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解】第一章 画叟
要讲好这个故事,我们要分三步走! 这一个大故事包含三个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小故事。它们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关联,只不过都与中国古代名画有关,所以陈列在一起与大家分享。 似乎也不能这样说,如果没有第一件事情,或许之后的那些故事也就无从谈起了。 中国画不同于西方绘画,中国画一大特点就是写意,不追求以假乱真,只追求形神合一,这就决定了中国画的每一笔都饱含着绘画者的思想和心情。一处留白可以是蓝天,可以是水波,可以是浓雾,也可以是绘画者内心的空白。 第一个故事的具体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就是在左道长搬到我隔壁后那半年,有一天他带着一个苍颜白发身材矮小的老头来到了我的茶店。 两人就是站在门口,也不进来。“柳老板,想看画吗?” 事情是这样的,早先时候我想给茶店买一些中国画,为了提升环境档次,但众所周知店铺里的画是不能随便摆的,这牵扯到风水上的问题,于是就找左道长帮忙给我选,想的是看风水本身就是他的老本行,这种事情按说应该轻车熟路。可这个怪人十分不靠谱,选了好久也没什么音讯,以至于我自己都把要买画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今天他突然让我看画,着实让我一惊。 我跟着这两个人来到了左道长的香火店,说实话如果不是有求于他,我平时根本不屑于来这种鬼地方,各种熏香的味道相互参杂,让人头晕脑胀。 “小老板,原来是你要买画啊。”老头笑嘻嘻地对我说。“有眼光!有眼光!” 我这才注意到这小老头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画娄,里面看起来有几个被牛皮纸紧紧包裹的画卷。 “老大爷,你先把你的画拿出来让我瞅瞅,我再决定买不买。”我说。 小老头挥了挥手。“你也太小看我画叟了,我从来不卖画,画都是送给有缘人。” “送?”我有些不知所措,他这大老远的来难道说就是为了给我送画?“这真的不敢当。” “小老板,左道长之前帮过我大忙,我一直欠他人情,你又是他朋友,我送你几幅画那不是小事一桩吗?”说着画叟从背后掏出了一卷画递给了我。 我接过画卷,麻利地将最外面那层牛皮纸解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你!小老板你这是干什么!”画叟生气地叫道,连忙将那牛皮纸收起来小心翼翼的卷好。 只是一张牛皮纸这画叟就这般大惊小怪让我实在是不能理解,连忙道歉说。“老大爷,不好意思我一疏忽就给丢到地上了,没事您别怕,我茶店有很多这样的牛皮纸。” “牛皮纸?”画叟惊叫道。“小老板你真是逗!这可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蒙木纸。” 蒙木?我摇摇头,完全没听说过。 左道长连忙给我解释。“蒙木是一种远古时期的奇木,有它在身边可以使人神智保持清醒,这种木材已经在世间灭绝多年,画叟说它比黄金珍贵已经是言轻了。” 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他们话的意思,但这其中的珍贵性已经不言而喻了。 “小老板,不知者无过,你也别自责了,赶快把画打开看看吧。” 我定了定神,缓缓铺开这个画卷,这是一幅纸质早已发黄的画,岁月的痕迹尽显无疑。 等到我一览整幅画的全貌,才整个舒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奇画,原来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 我之所以并不震惊不是这幅画不出名,而是因为这幅画在市面上真可以说是说是烂大街了。《溪山行旅图》是北宋名家范宽的代表作,被誉为第一宋画,范宽更是后世画家研习的典范,时至今日,据我所知,很多美术学院的学生依旧把范宽作为自己的模仿对象,而《溪山行旅图》更是许多画家必会去临摹的一幅画,所以这幅画到底市面上有多少赝品估计真的是数都数不过来。 “嗯!好眼力。”画叟得意地冲我笑着。 我并不知道他为何得意,其实知道是《溪山行旅图》我倒是有几分失望,这幅画人人皆知,并不是我的理想选择,我想选的是那种很有份量但是却却鲜为人知的佳作,那样才能渲染出茶馆不问世俗的宗旨,人人都能叫上名的东西感觉味道已经变了。 但老大爷不远万里带过来的东西,出于礼貌我还是要仔细端详一番。 整幅画分为上中下三段,最顶层是留白的虚空,中层是巨石山峰,也是整幅画最重要的部分,而最底层便是浩浩荡荡的行旅队。画家笔力雄厚卓绝,把巨石、山峰、瀑布、杂树都表现的淋漓尽致,一眼望上去,自己仿佛已经置身深山之中,凉风透过山峦屏障吹拂到脸上,一阵惬意,闭上眼睛就能清楚听到由远及近的瀑布声、熙攘声、骡马声。 “这画得真好!”我感叹一声。 再看看那山石上的雨点皴,也是模仿得以假乱真,“雨点皴”是范宽的绝技,为了表现出山石的材质,中锋落笔,通过长短笔触勾皴石块,在配合密集的圆点表现出虚实层次。我没见过范宽的真迹,但这位临摹者的大作,已经能够让我从皴法上感受到他炉火纯青的功力。 最让我觉得疯狂的事情还在后面。 《溪山行旅图》出现在现代人的视野中已经很多年了,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法确定作者的,各位专家都断言这就是范宽的手笔,但始终找不到作者的名字,没有作者本人落款的名字一切的断言就只能算是猜测,自古以来《溪山行旅图》不断有赝品的的一个大原因就是没有作者落款。直到1958年台北故宫博物馆馆长李霖灿在行旅身后的一对杂草中发现了隐藏的范宽二字,才拨开云雾见日出。 “忽然一道光线射过来,在那一群行旅人物之后,夹在树木之间,范宽二字名款赫然呈现。”这是馆长在回忆录中的描写。 那是一个记忆凝结为永恒的瞬间。 因为知道这个典故,所以我有意无意地瞄了画中的杂草一眼。 “范宽”二字就像两只飞翔的的鸿雁一下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两字与那堆杂草融合得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根本无从发觉。 “这!” 我有些震惊!一般模仿者只是模仿画法,像一种细小隐蔽的落款是很难仿造的。 “小老板。”画叟看到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忍不住调侃起来。“就让我来说出你心中所想吧,对!没错,这幅画就是范宽的真迹。” “不可能!”我惊呼道。“我知道的,真迹一直存放在台北故宫博物馆。” “嘿嘿嘿。”画叟诡异地笑了起来。“这么好的画一直放在台湾那个小岛上多么可惜,我为什么不能偷梁换柱把它偷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