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祸不单行
上官洪日看到儒云听说自己的死讯之后,便萎缩在押运车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盯着地板,反应并不像预期中那样激烈:“消息还没有送出去,你现在答应还来得及!”上官洪日绝不放弃最后的机会。 儒云挣扎着挺直身体,使劲向椅背上靠了靠,回答道:“这不可能,我做不到!” 上官洪日从未见过如此倔强的年轻人,不免有些烦躁地质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你这般顽固不化?你不是说自己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吗?但是,等你进入‘那个地方’之后,恐怕永远也别再想见到一丝阳光了!这不是与你的做人原则相冲突吗?” 儒云惨然一笑说:“你的话我明白,但是我有绝对不能投效你们的理由,即使永远活在黑暗之中,也不能把这个事实改变。” “什么理由?”上官洪日追问道。 儒云突然表情郑重地朗声说道:“祖宗遗训:凡我儒氏子孙,有生之年不得踏入官门半步!如有违反者,人人可辱之、诛之;生前不得修习儒家武功;死后不能埋入儒家祖坟。切记!切记!”背完祖训之后,他接着说道:“这就是我的理由。” 上官洪日不解:“你们祖先为何会定下这种规矩?” 儒云不想多做解释,随口回绝:“与你何干?” 刘成龙说:“要不是长官下令不许开枪,你现在哪还有命在此?我们只是随便聊聊,等你进到‘那里’之后,想找个人听你说话,恐怕都难比登天啦!” 儒云自知自家事,松口回应道:“难道你们没有听过:‘生不入官门,死不下地狱’这句话吗?听闻长辈们口传,我们儒家历史上曾出过一个文武双全的盖世豪侠,帮助官府屡破奇案。可是,没想到后来得罪了一名王公贵族,那贵族用重金请来数十名绿林巨寇,趁着月黑风高之夜冲入我儒家,一夜之间杀死我族七十余人。我的祖先虽然武艺高强,可仍然不敌众匪围攻,他拼死救出三名儒姓男童,自己也油尽灯枯而亡。临死之前,他用最后一口气立下这道祖训,便撒手西归。那次浩劫之后,儒家一蹶不振,再不复往日雄风。但最令人气愤的就是:凭借我祖先的帮助才扶摇直上的那个狗官,他为了巴结权贵,竟然不顾十几年的恩情将我儒家出卖,当日就是他亲自引路,把那些土匪带来的。” 上官洪日深表同情地说道:“你的祖先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他不想你们和他一样被人欺骗出卖,最后招致杀人大祸!可现在时过境迁,难道你们还要遵守这不和时宜的祖训?恕我直言,你们这完全是愚孝!” 儒云对上官洪日的话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道:“这也许就是你所谓的‘责任’吧!就像你要对国家和人民负责一样,我也要对自己的家族负责,我要能对得起祖先留给我的这个姓氏!” 上官洪日同样是习武之人,他非常了解武术世家中的辈分和门户观念,所以,他对儒云这样的回答并不惊奇,只是最后一线努力终告失败,他只好拿起麻醉药,对儒云说:“现在我们就要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在到那里之前,希望你能睡个好觉!”儒云知道既然自己的囚犯身份不可改变,就只有坦然面对,接受。 看着注射过麻醉药,沉沉睡去的儒云,上官洪日心中不禁一阵难过,因为了解对方立场的他知道儒云要想度过后半生,只有三条路可走:第一、逆来顺受地在牢房和实验室中度过残年余生;第二、想尽一切办法逃出牢笼;第三、在上面两种方法都行不通的情况下——自我了断!儒云的性格绝对不会走上第一条屈辱之路,但是在那个地方,儒云的第二条路根本无法走通,他会怎样抉择呢?想到这里,上官洪日忽然有一种负罪感,认为儒云日后的不幸境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虽然上官洪日非常清楚这样做完全正确,可是心情烦乱的他不想再面对儒云熟睡后那张充满青春笑容的脸孔,所以在到达目的地之后,他第一个跳下车,对刘成龙吩咐道:“下一段路程交给你们负责,记得送到之后马上返回,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 刘成龙施礼道:“属下遵命!” “你说我该怎么办?朱校长这几日频频向我施加压力,让我快点退出国术组,加入他儿子的空手道组。其他武术小组我还可以拒绝;但是校长亲自出面,你叫我怎么拒绝呀!”离学校公告的拨款时间还有两天,不想得罪校长的龙志正在向王小乐连连抱怨。 王小乐不以为然地说:“不想转组就和他直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真不信朱校长他能一口把你给吃了?” 龙志焦急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在学校里不让校长顺心,他能让你好过?” 王小乐仔细一想,同意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朱校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说该怎么对付他?” 龙志叫苦道:“唉——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问你作什么!” 王小乐眼珠一转,突然说道:“这样吧!阿姨是大人,经的事情也多,不如今天放学后咱们一起去听听她的意见,如何?” 龙志考虑片刻之后说道:“现在只有这样办了。” 放学后,龙志和王小乐两人在校门口集合,一同出发直奔母亲工作的琴岛市冶炼厂。龙志死里逃生之后,性情逐渐开朗,在家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声不响地把一切都埋藏在心里,而是主动地和母亲促膝谈心。虽然与母亲的交流不断加深,可龙志还是不愿将rou麻的话挂在嘴边,以表达对mama的关爱和感激,也许这就是男人所谓的“面子”吧。这次答应去冶炼厂,龙志最主要的目的并非咨询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想去看望母亲,略尽一点为人子女的孝心。 当走过一条马路的时候,龙志突然停下脚步,神情悲伤地低声叹道:“五天前,儒云就是在这里被酒后驾车的司机撞死的。” 王小乐见状安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想开些吧。” 龙志惋惜道:“儒云他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对手,不能和他再决胜负,将会是我人生的一大憾事!” 王小乐拍拍龙志的肩膀,表示理解:“走吧,时间不早了。”龙志点点头,迈步刚要过马路,突然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传遍全身,他猛地举目四处搜寻,希望找到监视的源头,可是在茫茫人海之中要找一双眼睛,谈何容易? 王小乐见龙志举止怪异,便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龙志挠挠头说:“我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王小乐笑道:“别逗了!你以为你是谁?明星还是美女?快走吧,不然真的要晚啦!” 龙志不死心地又环视四周一遍,才被王小乐死拉硬拽地拖走。但龙志和王小乐两人都没有发现在他们离开不久后,路边的一辆轿车里有三个人缓缓直起身子坐定,并不停地向两人消失的路口张望,这三人正是日前捉拿儒云的上官洪日,刘成龙与刘成凤。 “龙志那小子警惕性不低,刚才差点被他发现。”刘成龙拿着银鹰捕快手上类似手表的仪器,大呼好险。 坐在后座的上官洪日问道:“测试结果如何?” 刘成龙看着仪器许久,才回答道:“他的脑波非常奇怪!”刘成凤说道:“脑波测试仪一向很准,只要他的脑波振幅大于正常人的1.6倍,便一定是灵魂使者。” 原来,刘成龙手上的仪表就是捕快行动时的另一项法宝——脑波测试仪。由于灵魂使者的脑波是由两个灵魂融合而成,故而,大脑脑波的振幅要比常人强得多,这个仪器的作用就是将锁定目标的脑波振幅迅速显示出来,即准确、又方便,身为普通人的银鹰捕快就是凭借它的帮助,才能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出灵魂使者位置的正确所在。 可是此刻,刘成龙盯着仪表盘上的两条震动曲线,神色凝重地向上官洪日报告道:“长官,我想我们这次可能有一个大发现!” 上官洪日问道:“大发现?” “没错。”刘成龙回答:“据仪器显示,龙志的大脑中存在着两条相互独立的脑波,这种情况即使在人格分裂的病例中也没有出现过。” 上官洪日听后,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双目精芒大盛:“亦即是说……龙志的大脑里还有一个非常完整,自我意识尚存的寄居灵魂?” 刘成龙说道:“可能性极大。十几年来,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他将是我们解开灵魂使者神秘面纱的重要线索。” 上官洪日点点头道:“人体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机器,而灵魂寄居体又是复杂之中最神秘的。这么多年来的资料收集,我原本以为灵魂使者只有四种可能性,但是没想到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会遇到龙志这个异类。马上回去部署下一步的行动!”刘成龙得令开车,奔驰加足马力,一溜烟地消失在喧闹的大街中。 上官洪日端坐车内,思绪万千:“龙志,你究竟是第五种可能性呢,还是万分之一的怪胎呢?” 琴岛市冶炼厂是琴岛最大的钢铁类生产厂家,龙志的母亲——李小兰便是这家冶炼厂的一名普通会计。冶炼厂虽然规模较大,但据说经济效益欠佳,因此,李小兰在这里挣的钱仅够母子二人的日常生活开销,可是,当龙志今日亲身来到冶炼厂正门的时候,却隐约感到实际情况与他所想得相差甚远。宏伟气魄的大门左右宽十丈,向上耸起两丈有余,周身以金色为主,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豪光夺目。 王小乐冷哼一声,道:“这么高贵的大门都修得起,却不愿多拿出点钱来发给拼死拼活的工人!” 龙志立刻摆摆手说:“祸从口出,不要随便乱讲话。咱们是来找人的,不要多事。” 王小乐不服气地说:“怕什么,他们既然敢做,就别怕人说。”龙志不想节外生枝,拉起王小乐就往大门奔去。 “你们给我站住!”一声暴喝如晴天霹雳,将两人震立当场。 王小乐气道:“又不是保密局,难道还不准人进?” 这时,大门右侧的传达室里缓缓走出一人,年纪在三十岁上下,长得尖儿猴腮,嘴角旁还有一颗豌豆大小的黑痣,形象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那人迈着四方步走到龙志身前,未说话先昂头,将下巴冲着两人道:“哪里来的小毛孩,瞎闯乱撞?” 其实,龙志现在身高一米九左右,王小乐也是一米八多的个头,要不是穿着天火高校的校服,绝对看不出两人只是高中学生。王小乐反问:“这里不许人进去吗?” 看门人说:“当然不是。” 王小乐笑道:“那就奇怪了,我们走正门,怎么会变成瞎闯乱撞呢?” 看门人笑笑说:“说你们小孩子不懂事,就是不懂事!这个大门是给你们走的吗?我告诉你,厂里有规定:这个大门只有科长级以上的干部才能通过。你以为你是谁,也想走我们厂花了十几万修筑的新厂门?” 王小乐奇道:“那工人门岂不是都没法入厂上班了?” 龙志在一旁连声附和道:“对呀,对呀,那样厂子还不倒闭啊!” 看门人哈哈大笑:“小孩就是小孩,既然有新厂门,怎么会没有旧的呢?你们回头仔细瞧瞧。” 两人循着看门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破旧不堪,磨损殆尽的“门”。也许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门前还有一个凹下去的浅坑,由于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雨,门前的土坑中蓄满了雨水,变得更加泥泞。整个门只能并排通过两辆轿车,与旁边的新门相比,毫不客气地说一句:这只不过是一个稍微挖大了一点的狗洞!王小乐虽然比龙志老练,可也从未见过这般不公平的事情,向来推崇人人平等的他此刻满脸通红,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快让开,快让开!”看门人突然将两人推到一边,龙志转头一望,发现一辆黑色的“宝马”车正缓缓向大门驶来。看门人自己也必恭必敬地退到传达室门口,频频向轿车中的人点头哈腰,那张堆满阿谀笑容的苦瓜脸,看上去更加令人恶心、反胃。 “宝马”车开过之后,他又故态复萌,双手插腰地冲着龙志和王小乐喊道:“快从旧门走吧,别在我眼前现世!” 龙志依言拉着王小乐,走过旧门进入厂区,王小乐回头看看那个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狠狠地向地上啐一口痰:“呸!” 龙志笑笑说:“随地吐痰,罚款五元。” 王小乐说道:“你怎么都不生气,他太欺负人了!” 龙志说:“这点小事算什么,别放在心上!” 王小乐气闷道:“可是我想起来就浑身不舒服,真想去海扁他一顿!” 龙志笑道:“你要理解他,如果他不这么做,很可能会失去工作的。” 王小乐反驳道:“就算这件事我理解他,可你看看他那副奴才相,狗仗人势的家伙!” 龙志道:“这也不能全怪他。所谓:有求才有供。如果他的上司是个公正严明,重视能力的领导,他还会变成这样吗?他所以会走到今天,简单一点说不过是想混口饭吃罢了。你有何必与他斤斤计较呢?” 王小乐好奇地看着龙志说:“想不到你平日里默默无闻,说起道大理来还一套一套的。” 龙志神色黯然地说:“我只是想起母亲拼命的工作,才有感而发,虽然他们选择的努力方式不同,但说到底都是为了生存,不过,我母亲出卖的是劳动,而他出卖的则是做人的尊严。”讲到这里,嬴政忍不住夸赞道:“小鬼,说得好!” 就在龙志准备动身去寻找母亲李小兰的时候,王小乐突然说道:“你看那边有一大群人正朝咱们这里过来,不会是冶炼厂特有的欢迎仪式吧。” 听到王小乐的玩笑,龙志立刻举目望去,果然看到十几个人簇拥在一起,向大门口直冲过来。他习武数月,不论是眼、耳、身的反应都超过常人,定睛细看之下,隐约发现他们还抬着一个伤者,情况好像十分危机。 不知是什么原因,龙志突然感到一阵极度的恐慌与不安,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他虽然说不出来,但却分明感觉到这种恐慌马上就会变成悲痛,极度的悲痛! 思绪起伏之际,众人已冲到龙志和王小乐的身边,王小乐一眼看到中央的伤者,大叫一声:“龙志!”龙志转头一看,虎躯顿时巨震不止,如遭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mama!”龙志惨声高呼。原来众人挟抬的伤员不是别人,正是龙志相依为命十余载的母亲——李小兰。 龙志见到此情此景,早已失去往日的温和,他拨开众人,抢上前去抱住母亲,猿臂轻展一把揪过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mama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人眼见龙志身强力壮,满面杀气,心中怯意顿生,声音微颤道:“你mama从办公大厦的五楼阳台上失足跌落,生命危在旦夕。我们正准备把她送到医院去。” 龙志越听越伤心,猛然抱起母亲,大喝道:“快去叫救护车!” 那人立刻答道:“电话已经打过,救护车应该快到了。” 王小乐看到李小兰越发苍白的脸颊,焦急道:“龙志,不能再耽搁了,先把阿姨抱到路口再说。”龙志点点头,抱起李小兰发疯似地冲出大门。幸好,这时救护车恰好赶到,龙志将母亲抱上汽车,和大夫一起向中心医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