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人见柳达吐血,连忙围了上来,柳月影年纪尚幼,此时见父亲神情凄惶,面无血色,一下子扑在了柳达身上,痛哭道:“爹!我不要走!我们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走!” 柳夫人也哭道:“那位郁姑娘的话不一定全是实情,我们何必听风便是雨!” 柳达看着夫人,神色黯然道:“月影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明事理吗?你没听那郁姑娘说的话,此次前来寻晦气的人甚多,我们就算有理,哪里去说呢?还是快点走吧。”说罢柳思齐扶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柳达看着妻子儿女道:“为今之计,只能出门避祸了,少则月余,多则一年,只要他们有了别的怀疑对象,我们便可无事。” 柳夫人道:“不如我们去湖北冷师兄家里躲一躲?” 柳达道:“这是个好去处,可是若我们一家四口全部前去,只怕在路上会引人怀疑。现在那帮寻晦气的,可能已经快到建康了。” 柳达思索了一会道:“不如我们分头走,这帮人要找的人是我柳达,你们跟着我也是受牵连。” 柳夫人哭道:“大哥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便是死,一家人死在一起也好!” 柳思齐和柳月影也痛哭不止,不肯与父亲分开,柳达十分痛心,含泪道:“柳家如今遭逢此祸,我们也只是暂时分开,如果都平安无事,明年八月十五,我们还在此处相见,好好吃顿中秋团圆饭。” 柳月影低头只是哭泣,柳达握住了女儿的手道:“月影,你随我去张叔叔家。” 柳月影一脸错愕,柳达痛心道:“你自小与张叔叔家的公子张谦有婚约,我今晚就送你去他家,三媒六聘咱们都不要了,马上拜天地成亲。从此之后你姓张,我姓柳,柳家一切祸事也与你无关了。” 柳月影闻言痛哭不止,跪地抱住柳达的大腿,不肯放开,柳夫人心知柳达此举是为了女儿,可又觉得委屈了柳月影,垂泪不止。柳月影见柳达不言语,又去向母亲磕头,柳夫人连忙抱着柳月影,母女二人依偎痛哭。 柳达见柳思齐也在一旁垂泪,走到他身边道:“思齐,你带着你娘连夜逃去湖北,找你冷阿舅。” 柳思齐闻言,一下子跪倒在地,大哭道:“我要跟爹一起走!” 柳达哭着扶起了柳思齐,道:“我的儿,你不要犯傻,好好照顾母亲,好好习武。若有机缘,明年还能再见。” 柳思齐哪里肯依,伏在地上痛哭不止。柳夫人哭道:“我们都走了,大哥你要往哪去?” 柳达叹道:“我也不知道,我往北去,自有去处。” 柳夫人哪里肯依,柳达劝了许久,也劝不动她。一家人本来其乐融融,转眼之间就要分离,如何割舍得下。哭了许久,柳达才劝起妻儿,各自背了行装,柳达带着柳月影往张丰家里去了,柳思齐则跟着柳夫人往秦淮河渡口奔去。 柳夫人和柳思齐急不择路,揣着包袱慌忙跑到了秦淮河渡口。南宋之时,宵禁之法不甚严格,二更时分,秦淮河畔依旧灯火通明,昨日元宵的彩灯尚未撤去,渡头上往来客船,货船还有点着花灯的花船,甚是热闹。 柳思齐拿着钱想在渡口租船,却见一条花船上几个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女子冲他招手,柳思齐心中一阵乱跳,连忙撇过头,冲着渡口的空船大叫:“船家!这边要船!”那几个粉头见他害羞,更拿些风话来逗他,柳思齐满脸发热,可也不知怎么发作,只好拿衣袖挡了脸。 那几个撑船的艄公也笑柳思齐道:“后生哥你租条花船吧!” 柳思齐急道:“十万火急!十万火急!” 几个艄公见柳思齐心急,心里更有意为难他,靠着他最近的艄公撑船靠近,问道:“后生哥,这船上没有粉头你可租?” 柳思齐涨红了脸道:“要租要租!多少钱?” 艄公笑道:“这是正月里的生意,自然要贵些。” 柳思齐道:“贵些也租了!” 艄公道:“你这般心急可不是要逃命吗?” 柳思齐道:“便是要逃命!” 艄公闻言,登时心中起疑,问道:“后生哥你是不是犯了人命案?” 柳思齐心中已是十分着急,听得艄公问出这话,心下一凛,叫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艄公道:“没犯人命那为什么半夜跑来租船?不是想逃跑?” 柳思齐已然有些生气,道:“你怎能这样说我!” 艄公见柳思齐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疑虑已减了大半,对柳思齐道:“那就信你没伤人命,你上船来!” 柳思齐气道:“这天下便只有水路一条吗?我偏不走了!”说完,便要往回走。 艄公见柳思齐要走,哪里肯依,一竿子撑到了岸边,捉住柳思齐道:“你这后生不要消遣你大爷!” 柳思齐道:“便是消遣你如何!” 艄公一听此言,登时大怒,拎起柳思齐衣衫的后领将他抛进了水中。柳思齐自小生在北方,南归也不过数年,哪里会游泳,更兼正月间,河水冰冷,掉进水中只是挣扎。围观众人见柳思齐不会游泳,更加觉得有趣,纷纷起哄。 柳夫人在岸边等了许久不见柳思齐租船回来,蓦然间听得柳思齐与艄公吵闹,连忙跑到了渡口,一见柳思齐跌入秦淮河中,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向艄公道歉道:“船家大哥不要伤我的儿!多有对不住!多有对不住!” 艄公看了看柳夫人,道:“后生哥,我捞你起来好好孝敬老娘!”说罢,一竿子挑着柳思齐的后领,将他甩到了岸上。 柳思齐在冷水中一浸,又吞了好几口水,到了岸上直翻白眼,打哆嗦。柳夫人也不顾河水寒冷,将柳思齐抱在怀里。边上有客商见柳思齐受冻,递了些热水,柳夫人两眼通红,将热水喂给柳思齐,又是拍背,又是抚胸,柳思齐许久才缓过劲来。 那艄公见此情状,心中有些愧疚,歉然道:“这位大姐,我只当这个后生哥犯了案要逃,又想这住在秦淮河畔的,肯定会水。真是抱歉,抱歉,这样,你租我的船,船资减半。” 柳夫人道:“小儿也是无礼,我在岳阳的娘家正月里没了哥哥,此番带着小儿去奔丧,夜里接了信,故而着急。” 众人一听,纷纷说起艄公不是来,艄公委屈道:“他只与我顶嘴,我哪知道他不会水呢!” 突然,人群中跳出一个家丁打扮的壮汉来,揪住柳夫人问道:“你娘家在岳阳,怎么说话有侉音?” 柳夫人大惊,听来人有湖南一带的口音,连忙道:“这位壮士,我娘家和夫家都是北方的归正人。” 原来宋室南渡之后,原本留在北地的汉人宋民或留在金国,或南下归宋,而这些北地南归的宋人,便被叫做“归正人”。那壮汉听得柳夫人如此回答,又问道:“你姓什么!” 柳夫人道:“我娘家姓冷,夫家姓封。” 那壮汉又问:“你认识建康有姓柳的归正人吗?” 柳夫人忙道:“建康城大了,只是没有听说过有姓柳的。” 壮汉闻言便撒了手,也不说话,转头离去。柳夫人往他去的方向上一看,只见有几个身穿锦衣的人站在船头,身后站了数十个家丁,语间都是湖南乡音。柳夫人蓦地想到了郁林说过,此番讨伐柳家正是衡山派领头,立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带着柳思齐,催促艄公开船。 艄公一撑船篙,小船离岸而去,柳思齐在船中换了干净的衣服,一番折腾已是疲惫不堪,在船舱里倒头便睡。柳夫人安顿了柳思齐,掀开船舱的帘子向外看了看,只见一轮皓月倒影在河中,秦淮渡口的喧嚣也越来越远,柳夫人盯着那摇晃的月影出了一会神,轻叹了一声,回到了船舱当中。 小船顺流而下,一夜之间已驶入长江。天蒙蒙亮时,柳思齐醒了过来,往外一看,船外水面开阔,烟波浩渺,两岸连山,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从建康往岳阳的水路皆是逆流而行,速度比从建康出来时慢了许多。柳夫人和柳思齐已经逃出了建康,待到中午,吩咐艄公停船上岸,找到了驿站往岳阳发了封书信。 柳夫人此时心中也不似先前那般着急了,但依然记挂丈夫和女儿,愁肠百转。一路走走停停,不日已到舒州地界,舒州是皖西重镇,襟带吴楚,乃是德庆军驻地。柳夫人心想,此处官军驻地,想来那些江湖上的人也不敢造次,这一日行到中午,柳夫人便吩咐艄公到了舒州码头上停船打尖,休息半日再行。 快至码头时,艄公将船慢慢靠岸,还未停下,忽然岸上一阵喧哗,艄公见岸边没有一艘船,几个穿着军装的武士和几个穿着短打的人在岸边叫喊。艄公登时觉得不好,连忙跑到船舱中,对柳夫人道:“夫人不好了,路上有劫道的。” 柳夫人往外一看,见岸上有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奇道:“这外面不是有官兵吗?你为什么说是劫道的?” 艄公道:“夫人你不知道,那几个穿短打的,cao湖北口音,肯定是漕帮的人,他们劫了财,都是跟官兵均分的,谁管得了他们!漕帮好几年不在舒州活动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艄公声音有些害怕,柳思齐听到“漕帮”二字,突然想起那天郁林说的前来寻仇的人里便有漕帮的人,抓着柳夫人的手道:“那漕帮……”柳夫人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一面对艄公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掉头先去别处。” 艄公道:“来不及了,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说着,只听见外面有人喊道:“船里都是什么人!” 柳夫人掀开帘子,见一只小船已经划到了跟前,穿上站着三个穿着短打的壮汉,手中都握着尖刀。 柳夫人定了定神,道:“是过路的客人,回娘家奔丧,还望好汉高抬贵手。” 站在船头的壮汉道:“贵手可以抬,可是要讲规矩。” 柳夫人道:“这位好汉要多少盘缠?” 那壮汉哂笑道:“你们把所有行李都留在船里,衣服全部脱光,人可以走,船和东西全部留下。” 柳夫人一听,登时满脸通红,柳思齐听了,跑上船头,喝道:“你们这群江洋大盗,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吗?” 柳夫人连忙叫柳思齐回去船舱,可那壮汉一个飞身,跃上了柳夫人的船上,拎着柳思齐的,丢进了长江当中。这一跃一拎一丢速度极快,柳思齐还不及反应,便已被扔进了长江当中。 柳夫人大惊,连忙跪在船上,拿出随身带着的细软包袱,对那壮汉道:“小儿多有得罪,这位英雄多多原谅!他不会水,英雄不要害他性命!” 那壮汉夺过包袱,一个纵身准备回到自己的船上,哪知跃至半空,突然如中邪了一般直挺挺地从天上掉了下来,跌入江中,也没有挣扎,竟然就直接沉了下去。 事发突然,众人登时惊恐万分,柳思齐还在水中挣扎,柳夫人拉他不上,焦急万分。忽然只见江水从斜侧分开两边,仿佛用刀削了一般,两边水花四溅。这削开的江面到了柳思齐处,突然变成了圈,像是一条白练,裹住了柳思齐。接着便像是有人从上拽住白练一般,柳思齐的身体一下子被抛了上来,稳稳地跌在船上,小船甚至都没有晃动一下。 那几个壮汉见同伴跌入江中,转眼不见踪影,吓得连忙掉转船头往岸上逃去。柳夫人四下看了看,只见斜后方的江面上缓缓行来一艘小船,船头站着一个青年女郎和一个少女。 那青年女郎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材,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裙,样貌很是清癯文秀,而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身材却高挑丰满,穿着花布衫子,那青年女郎虽然容貌秀丽,可是立马就被这少女比下去了,少女脸上光彩流转,容色逼人,让人不敢正眼去看,似乎多看上一眼,也是一种冒犯。小船的船尾站着一位撑船的汉子,那汉子穿着白色水靠,湿着头发,看上去正是刚才救下柳思齐的人。 众官兵和漕帮部众见这三人出手不凡,哪里还敢招惹,连忙遣人去叫援兵。柳夫人向那三人行了礼道:“多谢恩人相救小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那少女笑道:“这位大嫂不用多礼,你快带你儿子走吧!”柳夫人千恩万谢,连忙让艄公开船,回头一看,那艄公吓得缩在船尾直哆嗦,怎么叫都不肯起来。柳夫人也不会开船,只好干着急。 少女见那艄公害怕,对自己船上的汉子道:“阿平,你快去帮那个大嫂开船。” 汉子应了一声,轻身一纵,稳稳地落在柳夫人的船上,拿起了船篙撑起船来。柳夫人看着那汉子,心里蓦地一紧,想道:“这几个人武功如此了得,若也是来找我们寻仇的,我们也只能等死了。”这一想,一下子又牵挂起了柳达和柳月影,心中愁肠百转间,忽听见岸上有人叫喝道:“谁都不许走!” 柳夫人往岸边一看,只见漕帮众人拥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公子往这边看了过来,转眼间,漕帮的两条小船已经将柳夫人的船围了起来。 那年轻公子见远处船上站着的两位姑娘,拱了拱手,自报家门道:“在下荆南赖文政,在这长江上做买卖,不知哪里得罪了二位姑娘,还请多多包涵。只是二位搅了我的生意,又杀了我的手下,不知有什么指教。” 小船上那年纪略长的女郎道:“原来是漕帮赖副帮主,在下徽州吴莹,这位是我的师妹……” 少女当即打断了吴莹的话头道:“师姐,不要告诉这些臭男人我叫什么名字!” 赖文政听得对方的名字,蓦地想到了什么,问道:“吴女侠莫不是琅琊派的大弟子?” 吴莹道:“正是在下。” 赖文政又道:“敝帮与贵派向来无冤无仇,吴女侠为何出手伤人!” 吴莹道:“我此来并不是为了琅琊派,而是为了我自家的生意。” 柳夫人听得这话立刻警觉起来,心想:“难道他们家真的是来寻仇的?” 吴莹与赖文政两人相隔半个江面,可二人均是内力深厚,一问一答气息充沛,众人只觉得耳膜被震得发麻。 吴莹缓缓道:“年前腊月二十五,我家有一船往临安运送的上好竹木,可是被贵帮请去了?” 赖文政想到年前确实劫过一船竹木,当时只当是普通的客商,哪知道背后竟然有琅琊派撑腰,当即道:“误会误会,一定是帮里兄弟不知道是吴女侠家的,才多有冒犯。” 吴莹冷笑道:“你们的规矩倒是严得很,我们家那几个家丁也都被你们剥光了赶了出来。我倒要看看,我吴家在皖南行商近百年,怎么就不知道长江上还有这路神仙!” 赖文政道:“吴女侠有所不知,敝帮刘副帮主被人暗害,漕帮部众此次东去,是要为刘副帮主报仇去。” 吴莹道:“我不管你结什么怨报什么仇,难道你们的刘副帮主是我杀了不成?”说着又一指柳夫人和柳思齐:“难道是这孤儿寡母杀了不成?你们死了一个帮主,就要把所有过往行人都劫得一丝不剩吗?” 赖文政本来带领众人往建康寻仇,更多却是想着在路途上赚些盘缠,谁知道竟触了地头蛇的逆鳞。琅琊派是彼时江左第一门派,门人弟子人数虽少,却个个身家显赫,不是富商巨贾家的儿女,便是达官贵人门下子弟。这吴莹家中便是做竹木生意的皇商,京城当中高官贵人家中大兴土木用的木材,几乎全部来自徽州吴家。吴家的势力无论是在琅琊派还是京城,漕帮都是惹不起的,赖文政没想到竟然无意间劫了吴家的商船,只得暗暗叫苦。 赖文政见吴莹说话之间,从长江的上下游各来了几艘大船,知是吴家的人前来助阵,便道:“吴女侠若是有所指教,不妨移步岸上,我们商量解决。” 吴莹还未答话,那少女道:“你们商量去,先把这位大嫂放了!” 赖文政道:“这个当然。”说着便让两艘一直堵住去路的小船让开通道。 吴莹对少女道:“师妹,你跟着这位大嫂一起,防止有人中途变卦。” 少女笑道:“这个自然。”说着便撑着船靠近了柳夫人的船,轻轻一跃,跳到了船头。 柳思齐躺在船上,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听得看得都不真切,突然只看见那少女一双秀足小巧玲珑,穿着一双葱绿色的缎鞋,站在船头,显得十分乖觉。此时江上雾气已尽退,太阳渐渐升上中天,少女整个人如同笼罩在霞光中一般,令人心旌摇荡。“阿平,你来撑船!”少女说话声音清脆娇柔,转手将船篙递给了那个叫阿平的汉子,柳思齐听得她说这话,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叫阿平的汉子,能从她手里接过船篙。 少女坐在了船头,与柳夫人闲聊了几句,一转头发现柳思齐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笑道:“不会游泳的小少爷醒啦!”柳思齐见她转过脸来对自己说话,哪里敢看她,连忙转过头去,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柳夫人问少女的名姓,柳思齐立刻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了什么,然而少女只是摇头不语,并不肯说,柳夫人知她心里有所顾忌,便不再问了,又与她说了一些闲话,少女也是东一言西一语地胡乱答话 舟行半日,转眼已是红轮西坠,玉兔东升,撑船的阿平有功夫,小船比先前要快了许多,半日就已经出了舒州。柳思齐坐在船头,看着远方丘陵绵延,江面上夕阳余晖闪烁,心里十分平静。 少女默默地与柳思齐并肩而坐,柳思齐转头看她,夕阳之下,少女的面貌比白天更加柔和,金光闪烁的江水映在她的眼中,恍如仙人。少女笑道:“这会子出了舒州再往西走就是江州了,我们也要说再见啦!” 柳思齐道:“你不与我们同去江州吗?” 少女哈哈一笑,乐道:“我去江州做买卖吗?你给我本钱我便去!” 柳思齐脸色一红,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心里又是难过又是不舍,却只是说道:“这一路真是谢谢你了。” 少女摆手道:“举手之劳!” 柳思齐心里非常想问少女的名字,可是想到之前无论是赖文政还是柳夫人问她,她都不肯说,柳思齐既不愿她为难也不想碰软钉子,便不再问,心里却想:“她师姐叫吴莹,她二人都是琅琊派的,待以后有机会去琅琊派找她便是。” 阿平撑着船渐渐靠岸,少女从穿过了船舱来到了船尾,见那先前的艄公正坐在船尾发呆,便冲他道:“大哥,后面的船还得你来撑啊!” 艄公一个激灵,往回缩了缩道:“这买卖我可不敢走了!” 少女道:“多付你钱你也不走吗?” 艄公道:“多拿钱不要命吗?不走不走!” 少女见艄公十分坚决,冷笑了一声,忽然掣出一柄匕首,架在艄公的脖子上道:“你不是要命吗?走不走?” 艄公登时惊恐万分,浑身发抖,颤声道:“小……小姑……姑……姑奶奶,我实在不敢,不敢走啊……” 柳夫人在船舱中见状,连忙上前劝解道:“算了算了,我们再租一条船便是。” 少女面色不悦,道:“大嫂子你也真好说话。”说时小船已经靠岸,少女收了匕首,往艄公的背上狠狠一踹,艄公躲避不及,一下子被踹到了岸上,滚出老远才停下来,他早见少女凶悍,哪敢再停留,船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地往东跑去。 柳夫人见艄公狼狈逃走,心里觉得少女做事有些过头,可毕竟是救命恩人,也没再说什么。柳思齐却道:“姑娘,你怎么这么凶。” 少女杏眼一瞪,道:“我自凶我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柳夫人赔礼道:“姑娘不要见怪,小儿愚蠢得很,不会说话。” 少女道:“早看出来他傻了!”说这话时,一下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柳思齐被少女羞得满脸通红,连连道歉,少女也只是笑。柳思齐想着岔开话题,便问她道:“你饿了吗?我请你吃些东西吧。” 少女又笑道:“你的钱不都掉进长江里了吗?” 柳思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细软包裹已经同漕帮那个推自己下水的汉子一起掉进了江里。 少女见柳思齐尴尬,也不说话,却是一脸笑意。几人正说话见,柳思齐忽然看到远处尘土飞扬,似乎有极大的阵仗往这边来,耳畔也嗡嗡作响。待走近时,柳思齐这才发现,原来是十几飞骑,马上汉子皆着短打,腰间佩刀,十分干练抖擞。 柳思齐和柳夫人见这阵势,只当是漕帮的人又来寻仇,心里大声叫苦。柳思齐偷偷看了一眼少女,却见她依旧笑意盈盈,并不慌张。远处人马渐渐逼近,少女冲他们大喊道:“我还以为大哥不要我了!” 马队离众人还有数十步时停了下来,为首的汉子下了马,向少女行礼道:“小姐快跟我们回去吧,漕帮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少女笑道:“好啊!我跟朋友先道个别。”转念一想,又对那汉子道:“你身上带钱了吗?” 汉子一愣,不知少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少女又道:“你把你身上钱都给我!” 汉子道:“是!”将钱袋银票等全部拿了出来,交给了少女。少女接过,数也没数转过身对柳夫人道:“大嫂子,你的行李被我打到江里去了,这些钱你别嫌少,路上当盘缠。” 柳夫人见这来头,知道少女可能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小姐,既然赠金,也觉得却之不恭,便没有推辞就收下了,连声向少女道谢。阿平扶着少女骑上一匹枣红马,少女走了几步,回头冲柳思齐笑道:“大傻子,后会有期啦!”说着一挥马鞭,带着众人往东去了。 柳思齐看着少女带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惆怅,想到那句“后会有期”更是觉得无比心酸。折腾了一天,已经天色渐晚,柳夫人和柳思齐只得在码头附近找了住处歇了一夜,第二天另找了一条船,继续西行。