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二)
柳思齐被冷倩拽着,一步三趔趄地往前走。走出殿外,柳思齐正想要挣脱冷倩,忽地冷倩一转头,一脚往柳思齐腿上踢去,柳思齐躲闪不及,被冷倩恰好踢中的膝盖,屁股往后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冷倩看着柳思齐的窘态,冷冷地道:“这就是芸儿看着你练功的结果吗?你在凝碧宫习武也有快一个月了,常人练上一个月,下盘至少是稳的,我刚才踢你才用了三分力,你就站不住了。” 柳思齐争辩道:“你趁人不备突然袭击,我怎么站得住?” 冷倩道:“就算我是突然袭击,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柳思齐摸了摸脸颊,争辩道:“是我练功的时候跌的。” 冷倩道:“你这话也就场面上说说罢了,谁还真信是你是跌出来的伤?”冷倩见柳思齐低头不语,接着道:“想来是被表哥三招两式打成了这样吧。表哥一年才来凝碧宫一次,半山上的地形你比他熟得多,你明知打不过,你怎么连逃都不会逃?” 柳思齐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冷倩教训他的话,他一句句听在心里,觉得她说的处处属实。上午王云山要与自己比武,自己确实是连躲都没有躲掉,如今被冷倩挑明,他只觉得羞愧非常。 冷倩又道:“凝碧宫的弟子入门要爬几个月的石阶,自然有他的道理。江湖上高手众多,凝碧宫武功再强,也不可能百战百胜。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你连逃命的功夫都不会,还指望能报仇吗?” 冷倩说得话句句掷地有声,羞得柳思齐满脸通红,他又不愿意在冷倩面前表现的软弱,便道:“逃命的功夫我自然会练,如今你也不看管我练功了,便不用你cao心。” 冷倩冷哼了一声,道:“我cao心得了什么?你报不报得仇,跟我没有关系。饭是一口一口地吃,武功也得一招一式地练。芸儿让你练一刻歇两刻,你照做好了,三年之后你可别跪着求人给你报仇。” 柳思齐听得冷倩这么一说,心里只觉得火气上涌,道:“你不要瞧不起人,我练上三年的功夫,还不知道谁比得过谁呢!” 冷倩乜斜着看了一眼柳思齐,便转身走了。柳思齐心里愤怒,虽然冷御风说他今天可以休息半日,可是冷倩的话一直在他心里回响,他觉得越来越不是滋味,索性找了个人带自己下了山,没有芸儿监督,他自己在半山上练了起来。 练了大半日,柳思齐见天色渐晚,上山下山的人也渐渐少了,他算了算今天练功的数量,已经比平日里多出了许多,他心里盘算着,如果每天都能像今天这样的效率,练上三年就算不能武功大成,也不至于被王云山这样的人欺负了。 柳思齐如此想着,肚子里却开始敲锣打鼓起来。芸儿不在身旁,没有人提醒他要去吃饭,他停下来才感到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柳思齐抬脚往山上走去,走到凝碧宫的山门口,见药房的湖生一闪过去,他心想正好可以抓住湖生让他带路,于是便喊道:“湖生,你等一下我!” 湖生似乎没有听到柳思齐的声音,只是自顾往前走,柳思齐觉得奇怪,四下里没有别人,柳思齐担心自己乱闯迷路,于是便跟上了湖生,想着等走近了吓他一吓,便没有出声。 湖生走得极快,柳思齐跟了许久都没有跟上,索性想着不如喊他一声把他叫住,心里刚有这样的想法,忽然另一边闪出了一个人影拉了湖生一把,湖生回头看了看,柳思齐怕被他看到自己跟着他,连忙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湖生见身后无人,便和那人进了一个房间当中,他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关上了房门。 柳思齐好奇那人是谁,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悄悄地捅破了窗户,往里偷瞄。柳思齐见那与湖生见面的人穿着蓝布袍子,手拿折扇,正是今天上午与自己为难的王云山。 柳思齐一惊非小,湖生只是凝碧宫配药房的一个家丁,他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在跟王云山做什么密谋。可是湖生和王云山说话声音极小,柳思齐几乎贴在了窗户上,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在外面偷听了一会,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站起身子正准备离开,突然一个重物打在了他的头上,柳思齐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顿时眼前一晕,不省人事。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柳思齐眼前一片漆黑,他将眼睛闭上了,又睁开,还是一片漆黑,鼻端还飘散着浓烈的药味。他的双手双脚都是自由的,可是眼前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柳思齐心头一凉,心想莫不是有人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他四处摸了摸,触手尽是麻布口袋,里面装满了东西。他心头微微放宽,想着这里可能是一处存放货物的地方,只是没有灯光自己才看不见。柳思齐脑袋冲着上方大喊道:“有人吗?有人吗?”喊了数声,没有人回答他,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 柳思齐心里一惊,心想:“此处若是没有人来,我岂不是要死在这里了。”他如此一想一下子心跳加快起来,腿也吓得发软。他四周摸索着,这个存放货物的地方空间极大,到处飘散着药材的怪味。柳思齐摸了摸一个麻袋,硬邦邦地被塞满了小块的东西,里面放的显然都是药材。 柳思齐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撞见王云山与湖生私下见面,然后不知被谁打晕,醒过来时便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了。他一想到湖生,又摸到了手边的许多药材,忽然想到芸儿今天才告诉过自己,凝碧宫人多,存放的药材也多,想来此处就是凝碧宫里存放生药材的地方了。如此一想,柳思齐心里又有了一丝希望,只要配药房的人前来取药,肯定就会发现自己,到时候自己就能获救了。 可是柳思齐又转念一想,配药房取药一定有固定的时间,如果这十天内都无人来取药,自己岂不还是会死在这里。他一想到此节,心里又是一阵绝望,自己身边都是各种药材,也没有水,如果真的是十天之后再有人来,自己只怕已经是一具被药腌透的干尸了。 柳思齐四处摸索着,希望能够找到出去的门。可是这个储物的地方设计极其古怪,看不到一丝外面透进来的光亮,柳思齐摸索了半天,摸到的要么是麻袋,要么是凹凸不平的墙面,竟然找不到一处出口。 柳思齐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心里一片空白,他没有想父母和meimei,也没有想舒州渡少女,更没有想到冷倩芸儿这些人,他只想到自己竟然要在这个地方断送一生,不知是悲凉还是讽刺。柳思齐脑袋向后一仰,抵在了墙上,墙壁的冰凉透着衣服传到了他的后背上,哀叹道:“原来我竟然是要在这个地方饿死吗?” 中午饭因为王云山的缘故,本来就吃得不多,下午因为冷倩的话发狠练了一下午的功,柳思齐这时又没有吃晚饭,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他摸了摸周围,都是麻袋装着的生药材,别无他物。柳思齐灵机一动,心想:“这药材本来就是可以吃的,不如就吃药充饥?”可是转念一想:“不行不行,我又没有学过药理,这里的药我都不认得,若是吃了相冲的药物吃死人可怎么办。”他想来想去,忽生一计:“我找一麻袋可以嚼得动的药,然后只吃这一麻袋里的,不就不会药性相冲了吗?” 如此一想,柳思齐心里又起了指望,他赶紧站起身来,摸索着身边的麻袋,搬到身前用力扯开,拿出一小片尝尝硬度和滋味。柳思齐连尝了好几袋药材,要么硬如老树皮,无法嚼动,要么就是苦如胆汁,无从下咽。柳思齐又搬下来一袋药材,拆开来尝了尝,这种药材是一个个yingying的小方块,吃在嘴里口感有些像风干了的老萝卜,有些苦涩,但也可以勉强下咽,回味过来竟然还有些甘甜。柳思齐决定就吃这一包药材,为了区分,他将其他几个麻袋踢得远远的,只将这一袋贴着墙,放在自己的身边。 柳思齐嚼了几口“老萝卜”,肚子里也没有那么饿了,心神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怕到处走动找不到方向,于是贴着墙壁躺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会。柳思齐和衣而卧,左手正好贴在墙上,他觉得无聊,手指顺着墙壁上凹凸不平的痕迹摩挲着,墙壁上这些痕迹甚多,触手即是。柳思齐摸着摸着,突然觉得这墙上的凹痕有些诡异,伸出右手摸了摸,竟然摸出了一个“安”字。 柳思齐一下子坐了起来,登时睡意全无。他双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墙壁上的凹痕大概只有一人多高,柳思齐伸直了胳膊再往上摸时,就已经没有了。显然,这些凹痕是之前一个身材不高的人以某种方式刻在墙上的。柳思齐顺着这些凹痕摸到了墙角处,最靠墙角的凹痕只有一小部分的墙面上有,其余部分则是光滑的墙面。他顺着墙角摸索着,凹痕组成的文字隐约可识,正是“夏侯家训”四个字。 柳思齐心中大奇,想道:“为何会有人将家训刻在此处?何况凝碧宫世代都是冷家的产业,为何刻的却是夏侯家训?”他仔细一想:“莫不是冷倩的mama娘家姓夏侯?”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立刻就想到了王云山既然叫冷御风“姑父”,那冷夫人娘家定然是王家,而不是姓夏侯的。 “诸事父母,自大舜至今,称孝子者,班班可考,步武甚难。”柳思齐往前摸索着,他努力地想认出摸出每一个字,可是有些字笔画甚多,笔迹也有些古怪,柳思齐摸索了许久,认出几个字。他只觉得这些字间架结构和字帖上的字体颇为不同,少时练习写字时,先生总教写字要横平竖直,撇锋捺脚,上下形高,左右体宽,可是这墙壁上的字结构凌乱,只勉强可以识别得出。 柳思齐手指顺着这些凹痕划过,心里也在默默想着笔画走势,不知为何,身体里竟然有一股气流也跟着自己的心意,按照笔画的走势顺着经络游走。柳思齐摸索完一行字,那股气流也随着最后的笔顺归入到丹田气海,他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呼吸畅快了许多。 但凡江湖上的功夫,都有内家和外家之分,内家修身养性,学的是吐纳呼吸,化存内力之法,而外家功夫学的则是各种掌法拳法,斧钺刀剑。柳思齐之前学过的内家心法颇少,柳家刀又以外家功夫见长,之前只有康广英和冷御风教过他一些简单的呼吸吐纳的要诀。柳思齐摸索着墙壁,只知道墙壁上的字体难认,殊不知这墙上的凹痕暗合这一套极其厉害的内家心法。当年刻字在墙上的人,将每一周天的运气之法刻为一行,柳思齐摸索过去,内力便在身体里运转了一个周天。他自己被困斗室,心无旁骛,又加上对武学本无追求,反而随心所致,得此内功之精髓。 柳思齐摸了一行字,就觉得难认之极,可不知为何身上反而轻快得多了,人也有些精神了。他只当自己是吃了麻袋里药材的缘故,也不以为意。暗室不见一丝光线,柳思齐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他想到自己练完功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下来,此刻也该是睡觉的时候了。柳思齐又怕不记得今天摸到位置,于是又顺着墙躺了下去,贴着墙角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