让别人用感激和羡慕的眼神仰望自己，更有甚者，还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利用慈善活动来“作秀”！他们之所以能得意洋洋地干出这种事情，完全是因为他们自以为是的想法：不管我存有何种用心，只要捐钱出去，受到帮助的人就一定会对我感激涕零，一定会的！可他们错了，全错了。 试问：一个身处于逆境当中的人，他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微薄的金钱，也不是空洞的鼓励；是一种自信、自强、自尊的精神，是一种不屈不挠，永不服输的信念，是一种敢于拼搏，决意奋起的力量！而这些都不是他们能给予的，相反，当那群“慈善家”高高在上地对别人施舍钱财之际，也等于同时从对方身上抢来了宝贵的尊严与信心，然后，再把它们践踏于脚下。有时候，面对穷困软弱之人，一个信任的眼神，一个恭敬的动作可能要远比钞票更加有效！ 龙志抬眼看看面前的宋千羽，微笑一声，答道：“还是那句话，既然你喊我‘哥哥’，哥哥又怎么能不照顾弟弟呢？” 宋千羽一听，顿时喜出望外，高兴地叫道：“好棒啊！谢谢龙志哥哥。” 龙志一摆手，说道：“不要这么麻烦了！以后，我和儒云叫你‘阿羽’，你就喊我们‘云哥’和‘龙哥’吧！” 宋千羽连连点头，应道：“云哥，龙哥！” 儒云伸手扶扶眼镜，心里暗吟道：“这傻小子，嘴还挺甜的。” 心念及此，忽然听见龙志又讲道：“你跟着我可以，不过……有三件事绝不能再做。你答不答应？” 儒云眉头一皱，嘀咕道：“规矩还真多呀！” 宋千羽则颔首回答：“一切都听龙哥的。” 龙志点点头，朗声讲道：“好！第一件事，你以后不准再向任何人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我龙志的兄弟一定得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宋千羽不等他说出第二条，脑袋便已点地像小鸡吃米似的：“龙哥放心，我记住了。” 龙志“嗯”了一声，继续道：“第二件事，你以后不准再随便流泪，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像女人一样终日梨花带雨，哭天抹泪的？”宋千羽早知自己懦弱、爱哭的毛病，所以，也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至于第三件事嘛……”龙志略微一顿，想了想道：“你以后不准再把‘老天爷’、‘命苦’和‘保佑’这种词挂在嘴边。” 宋千羽闻言一怔，不解道：“龙哥，这是为什么？” 龙志轻哼一声，反问：“你好好回忆一下，从你降生到现在，老天爷可曾保佑过你？你的祈祷可有一次灵验过？” 此话甫一出口，立时把宋千羽问地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是呀——龙哥说得不错！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举头三尺有神明’，全是骗人的鬼话！我从来没做过半件对不起良心的事情，却照样厄运连连，如果天上真的有神仙，那也是一群衰神！”他越寻思，越觉龙志所言有理，随即大声说道：“龙哥，以后我只信你，再不信老天爷了！” 龙志轻轻摇了摇头，纠正他道：“不，你以后要相信自己，因为你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会记住的！”宋千羽表面上颔首应允，心里却暗自思量：“只要相信龙哥，我就一定不会走错路，其他的根本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