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橹声咿呀,从江州渡口离开后半日,船舱外竟然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江面上还起了微风,小船在江面上摇晃得厉害。柳思齐想来是不惯坐船的,这样一番颠簸让他气闷在心,早上吃的食物都顶在了咽喉处,似乎只要船再颠簸得厉害一些,他就要一下子吐出来了一样。 柳思齐实在是难受,可他斜眼一看,康广英此时却端坐在船舱当中凝神吐纳,双眼微睁,似乎舱外的风雨于他没有任何影响。柳思齐自从见到康广英之后,不知为何就不自觉地将自己与他相比,这番他见康广英如此淡然,也起了要与他较量的心思,便也学他的坐姿坐在船舱当中,一动不动。可是柳思齐不懂得吐纳之法,坐了一会,只觉得心口更加憋闷了,身体也有些动摇。康广英感到了身边有人坐立不安,睁开眼睛,看到了依样打坐的柳思齐。康广英只道他是晕船所以学着自己打坐,却不知要领,于是教了他四句运气的口诀。 柳思齐被康广英看穿,心中有些羞愧,可康广英好意提点,他又不好意思拒绝,按着康广英教的口诀吐纳运气了一番,胸口的气闷恶心之感顿时消解了许多。 柳思齐一边运气,一边心中有些懊恼,他从记事以来,家中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可也没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虽然父亲每天都要求他练功,他也不觉得武功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更兼自己也是天分有限,父亲教授的武功,他不能像那些天分高的人练上一两遍就能练好的,而他也不愿意将同一个招式往返练上数十百遍,他从未觉得人生会再有什么大的波动,大约父母也是这么觉得,也不强迫他去练。如今飘零在外,柳思齐有些悔不当初,更何况他一想到那个舒州渡少女,对自己的否定更加加深了。 离开江州之后,路途上淅淅沥沥连着下了许多天的雨,三人准备从汉口弃船上岸,避开荆江九曲十八弯的天险从陆路南下,便可以到岳阳了。从江州到汉口,原本不过十几日的路途,却因为路上一直不停地下雨,走走停停,二十余日还没有到达。从建康出发的时候尚是正月,如今已经是二月半了,两岸的草木也开始有了若有若无的绿意,只是一直天气阴冷,总是缺少了一些春天的感觉。从舒州往西,地势越走越平,往外看时只有广阔的平原丘陵,也难看到绵延的高山,而江面也越发广阔。 康广英早上醒来,艄公就说今天晚上就可以到汉口。哪知从中午开始,江面上一直吹着打头风,而这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天黑也没能到汉口。柳氏母子本就不习惯坐船,今天又颠簸了大半日,只觉得头晕眼花,气短恶心。偏偏到了傍晚,又开始下起了雨,艄公心里也是着急,只得穿上蓑衣继续赶路。 约莫戌时快到亥时之时,艄公走到了船舱当中对三人道:“快到汉口了,赶紧收拾一下。” 柳思齐听得这话,顾不上头晕,东倒西歪地开始收东西,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康广英和柳夫人也各自收拾了行李。三人在船舱当中等了许久,小船还未靠岸,康广英心中疑惑,探出了头问艄公道:“怎么还没有靠岸?” 艄公语气里有些焦虑,答道:“这条水路晚上我没走过上百遍也走过五十来遍,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找不到路了。” 康广英也觉得奇怪,走出船舱,只见宽阔的江面上偶尔能见到两岸码头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康广英对艄公道:“你把船篙给我。” 艄公依言将船篙递了过去,康广英看准了码头上的一盏灯,撑着船往那盏灯的方向上前去,可是眼见着就要够着那盏灯了,忽地那盏灯就消失了,再看时,那盏灯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鬼打墙。”康广英眉头一皱,此时江面上落着雨滴,显然入夜之后会有大雨,宽阔的江面上只有这一叶扁舟,偏偏又遇上了鬼打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 康广英调转了船头,又看准了一盏灯,准备划过去,艄公则从船舱里拿出了一张黄纸符,用火折子点着,口里怔怔有词地将点着的符扔进水里。原来这做水上生意的人,大多会遇上一些怪事,是以在长江上行走的商船客船上,通常都会有一些求来的纸符,遇到一些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时,便烧掉一张,以求平安。 艄公一松手,那烧着的符便落入水中,就在此时,突然江面上传来了一声异常尖利的哨声。这哨声极其古怪,明明只有一声,船上的众人却听不出这哨声从何处传来,哨声声响不大,却尖得令人耳膜发痛。哨声尾音一落,艄公立马尖叫道:“有鬼!” 康广英回头一看,只见小船的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方向的江面上突然烧起了四团绿荧荧的火焰。火焰能在江面上燃烧本来就甚是奇怪,而这火焰竟在江面上越烧越大,还泛着诡异绿光,如同鬼火。康广英纵然胆大,看到这番情景,身上也是起满了鸡皮疙瘩。 康广英不敢出声,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艄公早就倚着船舱,腿筛糠似的颤抖着。康广英看了一眼船舱,柳夫人和柳思齐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互相倚靠着,看着康广英。康广英道:“你们在船舱里不要动,也不要出来。” 柳夫人和柳思齐连连点头,康广英顺手放下了船舱的帘子,就在这时,突然从西北角的火焰当中“嗤”地一声射出了一只带火的短箭,正好射在了艄公的身上,艄公只惨叫了一声便没了声音,一瞬间火苗就烧遍了他的全身,艄公的身体直直地从船上掉了下去,再也没有浮起来。 空气中登时弥漫着烧焦皮rou的臭味,康广英脸色骤变,大凡用火烧人,如果人的身上没有酒跟油,非要有一刻钟的时间,火才能烧遍全身,然后再要快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能把人活活烧死。而烧死这艄公的绿火不过是沾上他的衣服,须臾之间便让人命丧黄泉,尸骨无存,康广英看着四角熊熊烧着的绿火,只觉得脊背发凉。 艄公掉下船后,西北角的绿火稍微小些,西南角的火焰突然烧得更旺了,“嗤”得一声,一道绿色的光直冲着康广英的门面而来,康广英反应极快,手中船篙一挥,一阵劲风将短箭带进了江水当中,火苗“呲”得一下就熄灭了。康广英一下子明白了,这四个角上的火焰并不是在江面上燃烧,而是江面上铺了竹筏木板等隔水的东西,然后放上燃料,故而才能烧起来。 西南角的火势甫歇,康广英运足了气喊道:“是哪位江湖上的朋友要见康某,康某随时奉陪,暗箭伤人,算不得英雄好汉。”说罢,东南角的火势开始猛烈起来,康广英腾身跃起,左脚从江面上带出一支水箭,“嗖”得往火焰处飞去,东南角本在蓄势中的火焰一下子被浇熄了一半。 突然之间,四角的火焰一齐变得猛烈,康广英立刻警觉了起来,蓦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西面传来:“孔夫子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康大侠跟我说英雄好汉的行径,自然是没用的。” 康广英定目细视,江面的东西南北四个角上不知什么时候都漂来了几只竹筏,每只竹筏上站着三五个汉子,康广英站着的船头对着正西,正西方的竹筏上两个汉子举着绿荧荧的火把,而站在他们中间的,正是那日与秦百泉斗武的红衣妇人,诡异的绿光映在妇人的脸上,更显得妖娆邪魅。 妇人冲康广英一笑道:“康大侠,你是个好汉子,我不想与你为难,只要你把船里的人交出来,我马上让你走,绝不为难你。” 康广英道:“康某君子一言,说好要保船上人的周全,哪里有只顾自己性命的道理!” 妇人笑道:“康大侠好不知轻重,上次在客栈,我是与那老贼斗得疲累,才不敌你。如今你是旅途劳顿,我可是养了好多天精神,何况今天又有许多帮手。若是动手,康大侠你也救不了他们,何必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康广英怒道:“有帮手又如何!你来一个我便杀一个,你来两个我便杀一双!” 妇人哂笑道:“真是不知好歹。”说着一挥手,竹筏上的一个汉子跳到了水中,康广英不知道那妇人要玩弄什么手段,手中紧紧地握着竹篙,不敢放松。 那汉子如飞鱼一般,瞬间就到了康广英的船头前,伸出手来就去抓康广英的脚踝,康广英反应极快,盯准了那汉子的脖子,一竹篙刺了进去。撑船的竹篙大多底部是个斜面,尖尖的甚是锋利,康广英又是力气极大,一下子就刺了个对穿,那汉子惨叫了一声,鲜血喷了康广英一脸,挣扎了几下,便仰头浮在了水上。 彼时已经完全天黑,看不出江水颜色的变化,想来一片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妇人见康广英杀了自己的一个手下,心中更是不忿,当下做了一个手势,东西南北四角竹筏上的人全部跳进了水中。 康广英心知此番难以招架,可是自己若是不能拼尽全力,船上的柳氏母子便只有死路一条,他本是自告奋勇护送他们前去岳阳,若是自己贪生怕死,柳氏母子有任何闪失,只怕他一辈子都会心里有愧,当下便打定了主意,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向那妇人投降半分。 船舱中柳夫人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她听到康广英不肯交出自己而被发难,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不安。外面的打斗声甫歇,柳夫人连忙出了船舱,走到了船头上,冲着那妇人喊道:“你要复仇找我就是了,不要为难康大侠!” 康广英见柳夫人跑了出来,连忙道:“柳夫人,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 柳夫人道:“我若是不出来我们都得死!” 那妇人见了柳夫人,笑道:“还是大嫂明是非。”说着又做了个手势,那些手下们纷纷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柳夫人道:“小妹,我随你走就是,放了康大侠和你侄儿。” 那妇人笑道:“谁是你小妹,谁又是我侄儿,姑奶奶大名花叶柳,跟你柳家又有什么关系?” 柳夫人一时语塞,心里已经清楚,柳叶花将名字倒称,显然是已跟柳家划清了界限,便和她已经没有亲情可言了。 花叶柳又道:“你要是有诚意,大的小的,都交出来,不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柳夫人道:“小妹,当年小嫚的事情真的与我们无关,何苦这么多年你还要纠缠不休?” 花叶柳的神色露出了一丝的黯然,却很快又变得更加凶狠了:“那我的好哥哥去造反总不会与你们无关了吧!他造反的时候想过他妹夫还在金人朝廷里做官吗?他造反的时候想过这是灭九族的罪吗?” 柳夫人道:“可是……” 花叶柳打断道:“你不用解释,我不管什么金人汉人,什么家国大义,我只想光明正大的活着,这难道有错吗?小嫚在你家被人抱走,你可以说是我当妈的没有看好,可是如今我丈夫死无全尸,我虽然活着,却也人不人鬼不鬼,金人不是金人,宋人不是宋人,难道不是拜你和我那好哥哥所赐吗?” 柳夫人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小妹,你哥哥和我确实对你和妹夫不起……” 花叶柳厉声道:“你若是真觉得对我不起,就把那小的带上,跟着我走。” “你休想!”康广英听得花叶柳步步紧逼,站到了柳夫人和花叶柳中间,生怕花叶柳突然发难。花叶柳见康广英如此,怒道:“你让开,你一个外人,是非曲直都没弄清楚,就是白搭上性命。” 康广英道:“我不知究竟有什么是非曲直,只是这么多人欺负孤儿寡母,康某就是要管这样的闲事!” 花叶柳见康广英执拗,冲着江面道:“你们都给我上!” 江水中待命的众人得了指令,马上向小船涌去,康广英眼疾手快,立刻将柳思齐拉到了船头上,柳思齐前脚刚离开,后脚自己方才做着的地方就被人凿穿了。 江水不断地灌进了小船当中,四角的火焰也越烧越旺,忽然从东南方开始,四角同时向小船射出火苗,康广英一面应付着不断扒着船舷的人,一面要应付发射过来的绿色火苗,顿时觉得捉襟见肘。 柳夫人凝神了半晌,突然她足尖一点,握着短刀,一跃上了花叶柳在的竹筏上,伸手往她的气户xue上一点,花叶柳立时动弹不得,任由柳夫人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柳夫人这一套纵身点xue出刀速度极快,大家刚反应过来,她已经挟持了花叶柳。众人不敢造次,全部都停了下来。康广英一愣神,转头问柳思齐道:“令堂武功这么好,你怎么不告诉我?”柳思齐颤声道:“我也不知道……” 花叶柳显然也没有料到柳夫人功夫如此厉害,可是如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敢乱动,只是道:“大嫂我都不知道你会武功。” 柳夫人厉色道:“可我知道会有今天。” 柳思齐和康广英的船渐渐地开始往下沉,速度越来越快,柳思齐浑身发抖,只能抱着康广英,康广英被柳思齐缠住,手脚甚是不便,在这样下去,两人都要溺水而死。 柳夫人在花叶柳的耳边说道:“给他们一个竹筏。” 花叶柳吩咐手下连忙照做。康广英和柳思齐爬上了竹筏后,柳夫人对康广英道:“康大侠,你把竹筏划过来。” 康广英依样照做,柳夫人拖着花叶柳上了竹筏,道:“带我们上岸。” 原来刚才鬼打墙其实是花叶柳布下的灯阵,那些灯根本不是码头上指路灯,而是灯阵当中用来迷惑方向的灯。花叶柳告诉了康广英靠岸的方法,他们的竹筏在前,花叶柳手下也撑着竹筏在后,康广英心想如今花叶柳的性命在柳夫人的手上,想来也不会撒谎,于是照着她说的去做,果然岸边便是越行越近。 离岸边还有数尺的距离,花叶柳对柳夫人道:“大嫂,求你把我放开。” 柳夫人道:“你让你的手下走远些。” 花叶柳眼珠一转,柳夫人突然觉得小腹一阵刺痛,手中的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花叶柳一脚踹开柳夫人,飞身上了后面的竹筏。 柳夫人的武功许久不用,点xue功夫已经生疏了,花叶柳方才凝神运气,一下子就冲破了xue道。花叶柳突然发难,柳思齐和康广英都没有任何准备,花叶柳的手下见主人脱险,一下子蜂涌上前。柳思齐哪里顾得上危险,连忙抱住母亲,双手赶紧捂住母亲身上的伤口,可是依旧血流不止。 花叶柳的手下人人手中拿着冰凿,都往柳思齐和康广英身上招呼过去,康广英哪里能敌这许多人,只得在心中暗想“我命休矣!”可是突然之间,花叶柳的手下像是中了邪一般,都突然停下了动作,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脸上神色惊恐万分。 康广英不知所以,挥手拍向离他最近的人,哪知这一拍,一下子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如中毒一般,脸上黑紫,口吐白沫。 花叶柳心中一惊,想到此番定是有武功高强的大人物前来助阵了,袖子一挥,射出了数点绿色的火苗,康广英连忙挥手挡开,再看时,花叶柳已经不知去向了。 康广英往岸上方向看了看,只见黑暗处突然走来了两排一十二个垂髫小童,都穿着蓝衫,举着硕大的灯笼,往岸边小跑着过来了。这十二个灯笼照得岸上犹如白昼,中间一位身穿锦袍的男子大跨步地往江边走来,这个男子看上去大约四十岁上下,面相十分儒雅,灯光的映衬下,皮肤细腻红润,可见生活是极其优渥的,男子的打扮很是讲究,鬓边带着一朵海棠花,头发衣衫都十分整洁,只是他容色仓皇,似乎非常牵挂这江上的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康广英将竹筏撑到岸上,柳思齐抱着柳夫人,想给她止血,可是花叶柳刺在柳夫人身上的是喂了毒的暗器,黑色的毒血不断地从小腹的伤口流了出来,柳思齐一边哭着,一边压按着柳夫人身上的伤口,突然他被人一把拽开,只听见一个男人冲他吼道:“你让开!” 柳夫人抬眼看了眼前的男子,虚弱地道:“冷师兄,好久不见了,对不起……”原来这锦袍男子就是柳夫人的师兄洞庭龙王冷御风,冷御风抱着柳夫人,一边将止血的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一边说道:“封师妹,你不要说对不起,师兄这就给你疗伤。” 柳夫人道:“不,不,我对师父发过誓,出了师门之后不再用凝碧宫的武功,可是刚才我就用了,可是生疏得很,点的xue被她自己冲开了。” 冷御风道:“你也是无奈之举,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冷御风见柳夫人说话很是清楚,心中有了一些指望,此时江面上的雨越下越大,一会儿就要变成滂沱大雨了,冷御风将柳夫人打横抱起道:“你先不要说话,我带你回去疗伤!” 突然冷御风只觉得身后被人扯住,身后有人嘶声喊道:“你放开我mama!” 冷御风回头一看,原来是柳思齐扯住了自己,他厉声道:“你别傻,放开我,我要去救你mama!” 柳夫人勉力一笑道:“冷师兄,这是你的外甥,柳思齐,”接着又努力转头对柳思齐道:“思齐,快叫阿舅。” 柳思齐哭个不停,听到了母亲的吩咐,连忙答应,冲着冷御风道:“阿舅!” 冷御风道:“小外甥,你跟着我来,别让你mama淋了雨。” 柳夫人摇了摇头说:“冷师兄,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可是你放我下来,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啦,让我和思齐说几句话。” 冷御风流泪道:“好好,你和思齐说话,可你不许说自己活不了了。”说罢便将柳夫人放了下来,可他又怕柳夫人坐在地上太冷,于是自己坐在地上,让柳夫人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柳思齐哭着抱住了柳夫人,柳夫人微微一笑道:“傻孩子,你哭什么?mama以后可是照顾不了你了。” 柳思齐哭道:“我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这么说!”柳夫人想伸手给柳思齐擦擦眼泪,可是手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来了。 江边的雨越下越大,柳夫人道:“我从小都没有要求你好好练武,从今往后,你要跟着冷阿舅好好习武,听到没有?” 柳思齐连忙答应道:“我答应,我都答应!” 柳夫人笑道:“这才是好孩子。”接着她又对冷御风道:“那边辛苦师兄教导他了。” 冷御风道:“我自当他是我的儿子一样。” 柳夫人点了点头,又抬头看着康广英,道:“康大侠,谢谢你,可是不能报答你了。” 康广英道:“柳夫人不要说这样的话。” 冷御风懊恼道:“都怪我不好,若是我早几天到汉口来接你就好了!是我不好!” 柳夫人道:“师兄,不怪你不怪你……只是我……思齐只能拜托给你了,你要,要好好教导他,以后给他找个好姑娘……” 柳思齐大哭道:“我不要好姑娘,我只要mama,只要mama。”柳夫人看着柳思齐,双眼含着泪,可是眼光也渐渐涣散了。江边一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落到了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 冷御风泪如雨下,对柳夫人道:“师妹,你不要担心,我把女儿也带来了,你看看她好不好?以后我让她嫁给思齐好不好?”柳夫人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微微地点头。 柳思齐和康广英这才注意到,方才在冷御风的身后还有一顶四人抬着的小轿,一个小鬟撑着油纸伞引着一个通身锦缎的少女来到柳夫人跟前,那少女大约二八年纪,身材娇小丰满,肤色极白,小小的瓜子脸蛋儿,眼眉都有些上挑。柳思齐远远的看着她,竟然仿若舒州渡的那位少女,可是他现在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只是一个劲的哭。 冷御风哭道:“这就是我女儿冷倩,你看她好不好?好不好?”又对冷倩道:“快叫姑姑。”冷倩便应声叫了声“姑姑”。 柳夫人眼光迷离,嘴唇微微地动着,似乎在说“好”,可是已经听不出来声音了。 冷御风哭道:“等再过几年,就让他们成亲好不好?” 柳夫人不再说话,眼睛半睁着,瞳孔已经涣散了。 柳思齐抱着柳夫人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哭着,渡头的雨越来越大,狠狠地砸在他们的身上,康广英看着柳夫人渐渐变冷的身体,心中甚是愧疚,默默地转过了身,擦拭着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